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羲的勢力再不隻盤踞在荒涼北境,他們出奇制勝、一路南下,短短時日間,扶搖建于各地的監察站被摧毀了大半。
就像當初赤瑾摧毀白绯之前,采取的也是這一套路子,東羲有樣學樣,試圖動搖扶搖如今在東大陸上的地位。
監察站駐守之人每每都會對東羲的偷襲予以反擊,但他們常會追丢了目标,在就近的普通人類聚集地。
他們心中也很清楚,東羲之人定然是分散潛藏在普通人類之中,以避過扶搖的追擊。
而在大衆的心裡,總是更傾向于本土的東羲聯盟,故而普通人類皆盡力掩飾着東羲的行蹤。
監察站的人們很無奈,偏偏還顧忌着不想對普通人出手,所以一而再地放過了明知近在咫尺的敵人。
楊玉凝接了消息後,第一時間帶人去支援各地同僚,替他們平定局面,重建監察站,同時加強四下防禦。
在此期間,楊玉凝與東羲之人交手多次,她隐約覺得,東羲的部署好像在圍繞着她轉。
他們也不知是如何得到自己的行動路徑的,竟每次都恰好能現身在她面前,與她周旋一番。
等他們輾轉到了中部地區的監察站時,始終跟在她身邊的林佑鵬也漸漸察覺到了蹊跷之處。
他找了個沒有外人在的地方,悄悄和楊玉凝說,他懷疑他們的行動計劃提前被人洩露了。
“我知道。”楊玉凝微微一笑,“這事有點意思了。”
夜晚之時,中部地區的山中涼意更甚,她披着外套走在林中,抱了抱手臂取暖。
又快要到冬日了呢。
時間不早了,她卻還沒有要回到落腳點休息的打算。在這片很少人出現的地段,她轉悠了很久,終于聽到了有人靠近的聲音。
那人踩着落葉斷枝走近,站定在了她的背後。
楊玉凝慢慢扭轉回頭,朝着來人笑了笑,“呦,許盟主。”
許毅眉眼溫和,“楊隊長,好巧。”
“哦,巧嗎?”楊玉凝抱着手臂,頗為好笑地看着他,“你都跑到我的地盤來了,還在跟我說巧合?”
“好吧,其實我确實是早有預謀,想要見你一面。不過,也都虧了楊隊長能看破我的意圖。”
“那不然我還得被你天南海北的圍追多久?”她撇了撇嘴,“說吧,為什麼想見我?”
“想正式向你抛出橄榄枝。”許毅道。
楊玉凝抿着嘴唇,半晌後才道:“許盟主,我們葉會長待我确實是不錯的。對我來說,理想信念什麼的終究太虛了,我更看重人情多一些。”
許毅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但很快話鋒一轉道:“葉會長欣賞你,這件事不是秘密。他在你落難之時伸出援手,于你而言的确有恩。可是,楊隊長當初轉投其他陣營的時候,為何沒有考慮過東羲呢?”
楊玉凝蹙起眉頭,苦笑了一聲,沒有回應。
“當初,還是東羲的人助你突圍呢。”許毅态度溫和,聽上去倒也沒有挾恩圖報的意思,更像是在和她講道理。
“作為東大陸的人,為自己的家園助力,總比幫襯着外人好吧?尤其他們還擔着入侵者的身份。”
楊玉凝:“扶搖也沒有在這裡為非作歹過。與各大協會之間的鬥争,隻要不危及到普通人類的生活,都在我可以接受的範圍内。”
許毅應了一聲,“沒關系,時間或許會改變你現有的看法,如果……你心中重視的底線,真的是普通人類的安危的話。”
“許盟主這是什麼意思?你預感到了什麼?還是預謀要策劃什麼?”
許毅輕輕搖頭,“日久見人心,日後我們兩大組織之間的交鋒隻會越來越多。有些事情,關于你們的會長……你早晚會看清他的。”
許毅的話點到為止,将隐晦的信息傳遞給了楊玉凝。
許毅的言下之意,是葉雲肖終有一日會為了扶搖協會的利益,而傷害到東大陸衆多的普通人類嗎?
楊玉凝送走了他,自己靜下心來後又好好思量了一番許毅的話。
至少到目前為止,葉雲肖可沒有表現出不顧大多數普通人類死活的私心,所以她現在才情願打着報恩的旗号,為了扶搖效力。
但若真有一天,葉雲肖幹出了這種事,到時候她又該怎麼辦呢?
在外四處轉悠了兩個月,楊玉凝終于料理幹淨了東羲給扶搖造成的麻煩。
等她回到據點之時已是年底,那日下了一場雪。
夏晴舞一早知道她要回來的消息,親自等在據點門口迎接她。見她頂着風雪歸來,卻依舊穿得單薄,就免不了見面一通數落。
“玉凝。”夏晴舞拉着她的手,感受到冰涼,“走,進去吧。”
楊玉凝一邊随着她往裡走,一邊彙報這兩個月的事。夏晴舞也就聽了結果,隻要結果是好的,過程之中具體發生了什麼,她不甚在意。
“有沒有什麼吃的呀?”楊玉凝把這兩個月的事情抛之腦後,手撫過自己空蕩蕩的胃,“餓了。”
夏晴舞笑了,“早就準備好了,走吧,去你房間。”
她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裡面很溫暖,與外面的風雪寒冷形成鮮明對比。
祭歌正将熱菜擺上桌,還準備好了酒水,一回頭見她們二人進來,笑臉相迎招呼她們趕緊過來吃飯。
楊玉凝探頭看了眼擺了滿桌的菜,拿不信任的眼神看向了祭歌,“不會是你做的吧?能吃嗎?”
“……”祭歌深吸一口氣,皮笑肉不笑道:“不要剛回來就讨打好不好?後廚做了送上來的,能吃!”
“那就好。”楊玉凝這才高興地坐在了桌邊,挑着喜歡的菜先吃上兩口,然後詢問她們兩個最近過得如何。
祭歌輕哼一聲,拿暧昧的眼神瞥了夏晴舞一眼,此時無聲勝有聲。
“哦?”楊玉凝好奇地看向夏晴舞,“怎麼,和浩平哥複合了?”
夏晴舞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祭歌替她給楊玉凝解疑,說陸浩平這段時間日日厚着臉皮接近夏晴舞,端茶送水好不殷勤。
熱了給扇風,冷了給添衣,天天像個小跟班一樣,就那麼保持了兩個月,直到把夏晴舞的心給捂暖了。
“哦。”楊玉凝嘿嘿一笑,“浩平哥還挺會的。”
夏晴舞聳肩,“主要是因為他道歉還算誠心。”
“道什麼歉?”
“為他當年不肯出手幫我們,不肯救你。”
楊玉凝筷子一頓,“哎呦,這種事情,一而再地提及做什麼?”
夏晴舞打量她的表情,“真不介意?”
“嗯哼。”她灌了自己一口酒。
祭歌笑道:“你姐姐是擔心,他們兩個和好的事會引得你心裡不舒服。”
“我不會。”她擺手撇清,“我巴不得她身邊多個人照顧呢。”
這頓飯吃完,大忙人夏會長又去忙公務了。
祭歌收拾好了桌子,坐下來給楊玉凝檢查了一下身體。
“剛才夏會長在,有些話我不好多說。”祭歌塞了幾粒藥給楊玉凝,“你那個哥哥,我總覺得他不安好心。”
楊玉凝皺眉看着手裡的藥片,默默攥在手心不想吃。
“管他抱着什麼心思呢,隻要傷不到我姐姐,我可以不管。但若他……我會幹掉他,就像幹掉吳尚峰那樣。”
祭歌淡淡的“哦”了一聲,又瞥了眼她恨不得将藥片捏碎的手,啧了一聲。
“吃了啊,等什麼呢?别以為我不知道,你獨自在外的這兩個月,不可能按照我開的藥方定時吃藥。”
“嘿,你還真挺了解我。”楊玉凝被戳穿了也不急,“你那些藥實在是太苦了,每日用量又那麼大,吃一次跟吃頓飯似的,我嫌麻煩。”
祭歌已經對她這性子習以為常了,她難得沒有生氣,反而坐下來心平氣和道:“那行,你告訴我,你還打算活多久?”
楊玉凝被問一愣,“那醫生小姐,你覺得我還能活多久?”
“哼……反正我行醫多年的好招牌,你是非砸不可了。”
“哦,那就等我徹底能夠相信陸浩平此人,再替行動隊培養好接班人頂上,我就收拾收拾可以準備離世了。”
祭歌擰眉歎氣,“你這話說的,比吃飯喝水都輕松。”
楊玉凝笑了,“姐姐,馬上過年了,就煩請你多費心,幫我撐過年節。”
“少來這套,這會兒知道喊姐姐了。”祭歌無奈,攥住她的手,掰開手指将藥片露出來,“請我費心可以,喏,先把藥吃了。”
又是十幾天過去,楊玉凝在據點中好生休息了這些天,掃清了兩個月來的疲憊,覺得身體狀況好轉了不少。
春節當日,據點之中熱鬧得很,楊玉凝站在自己屋裡的窗戶邊,看着外面有人在忙着挂紅燈籠。
她默默看了許久,想着到了晚上天黑時,紅燈籠一定會非常好看。
午飯時,祭歌叫着她一起去餐廳,據點全員熱熱鬧鬧地聚餐,彼此也不顧着上下尊卑,隻求一時盡樂。
夏晴舞被人輪番敬酒,陸浩平就站在她旁邊,替她擋了不少。
大家瞧着他們倆這狀态,不住地起哄,然後被夏晴舞假意呵斥了一頓。
楊玉凝這邊,行動隊的人也跑來挨個敬她,人都排成了一條龍。
她是用不着别人擋酒的,她甚至想要把這幫人全喝趴下。
夏晴舞一邊應付着鬧自己的這群手下,一邊喊了林佑鵬一聲,叫他看好他們隊長,别喝多了傷身體。
林佑鵬聽進去了,楊玉凝卻把這當成了耳旁風。
她今日心情不錯,也很給面子,來敬酒的來者不拒,喝了不知多少,直到她确實感覺有點頭暈了。
她向着祭歌的方向瞥了一眼,對方心領神會,适時上前,散了後邊還在排隊要敬酒的人,帶上楊玉凝就準備走了。
“抱歉啊,諸位,有機會再陪大家盡興,今日我先走一步了。”楊玉凝起身時微微有些搖晃,被祭歌在旁邊扶了一把。
她慢慢離開了餐廳,避過衆人視線之後,面上才顯出了一絲醉意。
她揉了揉眉心,扶着牆壁站了一會兒,緩緩精神。
“你今天這到底是要做什麼?”祭歌不解,“酒瘾犯了?”
“隻是想要趁死前,和這群跟了我三年的手下好好告别。”楊玉凝淡淡一笑,在祭歌的攙扶下回了房間。
“需要給你熬點醒酒湯嗎?”祭歌把她放到床上,瞧着她甘心沉醉于酒精的模樣,如此詢問道。
“不必了。”她揚着嘴角說道:“好好醉一場,挺好。”
“再醒來的時候,若是頭疼,可别抱怨啊。”
楊玉凝無聲地點了點頭,合上了雙眼。
她這一覺睡得也算長了,從午後到了晚上八點,連晚飯的時間都錯過了。
果然如祭歌所說,她現在頭疼得厲害了些。但沒辦法,這是她自作自受的。
中午時隻顧着陪衆人喝酒,飯菜也沒吃上兩口,這會兒脾胃空虛,還真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