來了研究所一周之後,有那麼一日,血族獵人之中屬于魔力種族的人急匆匆地回來彙報,說是發現了某種奇怪且不好的氣息,在一處沼澤之下。
伊紗塔麗恰好聽了這麼一耳朵,說起存有不好氣息的沼澤,她第一反應便是曾經封印了阿菲特的所在地,那片惡魔的沼澤。
聽着年輕的魔力種族向他們的頭領彙報,說是親眼見到那種烏煙瘴氣的生物蘊含着詭異強大的力量,傷到了巡視周邊地區的獵人。
伊紗塔麗幾乎可以斷定,他們所見到的就是和阿菲特一般的惡魔。
奇怪了,當初惡魔被她封印在自己的身體内,如今這股作亂的妖物若真是惡魔,又是如何産生的呢?
難不成是她疏忽了對阿菲特的監視,放走了他的一部分力量,讓他得以在外重新聚集成型?
不太可能吧……伊紗塔麗還是相信自己的。
為了少走彎路,她直接去到了當初的那片沼澤地,的的确确是在此處感受到了和阿菲特相仿的氣息,隻不過這股氣息相較于當年的阿菲特而言弱了太多。
她剛剛踏進沼澤地的範圍,立即感覺到地底鑽出了什麼東西,勾住了她的腳腕。
而就在同時,迎面一團濃重的黑霧現身,掀起一陣飓風向她侵襲而來,似乎想要将她吞并。
伊紗塔麗微微挑眉,确認迎面撲來之物的确是惡魔不假,它身上的氣息就和阿菲特一樣,壓抑肮髒的令人生厭。
她手腕翻轉向上,一團紅色的光亮在掌心蓦地顯現,竄動着隐隐約約的火苗。
她将手心對準朝她撲來的惡魔,把純熟的烈火魔法施在它身上,火光霎時包圍了惡魔的實體,明亮的刺眼,直到将惡魔焚燒殆盡,光芒才慢慢褪去。
“能被魔法消除殆盡的惡魔,未免太弱小了。”伊紗塔麗自語着,又忽然對着空氣說了一句,“和你比起來可是差遠了,阿菲特。”
一直被牢牢封印在這具人族身體内的阿菲特,此刻聽到了伊紗塔麗的話。
他感到驚奇,伊紗塔麗幾乎從不主動與他說話,也很少會理會他的話語,完全就是長年累月地在無視他。怎麼這會兒……
阿菲特縮在漆黑的封印之地一角,了然地笑了一聲。
他想他知道這位公主與他交談的意思,對方應該是想要從他這裡得到新的惡魔出現的原因。
“伊紗塔麗公主,我與你說過的,我産生于世人的一切負面情緒與邪惡念頭,靠汲取這些人的力量而生存,我是不滅的,世人的貪心欲念也是沒有止境的。你封印了我,世人即便不受到我的蠱惑,也同樣會産生各種各樣不好的想法,這一點你無從控制。久而久之,自然會有代替我的家夥出現,就比如剛剛出現在你面前的惡魔。”
“話挺多的嘛,看來我剛才使用了魔力,倒是又讓你的力量有所恢複。”
“公主殿下要試試看我現在的力量嗎?”
伊紗塔麗全然不将阿菲特的威脅放在眼裡,知曉了新的惡魔出現的原因,她隻感到無奈。
或許封印這種事情能夠将惡魔壓制住,但是卻永遠無法将他真正消滅。
兩百年的時間過去了,代替阿菲特的惡魔遲早會出現在這世間,帶給世人新一輪的災難。
這就是一個惡性循環,無法避免,沒法阻止。
以至于伊紗塔麗此刻心中轉着一個念頭,這世上存在着欲念永無止境的生物,她為了這些始終貪心不足的家夥難為了自己兩百年,将最強大的惡魔之力封印于一身,究竟值不值得?
阿菲特并不僅僅是口頭的威脅,伊紗塔麗使用了魔力,她周身的力量又開始快速旋轉,因而阿菲特也恢複了一點力量,又有精力在封印之地内橫沖直撞,給伊紗塔麗添堵。
她回到了研究所内,咬牙挺着不适,将阿菲特鎮壓。
她找了一間空着的休息室,還沒來得及鎖門便因為阿菲特的反噬,全身蝕骨的痛感加劇。
她靠在角落坐下,毫不猶豫地在自己早已留下太多疤痕的左手手腕上劃下新的傷口。
殷紅的血液慢慢被放出來,她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到了該供養着城堡中人喝下血液的日子,于是她又變出了一隻容器,将流出的血液收集起來。
她默默感受着血液流逝,閉眼靠着冰冷的牆壁,身上的寒冷加劇。
她用右手抱着自己,等待身體變回虛弱的狀态,等待阿菲特沒了力氣再給她添堵搗亂。
她聽見阿菲特氣急敗壞道:“值得嗎?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瘋子。”
伊紗塔麗輕笑了一聲,她承認了,阿菲特說的是有幾分道理的。
她就是個瘋子,為了不值得的人做着杯水車薪的努力。
休息室的門忽然被打開了,伊紗塔麗一驚,看向了來人,戒備的表情一閃而過,又放松了下來。
來人是黃松延,他好像是刻意來尋自己似的,進門之後便四下張望,看見她蜷縮在角落的身影便幾步沖了過來。
“你在做什麼?”黃松延目瞪口呆地看着伊紗塔麗神色平靜的放血,“你不想活了?割腕自殺?”
“噓。”伊紗塔麗沒力氣和他閑扯,“别吵,頭疼。”
黃松延不明所以,一把執起她的手腕,想要給她止血,卻被對方伸手攔住了。
“你真不想活了?”他不解。
“我看你才是不想活了,你知道什麼呀……”
黃松延氣悶,“我不知道,我現在什麼也不想知道,就隻知道你快不行了。”
他撕扯下自己的衣擺,弄成布條勒住了她正在流血的傷口。
伊紗塔麗無奈,她瞥了一眼存血的容器,看着血量足夠應對這一次的供養,便就由着黃松延去了。
“女孩子這麼漂亮的手上,怎麼能留下醜陋的傷疤呢?”黃松延沒好氣地說着。
他沒想過,他有感而發的一句無心之言會引起對方那麼大的反應。
伊紗塔麗的表情突然間就變了,她一時張大了雙眼,用一種黃松延完全理解不了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怎……怎麼了?”
她猛地将手腕從黃松延手中抽回,而後扶着牆壁站起身,面向着對方冷冷問道:“剛才這話是誰教你的?”
“啊?”黃松延一臉的莫名其妙。
伊紗塔麗看着他那無辜的雙眼,頓了頓後漸漸平複了情緒。
她斂下眉眼,将半張臉藏在了額前劉海的陰影之下。
半晌,她自嘲似的笑了一聲,拿起地上存血的容器,走出了這間休息室。
黃松延的臉上滿是詫異之色,他揉了揉自己的頭發,根本不知道自己剛才究竟是哪裡說錯了還是做錯了,竟然激起對方如此大的反應。
事後,他找到将伊紗塔麗可能受傷的事情透露給自己的克羅,不無抱怨意味的将前因經過彙報了一通。
“克羅大人,我真的很害怕她,下次再有這種事,能否換一個人去處理?”黃松延心裡直堵。
克羅聽後,隻能先寬慰下屬,“你别害怕她,你是最有希望能接近她,獲取她信任的人。”
“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黃松延抓狂。
“其實我也不清楚,是我的上級如此說的。”
黃松延:“您的上級怎麼就選中我了呢?我怎麼這麼倒黴啊?”
克羅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以示鼓勵,“聽說,那位小姐從前是這片大陸上最耀眼的存在,性格很好,人也純善,是遠近有名的人物,她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這我倒是願意相信……”黃松延不由想起對方先前放他離開虎狼包圍圈,還親自送他離開不屬于人族的領域。
有這件事在前,他始終覺得伊紗塔麗不像是個壞人,但這卻也不妨礙他害怕那個陰晴不定的女子……
克羅深思片刻,繼續安撫他道:“你堅持一下,至少留她在研究所直到那種藥物開發完成。”
黃松延歎氣,“又是那種普通人族追求長生,追求魔力的藥物?”
“嗯。”克羅點了點頭,“其實,研究所真正希望的,是振興從前的魔力種族……”
黃松延大概永遠也理解不了研究所的高層到底都在想些什麼,但他作為隸屬于研究所的血族獵人,卻不得不聽從上層的吩咐做事。
伊紗塔麗,一個說不清到底多少歲了的危險女人……黃松延想起她每次盯着自己時的那種眼神,不由渾身一抖,惡寒爬遍全身,他用力甩了甩手臂。
打這時候開始,黃松延在研究所中的主要任務就不再是參與血族獵人的日常訓練了,而是受命常常在伊紗塔麗身邊打轉,吸引她的注意力,逐漸減輕對方對他的防備。
黃松延不情不願地做着這些,日子久了,他習慣了每天到時間就催促着伊紗塔麗去餐廳吃飯,偶爾帶她去鄭言晞的酒吧喝上一杯飲料,甚至在夜晚爬到研究所的天台上一起看看星空。
他與伊紗塔麗之間的開始,并不是他心甘情願的,但他與對方接觸久了,卻也真的看到了對方身上藏匿頗深的東西,比如她的溫柔。
她仿佛總能看穿黃松延的所思所想,也很照顧很包容他的那些小心思。而這些,黃松延是可以感受到的。
他更加相信了克羅先前對他說過的話,他家頭領說,這位小姐曾經是最為明媚耀眼的人物,她聰明,也善良,是個很會照顧别人的人。黃松延時至今日竟也隐隐窺見了這些。
他不由得對這個在他心目中一直是神秘的女孩抱以好奇的态度,他忽然很想看一看這個女孩從前光芒萬丈時的樣子,會與現在的她差别很大嗎?
伊紗塔麗心知肚明,黃松延是帶着目的刻意接近她的,她甚至都不必多問,就能猜到對方想要她做什麼,以及整個研究所又想要達成什麼樣的目的。
但她沒有刻意戳破,隻是偶爾點黃松延一句,叫他其實可以不必費心在她面前演戲。
她既然掙了研究所的這份錢,自然會在她可以接受的範圍内為研究所做事。
何況,這裡的研究員需要的隻是她身上蘊藏着奇妙力量的血液罷了。
想要振興魔力種族的這種想法,某種意義上也并不是什麼壞事。
隻要那群被用來做實驗的人們不要在這個過程中迷失了自己的初心。
橘馨悅和梅月櫻都是藥物開發小組中的好手,這對漂亮姐妹花一旦穿上了實驗服,便整個換了一個人一般,不似平日裡随意地說笑打鬧,眼瞳深處的認真讓人看了便很有安全感。
伊紗塔麗還是對實驗室内的那些東西不太熟悉,她在這裡隻負責給真正的研究員打下手。
比如現在,她就站在橘馨悅的斜後方,觀摩對方的實驗過程。
橘馨悅這會兒用不上她幫忙,所以她時常走神,左瞧瞧右看看其他研究員的進展。
柳景衡和李星一組,二人正配合着将複雜精密的儀器組裝完畢,準備提煉某種元素。
葉雲爍和楊玉婷一組,今天這兩位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聽說是前日裡小吵了一架。
伊紗塔麗合理懷疑,這間實驗室内,可能有第三對暗藏的情侶。
餘文風和安娜各做各的實驗,二人雖是一組,卻沒見着有什麼交流,搞不懂他們之間是怎麼回事。
伊紗塔麗注意到,那個安娜在實驗間隙之時,總會不經意地撩動一下劉海,然後用餘光偷瞄某個固定的方向。
她順着安娜的視線方向看去,看到的人是柳景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