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了搖頭，沒有說下去。
從前謀劃的時候，她注重于為夏晴舞在扶搖留下一條更加好走的路，哪怕有朝一日扶搖終會敗走于東大陸，她也希望葉雲肖能容得下夏晴舞和她統領的分會，帶着這些人回到總部那邊去。
但她那時沒有想過，葉雲肖會這麼急着主動攻上北境，也沒想過總部的支援大抵就是個幌子。
她沒法不考慮此戰輸了的後果，分會的實力會被折損很多，夏晴舞會被扣上一個失職的罪名。
頂着這樣的罪名，即便去了西大陸，夏晴舞面臨的又會是些什麼？
冷嘲熱諷？排擠打擊？這或許都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的是葉雲肖能否看着一個與他幾乎平起平坐多年的分會會長，現如今和他一起存在于總部之中？
最初之時，楊玉凝算定，如果扶搖分會是因為東大陸形式常年複雜、扶搖内部戰略又不得已因着反叛者一事發生變化，因此而撤離去總部，那麼總部那邊想必不會對此多加妄議。
但現在不同了，如若夏晴舞是以一個敗走者的身份前去，她必然會受到讨伐。
這是葉雲肖算計好的吧？将分會拆解得分崩離析，斷去分會統領者的地位，将這股重歸于總部的勢力牢牢掌握在自己一人手上，好免除後顧之憂。
也或許，現在擔心這些事情都太早了，即便真有全據點搬往西大陸的那一日，到時候葉雲肖能容，夏晴舞也能忍，卻也得先将眼前這一關過了。
倘若明日夏晴舞帶領的分會之人在北境出了意外，覆沒了，那便沒有後話可言了。
楊玉凝的思慮不減，她頭疼，不由皺眉，拿拳頭砸着額頭。
祭歌看她臉色陰郁了許久，也不知她這又是想到了什麼。但見她忽然開始大力錘頭，祭歌第一時間扣住了她的手。
“你發什麼瘋？”
“我是快瘋了。”楊玉凝微微閉了閉眼，轉頭看向祭歌，“你手上還有多少強心針和抑制劑的儲備？報個數給我聽聽，讓我有個準備。”
“……”祭歌立馬暴躁起來了，“楊玉凝，你又想幹嘛？”
“我……”
祭歌卻也不等她說完，态度堅決道：“你想都别想，我不可能給你這些藥！給了你之後，讓你偷摸跟着行動隊往北邊去？你是不是真不要命了？你幹脆直說，我好提前準備給你收斂屍骨！”
“……算了，當我沒說。”
對方态度如此不容商量，楊玉凝也很無奈，為了避免祭歌接下來的發瘋和唠叨，她适時閉口不言了。
她沉默下去，祭歌卻沒能放心，一直盯了她好久，好像要在她身上盯出一個洞來。
楊玉凝的反應讓她心慌，祭歌眉心一緊，雙手暗暗成拳，她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有些事情，她還非做不可了。
夜深之後，楊玉凝說記挂着明日要出遠門的夏晴舞，想要去看看這個時間還在勤懇加班的夏大會長。
祭歌難得的沒有反對，給她披了一件衣服就陪她一同前去了。
她們進門時，夏晴舞正站在窗邊，目光沉沉地向着外面漆黑的天色望，聽見她們進來的動靜才回頭朝着楊玉凝笑了笑，招呼她過來坐。
祭歌随手掩上門，走到夏晴舞辦公桌的一側，站着沒有坐。
“怎麼這麼晚還過來了？”夏晴舞輕松地笑問道。
“你明天就要去北邊了，我放心不下。”楊玉凝這會兒的表情真算不上是平和。
“那我泡壺茶，咱們一起喝點，全當給我踐行了。”夏晴舞去拿櫃子裡的茶壺茶葉，有條不紊地擺弄着。
“老葉說，小林帶回來的資源大半都要留在據點裡，你答應了？”楊玉凝注視着她忙碌的背影，微微擰眉道。
“是啊，那些資源，也不是一兩日之内就能轉化為可以直接使用的魔法器具的，全帶上也無用，反倒成了累贅。”
夏晴舞将茶葉放到壺中，把熱水慢慢倒進去，蓋上壺蓋搖晃了一下。
她端着茶壺和茶杯回到桌邊，先倒了一杯熱騰騰的茶水推到楊玉凝面前，然後給自己和祭歌也倒了一杯。
楊玉凝掃了一眼面前的茶杯，裡面茶水的顔色很深，是一杯濃茶。
“嘗嘗，不錯的綠茶。”夏晴舞揚了揚下巴道。
楊玉凝沒什麼心情品茶，她心裡亂成一團麻，眉眼蹙緊，一臉擔憂。
“明天你要提防老葉，别什麼事都臨陣聽他的安排。一定記住我這句話。”
“知道了，你别擔心。”夏晴舞看着面前飄着袅袅熱氣的茶杯，又看向楊玉凝，輕笑了一下後先端起茶杯，“來吧，小祖宗，我敬你還是你敬我一杯？”
楊玉凝望着她，視線下移到眼前的茶杯上，歎了一口氣後才把它端起來，“我敬你，祝你安然歸來。”
“好。”夏晴舞點了點頭，“安然歸來。”
楊玉凝瞧着她沒有一絲如臨大敵的态度，倒也覺得這是好事，總比自己在這裡杞人憂天要強一些，也許事情根本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糟呢？
她微微扯了一下嘴角，将茶杯送至唇邊，想要飲下時，卻又猛地頓住了。
方才一直心緒不甯，滿心憂慮，以至于她現在才留意到，這茶水不僅是顔色過分深了一些，味道也是明顯很奇怪呢……
她飛快地眨了眨眼，将杯子拿開了一些，蓦地擡眼看向了夏晴舞，又瞥向桌邊站着的祭歌，這倆人被看過後的表情都有一絲古怪。
“……”楊玉凝挑眉，目光在這二人之間逡巡着，半晌沒有動作，末了淡淡地問了一句，“非喝不可嗎？”
夏晴舞僵了一下，沒有說話，隻是端着茶水就往嘴裡送。
“行了。”楊玉凝忽然站起身，一把壓下她的手，奪過她手裡的杯子，幽幽說了句：“你還是适合搞些偷襲的小動作。”
夏晴舞眼皮一跳，剛想說什麼時，卻見她再沒猶豫地仰頭将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茶水清香被一股難以掩藏的藥味覆蓋，楊玉凝微微皺眉，卻又很快舒展了。她聳肩笑了一聲，抹去唇邊水漬。
藥都當茶遞啊？甚至也不掩飾一下？
楊玉凝又看向了祭歌，對方的臉色晦暗不明。
她知道，這茶水中摻了的，應該就是先前祭歌威脅她時提過的猛藥，能直接讓人睡上十天半個月醒不過來的那種。
真虧這倆人能合計着幹出這種事兒來，為了防着她抗命跑去北邊，這二位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并不熟悉的藥效湧上來，她的身體先失去氣力軟了下去，她撐在桌邊的手垂落。
比起安定劑而言，加倍的暈眩在腦中擴散開來，她眼前一花，身子驟然晃了一下後便不受控制地栽倒。
祭歌在桌邊一直站着的用處這會兒就顯現出來了，她眼疾手快地張開手臂，将人接了個滿懷。
楊玉凝的頭枕在她肩上，快要撐不住而合上的雙眼中流露出說不清的情緒，有氣惱，也有了然。
她一手輕飄飄地扯住祭歌的衣領，也沒用什麼力氣，忍着翻湧而來的天旋地轉，低低地吐出兩個字，才不甘心地閉了眼。
夏晴舞離得近，也聽清了，實在是沒忍住地笑出了聲。
楊玉凝是罵了一句，“庸醫。”
祭歌：“……”
她認命似的長出了一口氣，好脾氣地哄着已經昏睡過去的小姑娘，“行行行，我是庸醫，你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