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肖對楊玉凝提出的建議沒有異議,卻有點驚訝于楊玉凝這般主動自覺。
待楊玉凝領了他的指示,去行動隊點走了人手之後,葉雲肖就站在辦公室的窗戶旁,目送她帶人遠去。
他心中欣慰,這樣的人才終于是他扶搖的人了。
林佑鵬跟在楊玉凝身後半步的距離,一路上這小子話不多,但即便楊玉凝不回頭,也能感受到這家夥一秒都沒從她身上錯開的目光。
她忍了大半段的路程,終于停住腳步回頭望向林佑鵬,無奈道:“我怎麼了嗎?”
林佑鵬嘿嘿一笑,“其實是臨行前會長囑咐我,說楊隊長身子不好,叫我多留意你的狀況,提醒你不要太勉強自己。”
“哪個會長?”楊玉凝問。
“兩位會長都分别交代了。”林佑鵬如實道。
楊玉凝無奈,輕歎了一聲,心想那兩位未免小題大做,還特意吩咐她手下的人充當監視官的角色,直将她盯的發毛。
站在一邊的祭歌瞧見這一幕,她淡淡地看向林佑鵬,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不必勞煩你關注她了,我在此的目的就是為了照顧她。你管好自己去吧。”
林佑鵬為難似的皺着眉頭,最終還是在祭歌的眼神震懾下點頭答應了。
楊玉凝默默給祭歌挑大拇指,“還得是你,厲害。”
祭歌輕哼了一聲,帶頭先行一步了。
按照計劃,他們一行人此番要先去的地方,是赤瑾建造在中部山區的培訓學校,他們要将為了赤瑾培養的人才奪為己用,用敵人的力量擊敗敵人。
楊玉凝領路,熟門熟路地找到了那處培訓學校。在就要進入那扇學校大門時,她擺手示意身後人停下,原地等候命令,她則是獨自一人先行踏入了正門。
現在正是學員忙着訓練的時間,她緩步走在這片領域上,擡眼四顧周圍熟悉之景,想了想後先進入了曾經住過的宿舍樓。
這個時間,宿舍樓内幾乎是沒有人的,她走到了自己以前住的房間,推開門後發覺這裡面已經入住了新的學員。
所以她沒有進門,隻是望着裡面照舊的陳設,就那麼望了一會兒,然後重新關好房門。
說起這間屋子,當年還是孟靜彤拼死拼活替她搶的……
楊玉凝的嘴角慢慢勾起一個微妙的弧度,後又特意繞去訓練場觀看新一批學員的訓練情況。
看着那群少年人奮勇拼搏,好像心中懷揣着滾燙理想的模樣,楊玉凝一時感慨。
她還在培訓學校時,可沒有什麼志向抱負。比起其他的同學日日将振興赤瑾、成為棟梁之類的話挂在嘴邊,她那時候的所作所為簡直與這些人天差地别。
那時,她可是一點責任也不願意承擔,一點實力也不想要展露,一心隻想快點熬到畢業,然後因為沒有任何的突出表現而落選于赤瑾的選拔,從此以後尋個安生之地,好好過日子。
她演技真的不錯,八成是有些演員天賦在身的,裝腔作勢多年,連身邊親近之人都沒有懷疑她。
她本可以一直裝下去的,如果不是因為白绯那個反魔法協會像瘋狗一樣,大肆屠殺赤瑾的新生代,如果不是他們一行人趕倒黴被劃入了白绯的包圍圈,如果不是夏晴舞面臨背刺危險……她本可以始終按照自己的想法走,扮豬吃虎躲安穩。
如果真是那樣,或許殷紫塵和孟靜彤這些人,也就不會與她走到今天這個局面。
陰差陽錯,命運纏身。
楊玉凝苦笑,轉身直奔校長方涵之的辦公室去了。
她走在人來人往的校樓内,坦蕩自然,沒有一絲遮掩,以至于身邊經過的那麼多人都沒有對她的出現感到意外和警醒,她就那麼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方涵之的門口,禮貌敲門。
方涵之也沒有想到,開門進屋之人會是她。在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孔時,他先是一愣,接着便露出了如臨大敵的神情,驚得忽然間站了起來,望向她的眼神中滿是防備。
“楊玉凝?”
她微微笑着,朝對面之人點頭緻意,平靜地問候道:“是我,校長好記性。”
“不是我記性好,是你實在太令人難忘。”方涵之抽了一口冷氣,抓起桌上的固定電話就想要叫人來。但他的手還沒有碰到話筒,電話線就被楊玉凝隔空切斷了。
“别急。”楊玉凝揮手将房屋的門封死,悠然坐到了沙發上,擡眼幽幽看着面前慌亂的人,“我們也算是師生一場,叙叙舊不過分吧?”
“我與叛徒有什麼好叙舊的?”方涵之擰眉厲聲道:“我後悔培養了你,竟是為赤瑾養出了一個巨大的禍患!”
聞言,楊玉凝冷聲笑了,她沒有反駁什麼,隻自嘲一般地搖了搖頭,嘴角勾起無奈的弧度,“校長,或許你培養錯的人,其實不是我,而且多的不得了呢?”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楊玉凝不準備繼續這個話題了。“不問我今日來做什麼嗎?”
方涵之眼珠一轉,立即猜測起她的想法來,“你要将所有裝滿你與赤瑾回憶的地方都毀掉嗎?”
楊玉凝微微一頓,隻覺得他這想法有些天真,裝滿的既是回憶,又怎麼會依賴于這些過往之地而長存?何況,這是地方即便是毀了,對她現在而言又有什麼意義呢?
“校長這話說的,戲劇含量過高。”她開口打趣着,“我是來為新主選拔人才的,從你們赤瑾的培訓學校中選。”
此話一出,方涵之更意外了,他一時間都懷疑自己上了年紀耳朵出毛病了,他剛才聽見對面那個叛徒說,要拿赤瑾的人才貼補扶搖的分部?她怎麼會有這麼異想天開的念頭?
“想都别想,是吧?”隻看着方涵之的表情,楊玉凝就知道此人下一句會蹦出什麼來,她提前一秒将話說出口,把對方憋了夠嗆。方涵之到了嘴邊的話,竟生生咽下去了。
“出于師生情分,我是特意來與校長打招呼的,至于人才選拔這方面不勞你費心,我親自去挑,挑中之後帶着人來找你辭行。”
“我們赤瑾學校之中,沒有一個人會倒戈外來侵略者的協會的!”方涵之的話擲地有聲,他真的對手下這幫逐年培養起來的孩子寄予深重的希望和信任。
楊玉凝聽後,也不與他争辯,也并未打算要透露自己叛離赤瑾的真正原因,隻淡淡丢給他一句話,“别對任何人報以太強的信任,這世間原本就沒有什麼人值得相信,甚至超過對自己的信任。”
“我選好了之後會再來見你的,如果可以,下次進門時希望校長能将我也視為一個來訪的客人,為我奉上一杯茶。”
楊玉凝如此說着,後又想起來了什麼,身形已至門邊時,她停住腳步,“等我帶人來見你時,希望你也能看在與他們的師生情誼上,鼓勵他們順應我的心意,乖乖與我回去。否則,你手下新一茬的優秀學員,今日必死。”
方涵之愣住,得不到的人才就要毀掉嗎?這就是楊玉凝如今的行事風格?這就是赤瑾培養了三年,又在總部供職了兩年,最終養出來的精英嗎?
一時間,他也不知該做些什麼去阻攔楊玉凝。對方離開了他的屋子,照舊封死了他的房門。方涵之試着去破除對方的封印,可惜無果。
他理解不了,經由他手送出去的精英,怎麼就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是赤瑾總部待她不好嗎?
可是總部在她抵達第一日就授予她行動隊隊長的要職,給予她權力地位,尊榮體面……究竟有誰對不起她?
方涵之百思不得其解。
與此同時,楊玉凝已經召喚了扶搖的人進入校内,在學校四周布置起結界,阻攔任何人外出逃離去搬救兵。
她吩咐人将學員一一押解到她的面前,人海聚集在訓練場上,黑壓壓一片,大多數人都還沒有搞清楚狀況。
最先意識到不對頭的還是從前認識楊玉凝的教官們,他們都還清楚地記得楊玉凝的臉。
梁遇是最先跳出來的,他孤身擋在學員身前,與楊玉凝視線交鋒。
“老師。”她望着梁遇笑。
“玉凝……”梁遇咬牙緊盯着她,“你真的背叛了?”
久久的沉默之後,楊玉凝依然選擇對這個問題避而不答,她望着那些年輕人,表明了自己的來意。
人群中一片嘩然,就和方涵之預料的那樣,沒有人願意背叛赤瑾,辜負了赤瑾的培養,去加入一個作為侵略者踏上東大陸的魔法協會。
這是原則問題,但……也就僅僅是在這個階段而言。
楊玉凝靜靜等待着他們的喧鬧聲平息,再表明今日不願歸降之人會是怎樣的下場。
此言一出,偌大的訓練場上寂靜無聲,衆人僵硬地站在原地,一言不敢發。
有些心有血性的人率先對看起來人數并不占優勢的扶搖發起攻擊,想要解決眼下的境況。
可他們隻要稍有異動,楊玉凝便毫不留情地揮手将其打倒在地。輕則令他們摔得七葷八素,重則斷了手腳。
梁遇沖上前,直奔楊玉凝而來。扶搖的人立時擋在她身前,卻被楊玉凝輕輕撥開了。
梁遇拔出腰間随身佩戴的槍,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領,将槍口頂在了她的頭上。
“你瘋了?!”
楊玉凝攔住那些随時準備擊斃梁遇的手下,直視着他的雙眼,沒有一絲閃躲。
她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意,淡淡道:“在我被抓進地牢的那十八天中,你也曾做出這副姿态,去質問過孟靜彤和苟利嗎,老師?”
梁遇一愣,動作微微滞住。
看他這副反應,楊玉凝就已經明白答案了。她并不想問為什麼,隻是越發瘋狂的笑了起來,忽而擡手握住了指在她頭上的槍,面對梁遇喝了一聲。
“開槍啊!”
她眼底滿是灰暗自嘲,握着槍的手卻沒有一點抖動,就好像真的毫無懼意,也似乎笃定梁遇無法扣動扳機。
梁遇也不知是怎麼了,明明那顆魔力子彈隻要打出,就可以殺了眼前這個已經成為敵人的女子,明明那麼輕易就能夠做到的事情……他為什麼反倒手抖了?
楊玉凝笑了,看上去很瘋,她退後了一步,揮手将那支魔力槍打到一旁。
她不顧梁遇的反應,發動了一個布滿烈焰的魔法陣,将整個訓練場上的學員都困在其間。
“十分鐘内,逃出來的人跟我走,沒逃出來的就等死。”
“玉凝,你……”梁遇想要阻止她,回頭時卻見魔法陣内已經烈焰滔天。
那些低修為的學員正在遭受炙烤,全無還手之力。而高魔力的學員正在尋找突破口打破魔法陣的拘束。
火焰裹挾着恨意,楊玉凝冷眼觀察着,目光最終鎖定了幾個資質尚佳的學員。
大約八分鐘後,她看見有人倒在了火焰之中,衣擺被火星燒着,整個人即将被火吞沒。
她默默捏了捏拳頭,在一片哀嚎聲中漸漸變了臉色。
梁遇看不下去了,他雖不在魔法陣籠罩的範圍内,此時卻急于沖進烈火之中,像要與這些學員一起赴死。
在他跑到魔法陣旁邊,再有一步就要自尋死路踏入法陣中時,楊玉凝揮手撤去了魔法。
高熱的溫度忽然散去,衆多學員瞬間松了口氣,人仰馬翻地大口呼吸着清涼的空氣。
梁遇回頭看向她的目光中全是疑惑不解,他剛才還以為,楊玉凝是想要将無法取為己用的學員殺掉,可她卻偏偏在最後關頭收了手。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