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床上爬起來,起身的時候栽栽歪歪的差點絆倒。
她慢悠悠地去了廚房,準備煮點挂面。她多煮了些份量,想給夏晴舞也帶點過去。
等她端着碗走到夏晴舞辦公室門口,正想敲門,卻聽到了屋内有人在對話。
她稍稍一怔,便停在了門口,接着模模糊糊聽到裡面是夏晴舞正在說話。
“真要這麼做?”
另一人回道:“是,已經到了如此地步,不可心慈。”
“那……要瞞着她做?”
“瞞着吧,她是什麼性子,你最清楚。”
隔着門,楊玉凝聽不太清楚,她疑惑屋中兩人究竟在謀劃着什麼。她身子稍稍一動,發出了輕微的響聲,便被門内人察覺了。
“誰在外面?”夏晴舞喝了一聲,一道魔力襲來,門砰地一聲被打開了。
楊玉凝手裡端着的碗被打翻了,她怔了怔,看着灑了自己一身的湯,微微挑眉,擡眼看向了屋内的人。
除了夏晴舞,另一人竟是葉雲肖。
“玉凝,你怎麼來了?”夏晴舞見是她,也愣神一瞬,連忙上前查看面湯有沒有燙傷她。
楊玉凝擺了擺手表示沒事,她看向屋内的葉雲肖,歪了歪頭道:“葉會長又來莅臨指導了?怎麼還偷偷摸摸的?”
葉雲肖表情微微一變,又很快緩和下來,“今日是大年夜,我來的晚了些,也不想半夜驚動大家,所以……楊隊長,你倒是來的巧啊。”
“是很巧。”楊玉凝聳了聳肩,指着地上碎掉的碗,“怎麼賠我?”
葉雲肖哈哈笑了一聲,“這得問夏會長吧,也不是我打碎的呀。”
楊玉凝随即将幽怨的目光轉向了夏晴舞。
夏晴舞無奈,歎了口氣,“你餓啦?”
“嗯。”
“我再去給你下一碗,成嗎?”
“好啊。”
夏會長跑去煮面了,被打碎的碗就由葉會長收拾幹淨了。
楊玉凝心安理得地坐在夏晴舞的辦公室裡,等着熱湯面端到眼前。
葉雲肖靠着辦公桌站着,時不時瞥着楊玉凝的臉色,也不主動說話。
還是她看不慣葉雲肖這副模樣,便先開口問道:“怎麼這麼突然地回來了?有事?”
“也沒什麼。”葉雲肖淡淡笑着,“你可以理解成,我是來給你們送年貨的。”
“别胡扯了……”楊玉凝切了一聲,“不想說就算了。”
少頃,夏晴舞端來了剛煮好的面,三份,連帶着還有葉雲肖的份。
楊玉凝看着自己碗中明顯更加軟趴趴的面條,忍不住皺眉,“你又煮成這個樣子。”
“你那腸胃也就适合吃這種的。”夏晴舞義正言辭道。
葉雲肖笑道:“行了楊隊長,趁熱吃吧,吃完了我帶你出去一趟。”
“幹嘛?”她吸溜着面,模糊地問着。
“我剛剛不是說了,我是來送年貨的。”葉雲肖神秘的笑着,“其中有一份是專門給你帶的。”
楊玉凝疑惑,看着對方那神秘兮兮的模樣感到莫名其妙,卻也沒有多問。
等她吃完後,葉雲肖便帶着她離開了據點,悠閑散步去了海邊。
他們兩人一走,夏晴舞便沉着可怕的臉色,在屋内來回踱步。她吩咐人分别将林佑鵬和祭歌叫了過來,說是有事相商。
夜晚的大海黑漆漆的,看不到盡頭。今夜的月亮高懸在天邊,明亮清冷。
楊玉凝抱着手臂抱怨天氣寒冷,叫葉雲肖别故作神秘,說好的年貨趕緊拿出來給她看看。
葉雲肖示意她别急,領她一起登上了海上觀測塔,這從前還是她帶着赤瑾中人建造的,如今也被占據近海地域的扶搖協會收為囊中之物了。
他示意楊玉凝往遠處海面上看。
楊玉凝順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接着便聽到了葉雲肖輕打響指的聲音。
海面上蓦地升騰起一簇煙花,上升至最高處時絢爛綻放,顔色出奇的漂亮。
随着接連爆發的轟隆聲響,一簇又一簇的花火升空,形狀顔色各不相同,于燦爛之際光華墜落,散如滿天星,再重新落回于海面,照亮了這片海域。
葉雲肖側過臉望向她,“好看嗎?”
楊玉凝确實有在用心好好欣賞,片刻後,她在紛紛不斷的煙花流星中漾起笑臉,“好看。”
“女孩子不都喜歡星空、流星什麼的嗎?今日大年夜,我特别準備了這場煙火秀,送給你做新年禮物。”
“煙火短暫易逝,美則美矣……”楊玉凝輕聲說道:“謝謝會長的禮物,很漂亮。隻不過——”
“不過什麼?”
“美麗的事物,隻有遵循它原本的意義,才算是美麗。”她轉過身,背朝大海,借着高處,遙遙望向這片大陸。
這個時間,整片大陸上的人都在慶賀新年,四下燃放煙火的聲音很大,到處火光沖天,一片明亮。
本是尋常事,但楊玉凝卻在這所有的煙火聲中,聽出了一些不和諧的音符。
“同樣是爆炸聲,煙花是美麗的,炸彈可就是危險的了。”她變了臉色,視線落在了總共三處地點,那裡的火光一直未曾黯淡,反而越燒越猛烈。
葉雲肖默默捏了捏拳頭,沒有作聲。
此時,楊玉凝已經反應過來了,那三處火光沖天的地方,盡是普通人類聚居的大村落,更是先前扶搖監察站的人追丢東羲偷襲之人的地方。
東羲藏匿在普通人類中間,混淆視聽,讓扶搖無法輕舉妄動,借用普通人類的信任和支持,作為自己天然的掩護屏障。
為了剿滅這股勢力,葉雲肖決定對這幾處地方展開圍攻,也不必費力排查究竟誰為東羲之人,隻趕盡殺絕便算了事。
這是他第一次決定要牽連東大陸上的普通人類,誰叫那群家夥太不識好歹,不肯臣服于他便罷了,還反過來為東羲打掩護,與扶搖作對。
他知道以楊玉凝的性子,是斷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因為她甘願效忠的是一個可以行守護之事的協會,哪怕這家協會本來是入侵者。
她可以接受衆多協會之間為了各自利益而鬧得頭破血流,卻不能看着毫無還手之力的非魔力者成為魔法協會鬥争之中的炮灰。
但有些事,站在會長的角度上,為了扶搖的大局考量,他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以徹底消除一批随時會打擊扶搖的勢力。
葉雲肖了解楊玉凝,夏晴舞也一樣。所以當他提出不惜危害到非魔力者的安危,也要對東羲實施打擊報複時,夏晴舞猶豫了。
葉會長主動提出,此事需得瞞着楊玉凝進行,夏晴舞迫于形勢和上層壓力,也沒有辦法拒絕。
于是葉雲肖将楊玉凝騙出據點,夏晴舞借機召集了行動隊,命林佑鵬帶上時空穿梭符,出其不意地去洗劫目标中的三個大村落。
等楊玉凝察覺到此事時,行動隊已經兵分三路去到目的地了。
楊玉凝如今的态度是叫葉雲肖感到意外的,她沒有急着發脾氣表達不滿,也沒有任何想要鬧的意思。
她就僅僅隻是凝視着葉雲肖的臉,在朦胧夜色之中辨别出了他眼底冰冷的情緒。
她不再多說一句話,從身上摸出穿梭符,瞬移回到了據點,到了夏晴舞的門邊。
夏晴舞還坐在原位,似乎就是在等着楊玉凝回來一樣。
她擡眼平靜地望着走進來的人,“你比我預想的還要早回來。”
楊玉凝眉頭一緊,“姐姐,你是瘋了嗎?瘋狂到會同意對非魔力者動手?”
“葉會長親自來東大陸一趟,就是為了解決這件事。你外出了兩個月也沒有為扶搖徹底肅清隐患,你心軟,所以葉會長替你做了決定。與東羲之間,我們遲早會走到這一步。”
東羲與從前的白绯和赤瑾不同,這個組織崇尚和平,也的确在為此踐行努力,所以廣得民心,擁有太多潛在的支持。
它是扶搖最終稱霸東大陸最大的阻礙。楊玉凝不是不明白這麼淺顯的道理,隻是……
她心中驟然湧上一股激烈的情緒,讓她一時間血液凝固一般,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捂了捂心口,猛吸了一口氣,眼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失望,轉身便想離開。
“你去哪裡?”夏晴舞站起身,在背後叫住她。
“我想,我應該去阻止你們瘋狂的行動。”楊玉凝短暫停頓了腳步。
“來不及了,你還能同時去救三個地方的人嗎?”
“能救一個是一個。”楊玉凝臉色異常難看,回過頭來看着那個最為熟悉親近的人,“姐姐,這件事你做錯了。”
夏晴舞輕笑了一聲,語氣間無力也無奈,“我知道,但既然已經錯了開始,便不在乎繼續錯到結尾。玉凝,今晚你走不了。”
楊玉凝一頓,目光盯着她才一愣神,便恍然驚覺背後有人襲上前來。
她沒來得及回頭,那人迅速閃到她背後,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冷不防地将一支針劑紮在了她頸側。
楊玉凝神色一變,一瞬間感覺到針管内的藥物被注射到了血管中。
她猛地掙開對方的壓制,針尖在她的皮膚上劃出一道血痕。
她捂住脖子上的傷口,難以置信地回頭看向那人。
祭歌……
“你們……”楊玉凝自嘲般輕笑了一聲,“你們商量好的……”
祭歌有意避開了她的目光,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楊玉凝眼前開始暈眩,她知道祭歌給她打了針什麼東西。
安定劑……
她咬牙試圖調動體内魔力,以克制這股藥力蔓延。祭歌察覺到後,略一遲疑,便上前強硬地切斷了她的魔力輸送。
藥效很快逼了上來,她手腳皆是一軟,意識驟然被藥力斷掉,瞬間就倒了下去。
祭歌早有準備,輕巧地将人接住,看了看她頸側被針尖劃出的傷痕,無奈地歎了一聲道:“你滿意了?”
夏晴舞走上前來,伸手撫平楊玉凝仍蹙着的眉,“我有什麼辦法?老葉的指示,為着扶搖全局考量,我怎能不從?”
“……”祭歌無言反駁,頗為心累地說道:“你這麼對她,等她醒了之後要怎麼辦?你做好準備承受她的火氣了嗎?”
夏晴舞“哎呦”一聲,抱頭連連歎氣,“能怎麼辦?不行我就躲兩天,等這事過去再說吧……”
“你躲?我還想躲呢!往哪躲?躲出扶搖去,把她自己丢這兒啊?”祭歌沒好氣道。
夏晴舞的太陽穴直蹦,她伸手壓了壓,一臉的苦相,然後就和同樣臉色沒好到哪裡去的祭歌對上了視線。
兩人相視,無語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