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葉雲肖雖沒有要動搖夏晴舞地位的意圖，卻時不常地從西大陸派遣自己的心腹前來，作為眼線安插到分會之中，用以監視。

就比如現在掌管情報部門的金岚楓，還有安插到楊玉凝身邊，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吳秀茵。

行動隊在分會之中的地位很高，這裡聚集着一大批年輕英勇的人才，是扶搖對外打擊敵人的主要輸出力量。

而這樣的一個部門，完全聽命于楊玉凝。

鑒于楊玉凝和夏晴舞特殊的關系，葉雲肖顧慮多一些也是正常的。

所以當初吳秀茵來行動隊報道的時候，楊玉凝什麼也沒說，直接将她任命為秘書，留在身邊，叫葉會長安心。

葉雲肖對楊玉凝總是十分欣賞的，也很縱容。楊玉凝就算是為了回饋他，也得盡心盡力在尚且力所能及之時，替他料理好東大陸上的事情。

隻不過這中間有個前提，就是夏晴舞得坐在一個穩定的位子上，高枕無憂。

楊玉凝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要為了夏晴舞鋪路，她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哪怕不在了，夏晴舞也能随意調動她手下的行動隊成員。

事實證明，她做的一切都很有成效。行動隊的人聽命于她，也敬重夏會長。

但是，楊玉凝近來的身體大不如前，恰逢葉雲肖又跑來這邊出差，她擔心葉會長親眼見了她的脆弱後，會動心思想要繼續安排心腹過來，分她的權，甚至頂替她的位子，以此更好地制衡夏晴舞。

所以，遇上今日這般情勢，楊玉凝就是拼死也得親自外出完成重要任務，讓葉雲肖找不到動她的理由。

楊玉凝的心思，一直陪在她身邊的祭歌看得很清楚，而一時隻顧着擔心楊玉凝身體的夏會長怕是當局者迷，理解不了她妹妹的一番良苦用心。

人家姐妹之間的事情，祭歌沒法置喙。隻是……

她目光幽幽地盯着眼前的夏大會長，這人與三年前已大不相同，隻希望她日後千萬别辜負了楊玉凝才好。

葉雲肖在東大陸上停留了半個月，便又準備回總部那邊去了。

他說要走的時候，楊玉凝挺開心的，還提出等他離開時要親自去送他。

葉雲肖瞧着她那副表情，無奈笑道：“感覺你好像很期盼我趕緊離開啊。”

楊玉凝一本正經道：“那是當然，葉會長莅臨分會指導，我壓力很大的。”

葉雲肖臨行之日，他們二人站在海邊，楊玉凝望着停靠在岸邊的，往來于東西大陸的高大的船，靜靜的若有所思。

葉雲肖瞥着她的神色，主動提及了當年之事，“我們最初見面之時，就是在月夜的戰船上，那時候你可真威風，幾乎以一己之力覆滅了我們的船艦。”

“是啊，我那時候可真厲害。”楊玉凝淡淡笑着。

葉雲肖點頭，“是挺厲害，當初可是給我吓壞了。那一戰失利後，我接連好久都會做噩夢，夢見你從空中俯沖下來，直接把我丢進海裡喂魚。”

楊玉凝好笑地側過臉去看他，“不至于吧？”

“很至于。”葉雲肖說道：“所以，我從那時就動了心思，想把你挖到我們扶搖來，讓你一身的本事能為我所用。”

“你成功了，葉大會長。”

“但如果我早知道，你最終離開赤瑾時會經受那些，我也許會變了主意也說不定。”葉雲肖聲音輕輕的，流露出懊悔，“你現在的身體，真的沒問題了嗎？”

楊玉凝沒有接話。

“我很抱歉。”見她不答，葉雲肖又道。

“都過去了。”楊玉凝回應道，伸手一指岸邊的船，“到時間了，你該上去了。”

葉雲肖點點頭，大步登上了船。他站在甲闆上，沖着楊玉凝揮了揮手，“我會再找時間來看你的，到時候給你帶西大陸好玩的東西。”

楊玉凝雙手扣在嘴邊做話筒，喊道：“留着這套去哄小姑娘吧！”

葉雲肖無奈一笑，船已啟航，他看着岸邊停住的那個身影離他越來越遠，變小到再看不清，才收回極目遠眺的目光，微微垂下頭去。

楊玉凝目送着船隻行遠，獨自返程回到了扶搖據點。

夜晚之時，她踏足有段時間沒來的樂洋舞廳，與依舊第一時間察覺到她到來的何荊羽打了聲招呼，照例坐到了老位置，請楊勝凱為她準備一杯好酒。

今夜的舞廳異常熱鬧，她端着酒杯，歪着身子靠在吧台上，看着舞池中心旋轉着的男男女女。

有一人未經何荊羽的指引，便坐到了楊玉凝身旁的位置上。她微微一皺眉，卻也沒有說什麼，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身旁的不速之客。

來人見她這般态度，好脾氣地笑了笑，回頭叫楊勝凱準備一杯果汁來，自作主張地換掉了楊玉凝手中的酒。

“這樣的行為在你的認知中，算不上是失禮嗎？”楊玉凝手中被塞了果汁杯，她終于側頭看了身旁之人一眼，冷靜地叫出了對方的身份，“許盟主。”

東羲的盟主，許毅。

對方聽見楊玉凝叫破他的身份，仍然淡定維持着謙和有禮的态度，解釋道：“楊隊長的身體似乎不适合喝烈酒，要注意保養啊。”

“哼……”她輕笑一聲，“許盟主看來已經對我的事情有過了解了，東羲的情報網真的不該被低估。”

“哪裡就用得上情報網了？你的熟人，陳奕皓告訴過我關于你的事情。”許毅笑了笑，“他對你的事一直都很上心，從前楊隊長在赤瑾落難之時，他聞聽消息便急着趕去救你。這份情誼，楊隊長是否小瞧了呢？”

楊玉凝頓了頓，“學長在你的麾下過得順心嗎？”

“東羲是一個來去自由的地方，如果不順心，随時想要離開的話也并不會有人阻攔。我們大家聚集在一起，是有着共同的心願與憧憬的。”

楊玉凝一挑眉，“許盟主，你今天是準備來給我洗腦的嗎？”

許毅笑着搖頭，“你若是能輕易被洗腦的角色，我也不會親自從北境跑來見你一面。但我實話說，東羲對你早有了解，默默關注了很多年。”

“是嗎？”

“當年你還在赤瑾的時候，同樣作為守護東大陸的協會，我們沒有考慮過要從友軍手下挖人。但現在，你成了扶助西大陸的反叛之身，盟内有關于你的議論聲漸起。”

“哦？”楊玉凝輕揚嘴角，“議論我什麼？”

“楊隊長離開赤瑾的真實原因，我等有所耳聞。加之陳奕皓對你高到離譜的評價，以及你加入扶搖三年之中，隻對赤瑾采取報複手段，而從未傷及普通人類，我覺得你心中仍裝着大義，明辨是非，恩怨分明，在意着東大陸。”

“承蒙誇獎。”楊玉凝冷笑一聲，“你們想招募我？想讓我再背叛了扶搖？”

許毅的笑意深了幾分，“與其說是背叛，楊隊長，扪心自問，你可曾真心将自己視為扶搖的人了嗎？”

“許盟主這是何意？”

“與其說你是在為扶搖做事，不如說你隻是在替你那位會長姐姐鋪路吧？”許毅微微眯起眼，觀察着楊玉凝的反應。

“夏會長帶頭背叛了赤瑾，你選擇與她站在統一戰線上，所以加入了扶搖。若有朝一日，夏會長再度變了選擇，比如将扶搖的分會變做她自己的營生，将她的身份再拔高一層……楊隊長，你是否也會奉陪到底呢？”

“我不做無謂的設想。”

許毅點了點頭，“好吧，其實我隻是想與你說，在扶搖協會的總部之中，居心叵測之人不少，不是誰人都如葉會長一般，還存着幾分良心。他們不該是你這樣的人物的同僚，他們會拉低你的檔次。”

楊玉凝将果汁杯啪地往吧台上一放，轉頭定定地望着許毅的眼，“我加入東羲的話，就不拉低我的檔次了嗎？”

許毅笑了，“我們東羲是個有夢想的組織，行的正坐的端。無論有無魔力，我們一視同仁對待。追求天下太平與人生平等，這樣的心願楊隊長沒有過嗎？”

楊玉凝輕笑，“天真。這種話你去找我姐姐說，或許作用能大一些。需要我轉達給夏會長嗎？”

聽出她話中嘲諷的意味，許毅也不惱，“再天真的念頭，隻要有被實現的可能，那都是偉大的祈願。至少現在，即便不談東西和平，我也希望在東大陸上不再存續硝煙，不再有外敵入侵攪局。”

楊玉凝不置可否。

恰好此時，舞廳的大門又被人推開了，夏晴舞竟然找了過來。她一眼看見坐在老位置上的楊玉凝，于是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提着楊玉凝的後衣領，準備把她揪回家去。

“說了多少次，别總偷跑出來喝酒，就你現在這副身子骨，繼續糟蹋下去，你不想活了？”夏晴舞開啟唠叨模式。

“哎哎哎哎……”楊玉凝好笑地制止了她粗暴的動作，“有外人在呢，給我留點顔面嘛。”

夏晴舞瞥了一眼坐在她旁邊位置上的生面孔，并不将其當回事。“走，回家。”

楊玉凝無奈，被夏晴舞提溜起來。她百忙之中還不忘留下今夜的酒錢，然後和許毅點了下頭，以示告辭。

許毅客氣地回應了她，看着她被拉扯得搖搖晃晃，消失在了熱鬧的舞廳之中。

坐上夏晴舞的車，楊玉凝閉目養神。車内安靜了半晌後，夏晴舞問起方才那人是誰。

楊玉凝示意她湊近一些，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他是東羲的盟主。”

夏晴舞一驚，“是他？他找你做什麼？”

“他好像想拉攏你投奔東羲，為了東大陸上的太平安生。”

夏晴舞一頓，遲疑道：“你确定他是想拉攏我，而不是你嗎？”

楊玉凝笑了笑，沒有正面回應，隻道：“怎麼樣？考慮一下嗎？”

夏晴舞哼了聲，“投奔東羲，那位盟主也建立一個分會出來讓我領導嗎？”

聽了這話，楊玉凝慢慢側頭看向她，“姐姐，你現在官瘾很大啊。”

“人生總不能不進反退吧？”夏晴舞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楊玉凝沉默了一下，随即點頭附和，“是這個道理。”

夏晴舞便當她是認可了自己的想法。

按下東羲的事情不再提，她囑咐楊玉凝道：“老葉走了，你最近可以偷偷懶、溜溜号，工作就分給林佑鵬他們去做。你把身體調養好，别動不動在我面前咳血。”

“知道啦……”楊玉凝頭疼地閉了閉眼，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

“還有，苟利已經去行動隊報道了，這是老葉的意思，我安排他在隊裡打雜，你别太将他放在眼裡。”

楊玉凝默默聽着，眸色微微一暗，片刻後答道：“我明白，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