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陸浩平的手已經觸摸到門把時,她忽然想起了什麼,突兀地提起了一件事。
“聽說赤瑾覆滅之前,東羲聯盟派去了一個代号叫做啄木鳥的人,潛伏在赤瑾内部。關于這個代号,你有什麼了解嗎?”
陸浩平聞言,身形一頓,半晌後才回過頭來,不解地回望向她,露出一副認真思索的神情。
“被安插到赤瑾的卧底相當多,我們拔除過一部分,但是你所說的啄木鳥……我們沒有關于他的情報。”
“是嗎?”楊玉凝微一挑眉,“身在情報中心的你都對這個啄木鳥無從了解,那看來東羲的卧底蠻厲害嘛。”
陸浩平幹笑了兩聲,附和她,“誰說不是呢。”
“如今赤瑾覆滅,啄木鳥再無栖息之樹,說不定已經歸巢了呢。”楊玉凝似笑非笑,緊盯門邊那人,“看來,以後我們得防着啄木鳥改換落腳之地,潛入我們扶搖。”
陸浩平默默點頭。
“作為情報科的新人,你可得趁此機會好好表忠心啊,浩平哥。”
“是,我明白。”陸浩平勉強地笑了笑,退出了這間屋子。
屋外頭的空氣湧入鼻腔,陸浩平終于松了一口氣,緩解一身的緊張。
多年不見楊玉凝,她變了很多,自己方才幾乎招架不住她充滿壓迫感的問話。
果然,無論過了多久,這對姐妹之間,最難擺平的都還是楊玉凝啊……
造訪之人離開,楊玉凝收斂了面上硬擠出來的笑意,神情冷了下來,像是要結冰了一般。
她心裡懷疑陸浩平投身扶搖的選擇,哪怕他說是為了夏晴舞。
好歹也叫了他多年哥哥,楊玉凝覺着自己還算了解陸浩平,他可不是個會輕易跻身敵營,隻為謀個出路,或者滿足一己私欲的性子。
就像祭歌說的那樣,陸浩平來的時間實在是太巧了,讓人很難不懷疑,他有沒有可能是來救吳尚峰的。
若真是如此,無論是真是假,他的行動能否成功,總歸要給夏晴舞惹麻煩的。
楊玉凝不能眼看着這樣的事情發生,為防萬一,她覺得吳尚峰是時候該死了。
就算葉雲肖還沒有将指示傳回東大陸……楊玉凝擰眉下定決心,披了衣服起身去往地牢。
她沒有避開任何人的意思,也沒有理會守門人的阻攔,徑直下到地牢之中,找到了吳尚峰所在的位置。
沒有多餘的言語,沒有最後的告别,吳尚峰看見她的到來,沒有流露出一點意外。
到了這一刻,他表現出的波瀾不驚,才真正像是一大會長該有的模樣。
就算是緻敬叱咤風雲多年的赤瑾會長,楊玉凝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用銀翼開槍殺了他。
沒有言語與行動上的折辱,叫吳尚峰走得痛快些,就當對得起從前同僚一場的情分。
一聲槍響過後,吳尚峰斷了氣息,臉上血色肉眼可見地褪了下去。
與此同時,同樣臉色慘白的還有地牢的看守們。他們心如死灰地看着楊玉凝,眼中情緒複雜。
“我會去和夏會長說明,都是我一人所為,與你們無關。”楊玉凝輕輕扯了下嘴角,笑了。經過他們幾人身邊時,随手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别怕。”
楊隊長在他們心中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她既然如此保證了,他們也再無什麼好憂慮的。
何況,她與夏會長之間的特殊關系,協會上下心知肚明。無論她做了什麼離譜的事情,夏會長都不會奈何她的。
尤其,她也不過是提早殺了一個注定要死之人罷了。
一段小小的插曲過去,楊玉凝走出地牢,擡頭看向了夏晴舞辦公室的窗戶,裡面還亮着燈,勤勉的夏會長還在加班呢。
楊玉凝想了想,跑去餐廳開火做了點宵夜,端去夏晴舞的辦公室,一開門便擺上了一副讨好的笑臉。
夏晴舞擡眼一見她這表情就忍不住頭疼,“你别這麼沖我笑啊,瘆得慌。你該不會又給我找了什麼麻煩吧?”
“哪有,人家隻是心疼會長加班辛苦,又考慮到您晚飯時不順心,怕你沒吃飽,所以前來孝敬。”
楊玉凝笑呵呵地将夜宵放到她桌上,收走了她面前正在批複的文件。“快,剛煮的混沌,嘗嘗。”
夏晴舞依然覺得她沒安好心,但也不會拒絕送到嘴邊的食物,拿起勺子舀了隻混沌嘗了嘗。
混沌是楊玉凝閑來無事時自己擀面和餡,自己包的,放在冰櫃裡凍上,想吃的時候随時煮了吃。
她提前包好了很多種餡兒的,今晚給夏晴舞煮的是芹菜餡的。
“你有事快說啊,别賣關子。”夏晴舞咽下一口混沌後說道,“哎,等等,如果你是要提那個男人的話,就不必說了,影響食欲。”
“哈……”楊玉凝幹笑一聲,雖然但是,倒真和陸浩平有一絲絲的聯系……
“我把吳尚峰殺了。”
“咳!”夏晴舞一震,一口湯嗆住了。
楊玉凝及時上前幫她拍了拍後背。
夏晴舞把碗丢在桌子上,難以置信地看向她道:“你說什麼?”
“我把吳尚峰殺了,就剛剛。”
“不是,你……”夏晴舞臉上寫滿了莫名其妙,“你不知道這事兒發消息告訴給老葉了嗎?你怎麼不等着西大陸批複回指示再說?”
楊玉凝一臉無辜,甚至還有點委屈,她伸手扯了扯夏晴舞的袖子,搖晃了一下她的手,說道:“可是吳會長今天故意把我叫去地牢,一句正經話沒有,盡是為了惡心我,把我氣到發病了,所以我咽不下這口氣嘛。”
夏晴舞:“……”
她耳中聽到的重點就是,她妹妹被氣到發病了,于是她反手拉住楊玉凝,細細詢問她究竟怎麼了,現在好些了沒有。
回想起那會兒,陸浩平被胡曲帶着來到據點,夏晴舞看着那張熟悉的臉,一時間激起從前的情緒,隻感到憋悶來氣,不想正面和他打交道,所以派人去通知楊玉凝,想叫她來處理陸浩平的事。
結果派去傳話的人回來說,楊隊長在忙,沒空。
她當時還以為楊玉凝是想躲懶,便也就随她去了,隻安排了人先準備給胡曲這位卧底多年的大功臣接風,順便也管了陸浩平的夥食。
直到晚間,她看見楊玉凝來到席面上,都沒有發覺她身上有什麼不對。
此刻夏晴舞心中被自責充斥,她知道楊玉凝一向擅長掩飾,哪怕身體不适也能裝出與常人無異,就為了不想叫人擔心。
所以她明知如此,怎麼就不能再細心點,多關注她一些呢?
當了這個會長後,真是忙傻了……
夏晴舞默默将自己數落一通,再想到楊玉凝說殺了吳尚峰時,便覺得那都算不得什麼,誰叫吳尚峰惹了她妹妹不開心呢?
于是夏晴舞話鋒一轉,“那人反正遲早要殺,早一日晚一日的差别不大,就當提前執行葉會長的指示了。”
楊玉凝笑了,“真就這麼容易翻篇了?”
“嗯,殺便殺了,多大點事。”
得了夏晴舞的縱容,楊玉凝心情不錯,圍着她又是一通讨好賣乖,直将夏晴舞搞得招架不住,無奈歎氣,以還有公事要忙為名,把人趕出門去了。
出了夏晴舞的辦公室,站在長長的無人走廊上,楊玉凝斂去神情,面如死水般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進門再鎖門,也不開燈。
吳尚峰死了,赤瑾協會徹底完了,可她怎麼沒有想象中的高興呢?所謂的複仇快感呢?究竟快樂到誰的頭上了?
楊玉凝慢吞吞地走到窗戶邊,将窗簾向兩側扯開,讓清冷的月光能夠照射進她的房間中,也照進她的眼底。
這麼些年,她滅了白绯,也斷了赤瑾,如今投身扶搖,此後便注定了要與東羲為敵。
她耳邊想起了一句話,那人問她,“如果有一天,最能夠象征正義和平等的東羲聯盟與你立場相對,那麼你也會對那群心中有希望有信仰的人出手嗎?”
她記得,自己那時對這個問題避而不答來着。
到了現在,她依然回答不了。
希望東羲與扶搖之間的戰争能夠來得更晚一些,讓她有充裕的時間去接受注定要犯罪過的自己。
其餘的,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