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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番外六.楊玉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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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玉凝的死亡不夠轟轟烈烈,更多的是一種活夠了之後自己作死,最後終于實現心願似的簡單粗暴。

沒人比注視着她的神明更清楚楊玉凝為什麼尋死。

楊玉凝看見站在自己面前的神明,對方渾身散發着高貴神聖的氣質,但唯獨望向她的目光中透着無盡的苦大仇深。

楊玉凝不解,無辜地眨了眨眼。

“我從來沒在别人身上受過這種窩囊氣。”神明幽怨地注視楊玉凝,深深歎了口氣,“楊隊長,你那死法太寒碜了。”

楊玉凝頓了頓,發出了一聲疑惑的單音節,“啊?”

“反正我接受不了,你自己覺得呢?”神明幽幽道。

楊玉凝動了動嘴唇,還沒等開口就又被對方堵了回去。

“我知道你尋死的原因,你現在不妨感受一下,你體内的陳年舊傷好些了沒有?”

楊玉凝愣了下,當即探查自己的狀況,她那具多年來被折騰得夠嗆的、一直死氣沉沉的身體,現在竟隐隐透出生機。

“您治好了我?”楊玉凝詫異。

“有人說過,想要治好你,除非天神降世。如今一語成瀣。”

“不過——”未等楊玉凝反應,神明又道:“我能醫好你的舊傷,但改變不了你的體質,以後回去了好好養着,多聽醫囑,可别再作死了。”

楊玉凝微頓,“等等,回去?您是指?”

“回去你所在的時空,回到你的故人身邊。”

“這……”楊玉凝退了一步,“我何時說要回去了?”

神明沉默半晌,臉色肉眼可見地黑了。

良久後,她目露兇光,幾乎咬牙切齒道:“我管你想不想回去,叫你回就回。”

楊玉凝:“呃,您擁有這樣的力量确實很厲害,但也不能強迫我吧?”

神明咬着牙擠出兩聲“呵呵”,道:“你是怕回去之後沒法面對故人吧?畢竟你連告别時都那麼敷衍。”

被戳破了的楊玉凝:“……所以,您就别為難我了。”

神明歎氣,也是,别人回去是喜重逢,楊玉凝回去是必挨罵,難怪她打怵呢。

看着略顯局促,低垂着頭的人,神明沒再強求,隻道:“你的故人都很想念你。”

楊玉凝微微擡眼。

“在你的時空,距離你離開已過兩年。你的醫生朋友将扶搖駐東大陸的據點買下來了,她開了個診所,連沒錢看病的人也肯救治。她還保留着據點院裡的那處小園子,替你種了滿園的木槿花。”

楊玉凝蹙眉,神情微動。

“你那位姓夏的姐姐,這些年拒絕了東大陸上任何協會抛出的橄榄枝,也拒絕了和陸浩平重修舊好。她總是一個人穿行在東大陸上,隐姓埋名,保護非魔力者的安全。她在為曾經的背叛贖罪。”

楊玉凝輕輕吸了一口氣,又緩緩歎出。

“你在赤瑾時的學長還有教官,他們每逢出任務到近海地域時,就會去海邊站一會兒,聽聽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懷念墜落深海的你。”

楊玉凝垂着眸子,低低的“切”了一聲。

陳奕皓便罷了,那個梁遇,後反勁兒的貓哭耗子,誰稀罕。

“你贊助了一大筆錢給原赤瑾培訓學校的方校長,他很對得起你的信任,已經重新将學校開起來,培養了新一批的年輕人,輸送給這片大陸上的守護協會。”

楊玉凝點點頭,這倒是個好消息。

“還有樂洋舞廳,你總大方關照的那位姓何的接待員接手了舞廳,翻身一躍成了老闆。他把你從前總愛坐的位置隔離起來,列成了你的專座,無論誰來也再沒坐過那個位置。”

楊玉凝一陣失語,這倒也大可不必。

“總之,他們都很想你,你呢?不想他們嗎?”

楊玉凝沉默,她動搖了。

神明将她的反應看在眼裡,微微勾唇笑了一下,“回去吧,在風波已平的東大陸上,做你真正想做的事,過你夢寐以求的安生日子。”

楊玉凝被打動了,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随後才意識到不對。

“為什麼?”她問:“為什麼您如此了解這些事?也如此了解我?”

神明頓了頓,片刻後道:“可能是因為,我透過你的眼睛,讀取了一段記憶,經曆了一場人生。”

楊玉凝愣了愣,不解其意。而神明不欲多言,望向她的目光莫名複雜,帶着懷念。

神明:“回去吧,不是所有人都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你是幸運的。”

楊玉凝:“既然你都這麼說了……”

她剛松口,話還沒說完,神明忽地擡手将她從結界推了下去。

楊玉凝驚了一下,整個人飛速地向下墜去,耳邊掠過又急又冷的風,她短暫的耳鳴,雙目失焦。

待再回過神來,全身被冰冷的水包裹着,她睜眼向頭頂亮光處看去,水面上一片平靜,月光照的波光粼粼。

她在海裡。

楊玉凝花費了幾秒鐘,才意識到自己是被送回當初的身亡之地了。

四肢被寒涼的水凍得麻木,她憋着氣掙紮了幾下後向海面遊去,途中不免嗆了幾口水,嗆得她暈暈乎乎的。

冒出海面時,她咳的撕心裂肺,抱着手臂哆嗦。

此時是一月末,月亮并不圓滿,楊玉凝向天空看了一眼,月光在她眼底重影。她發動時空魔法轉移到海岸邊,爬上了陸地。

半跪在泛着寒霜的地上,冷風将她渾身吹透了。她擡眼看着這片熟悉的大陸,雖然時隔兩年,但這裡看上去沒有變化。

非要說有的話,那就是少了些硝煙味。

她手腕支地想站起來,心裡躊躇接下來要去哪裡,結果膝蓋還沒完全直起來,便又彎下去跪回地上。

熟悉的疲憊感湧上來,她皺了皺眉,壓制體内魔力的沖擊。

她想起神明告訴她的,雖治愈了舊傷,卻無法改變體質,所以要她多聽醫囑,好自為之。

也就是說,驟然使用時空類的高等魔法,消耗的魔力還是容易對她造成反噬。

楊玉凝捂着心口笑歎一聲,算了,這輩子也就這命了。

耳邊由遠及近傳來一陣腳步聲,楊玉凝擡眼看去,恍惚間見着有個黑漆漆的人影朝她奔來。

那人手裡提着個桶,背後似乎還背着釣竿,遠遠見到她就再顧不得手上的東西,一股腦全丢了後跑到她身邊。

楊玉凝眼前發花,辨不出對方的身份,那人撲到她身前急切地詢問着什麼,但她耳中嗡鳴陣陣,也聽不清楚。

所以她擡眸盡力對上那人的臉孔,疑惑地問道:“你……是誰?”

對方忽然就住口了,滿臉的難以置信,對上楊玉凝空洞的目光時,整個人如同被雷劈了一樣,驚得話都磕巴了。

“楊隊長……您不認識我了嗎?”

何荊羽自打收購了樂洋舞廳,自己做了老闆後便覺壓力山大,每天進項出項一筆一筆的,都需要經他點頭批準。

從前做侍應生時,他腦子裡從不想太多,隻專心做好接待,哄的客人高興就是了,時不時還能得到大方顧客的打賞,比他一日的工資還高。

正因如此,何荊羽總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念曾經的一位大方顧客。

心焦煩躁時,他習慣在深夜的海邊坐一坐,帶着魚竿來,釣上兩條魚回舞廳,烤了給員工分了吃。

今夜,他裹着厚重的外套坐在寒涼的海邊,深更半夜了也才隻釣到一條小魚。正打算要返程時,他冷不丁地發覺海面上襲過一道金色的魔力光芒,倏地落向了岸邊。

何荊羽循着光束落點看去,就見距離他不遠處有道模糊的人影,單薄清瘦,被海邊的風吹得發抖。

雖然兩年不見,但他還是一眼認出了那道身影,何荊羽心驚肉跳,心想這大半夜的他怕不是見鬼了。

可即便心有畏懼,他還是飛奔過去,等了大半夜才釣到的魚也不要了,直直沖到了那人眼前。

活的,活的!

何荊羽瞳孔劇烈一顫,他聽到楊隊長微微發抖的呼吸聲,也感受到她的溫度。

不是做夢,不是幻覺,眼前之人就是楊隊長,是死後兩年不知為何忽然複生的楊隊長!

然而……楊隊長望向他的眼神疑惑又疏離,還隐約帶着戒備,全然不認識他的模樣。

何荊羽大驚失色,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他腦筋飛快運轉,覺得無論是什麼原因,病了就該去看醫生。

恰好,附近就有處診所,坐堂的醫生還是楊隊長的老熟人。

楊玉凝迷迷糊糊地視線對不上焦,何荊羽二話不說,将外套脫下,把她裹住後抱起來,狂奔着去了最近的診所。

祭歌的診所。

何荊羽抱人沖進原扶搖據點改造的診所,立馬有急診值夜的人出來接人。

但何荊羽不放心将她交給别人,一直要求他們所長親自出面。

有小護士去通知了祭歌,深更半夜的将祭歌從宿舍裡拍醒了。

年輕的所長困意正濃,驟然被驚醒,氣在心頭。她披着白大褂,殺氣騰騰地下樓,想看看究竟是什麼人放着培訓得當的醫生護士不用,非要勞煩她親自出來急診。

然後,祭歌就看見了被何荊羽抱着的人。

她腦袋宕機了一下,怔愣着半晌沒回神,懷疑自己還沒睡醒。

直到何荊羽大喊了她一聲,祭歌一激靈,上前一步探了探楊玉凝的鼻息,感受到微弱但濕熱的呼吸。

“見鬼了,怎麼回事?”祭歌震驚,但反應不慢,一把将人接過來,抱上了樓。

後面幾個值夜的醫生護士懵了,他們所長不将人送去急診室,怎麼直奔着頂樓醫護人員宿舍去了?

有個小護士跟在祭歌身後上樓,眼見着所長将頂樓一扇從未在外人面前打開過的房間踹開,将那位病人送了進去。

小護士吓了一跳,那個房間都成了診所裡的傳說了,所長從不許任何人踏足,打掃整理一直親力親為,誰也不知道那扇門後究竟有什麼。

如今小護士瞧見了,那屋裡并無什麼特殊,就隻是個房間罷了。

“去衛生間給浴缸放水。”祭歌忽然吩咐,小護士愣了一下後立馬照辦,放好熱水後就被趕到門外去了。

祭歌試了試水溫,将楊玉凝身上濕冷的衣服脫了,泡進熱水裡緩解四肢冰冷,洗幹淨身上,也擦幹頭發後找了睡衣換上,塞到被子裡裹住。

屋中還原樣擺放着兩年前的制熱器,祭歌一股腦地全啟動了,屋裡氣溫升高,楊玉凝置身一片溫暖間,縮在被子裡終于不再發抖了。

沒人比祭歌更了解她的身體,不需細緻檢查,一見楊玉凝的臉色和身體反應,祭歌就判斷出她在受魔力反噬。

不知為什麼,祭歌察覺她體内的舊傷似有痊愈之象。沒了陳年傷勢拖累,此番的反噬并不嚴重,祭歌隻注射半劑魔力抑制劑,就将她的情況控制住了。

忙過這一通後,祭歌抹了把汗,将床頭的夜燈調到合适的亮度,既不會晃了睡着的人,也能讓她看清楊玉凝。

她靜靜地瞧着楊玉凝,伸手摸了摸對方軟軟的頭發。

此時此刻,祭歌心裡并沒有湧上喜悅,反而是無盡的茫然。

她從沒設想過此生還會與楊玉凝再見,她現在還懷疑自己正在做夢。

楊玉凝的模樣和記憶中的相同,清減消瘦,但不知為何舊傷好了許多。

祭歌給她換掉身上被海水浸透的衣服時,一眼就認出那是當年楊玉凝離開時身上穿着的衣服。

一個明明死了兩年的人,忽然以舊時的模樣出現,祭歌怎麼想都覺得詭異。

她理解不了,卻并不害怕,哪怕眼下正經曆的是一場夢,她也認了。

楊玉凝的狀況平穩,呼吸淺淺,睡得安然。祭歌守了好一陣,一直緊繃的身體逐漸松弛下來,頭腦也開始恢複轉動。

她想起送楊玉凝來的人,她認得何荊羽。

祭歌輕手輕腳地出門,何荊羽就在門外站着,等候多時。

見她出來,青年眼睛一亮,急不可待地詢問:“楊隊長如何?”

祭歌點點頭,示意他放心,轉而問道:“你是在海裡把她撈出來的嗎?”

“我是在海邊釣魚的時候撿到楊隊長的。”何荊羽将不久前發生的一切如實訴說。

祭歌聽後,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遲疑道:“你是說,她不認得你了?”

“嗯。”何荊羽委屈地癟癟嘴,“楊隊長那時候瞧上去很不對勁,渾身充滿警惕防備,當我完全是陌生人。”

祭歌半晌沒說話,隔着房門回望了一眼,頓了頓後道:“我知道了,多謝你送她回來,我會照顧好她的。”

何荊羽當然是放心的,否則也不會在剛剛強烈要求祭歌接手楊隊長。

時間很晚了,何荊羽得回趟海邊,把魚竿撿回來,再回舞廳。他臨走前說:“如若楊隊長的狀況好轉,記起我是誰了,請一定派人來通知我。我可以帶着上好的酒水來探病,烤魚也行。”

祭歌笑了聲,“酒她不能喝,烤魚可以,記得少油少鹽。”

再回到屋内,祭歌坐在床邊的軟椅上,終于感受到後知後覺的喜悅。那股情緒從心頭翻騰着,遍及全身血管,鼓動着她的血液沸騰。

從前放狠時話說過的,什麼不會原諒、記恨一輩子,這會兒全被抛在腦後,煙消雲散了。

她猜想,楊玉凝當初墜海後并沒有死,可能是受了重傷,因此丢了記憶,忘了自己的家在何處,忘了自己是誰,所以這些年一直沒有回來。

如今,不知是什麼機緣,她養好了傷,誤打誤撞地來到東大陸海邊,恰好被故人尋得,兜兜轉轉地最終被送了回來。

祭歌不想知道楊玉凝是如何突破自己最初下定的五年死期,好端端活到了現在,她隻好奇楊玉凝這兩年孤身在外,有沒有吃苦受罪,有沒有被欺負。

無論她是怎麼活下來的,哪怕是詐屍,祭歌都能接受,隻要現在就在眼前的人是真實的就好。

隻要不是一場重逢的美夢就好。

沒了記憶也不怕,不記得她了也不怕,楊玉凝過往那些記憶全丢了也不可惜,反正值得回憶的寥寥無幾。

祭歌彎了彎嘴角,輕輕撫摸她的發頂,拇指摩挲過烏黑的發。

“我原諒你了,忘了便忘了吧。”她輕聲道:“唯願你從此以後活得自由快樂,再不被俗事束縛。”

……

楊玉凝不知道祭歌的心理活動,也沒想到祭歌三言兩語就将自己洗腦,不再拘泥于探查死而複生的真相。

結果比過程重要,這就是祭歌的風格。

她這一覺睡得安心,意識很沉,但能感覺到身處環境的熟悉。周身暖洋洋的,被子也軟軟的,壓在身上很有安全感。

鼻尖飄過自然好聞的味道,像是太陽的味道,清新安神。

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初回歸世界時身上的不适感減輕。她在冬日陽光升起、并照進她房間的一刻睜開了眼。

屋中無人,十分安靜。她環顧四周,自然認得這是她從前的住處,被維護得很好,一點都沒變。

正這時,門口傳來微微的響動,有人蹑手蹑腳将門開了條縫,小心翼翼地向裡望了望,放輕腳步聲走了進來。

楊玉凝沒作聲,那位摸進來的小護士走近了才發覺她醒了。

小護士瞧見床上人睜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瞧,當即吓得汗毛立起來了,畏畏縮縮問道:“是我吵醒您了嗎?”

楊玉凝搖了搖頭,打量了這小孩一眼,年紀輕輕,還在實習,胸牌上寫着名字,俞樂。

小護士手裡拿着體溫計,往前遞了遞,“那個,所長在做早飯,讓我來量個體溫,她擔心您會發燒。”

楊玉凝“嗯”了一聲,接過體溫計夾着,小護士盡職盡責地計時,好奇地偷偷打量這位身份未知,但莫名尊貴的病人。

“所長還囑咐了,說您浸了冷水,關節會疼,讓我拿藥酒給您揉一揉。”

楊玉凝又搖搖頭,婉拒了。

小護士不再堅持,悶聲不吭地站在一邊,直到計時時間到,她取回體溫計,記錄數值。

“還好,沒有發燒,請您保重身體,如有不舒服随時喚我,所長命我好好照顧您。”

說話間,做好早飯的祭歌現身,手上端了個餐盤,盛放着一碗熱騰騰的粥。

祭歌将幾樣青菜切碎了拌在小米粥裡攪勻,花花綠綠的賣相并不很好,但有營養就是了。

她進門見楊玉凝醒了,眼睛一亮,加緊兩步走過來,将小護士支出去,把粥碗放到楊玉凝手裡。

“嘗嘗看,小心燙。”

楊玉凝抿着唇,接過後并未急着喝,而是小心地瞥了眼祭歌的臉色。

她在想,該怎麼給人解釋自己消失兩年後忽然詐屍,找什麼理由祭歌才會信,而且不會生氣,不會找她算賬呢?

然而,還沒等她開口,祭歌對上她的目光,從中看出了一絲膽怯,不由心疼。

祭歌心想,楊玉凝那麼驕傲的一個人,這輩子未見幾次露出這樣的表情,也不知先前兩年裡究竟經曆了什麼?

祭歌幽幽歎了口氣,不明其意的楊玉凝哆嗦了一下,還以為要挨罵了。結果——

祭歌善解人意的溫柔道:“不記得我是誰也沒關系,你隻需要相信我會對你好就行。”

楊玉凝:“……”

嗯?什麼?

接下來,祭歌花費幾分鐘做了自我介紹,一筆帶過她們從前的事,恩怨都不提了。

楊玉凝怔愣地望着她,臉上流露出清晰的茫然。

這副表情落在祭歌眼裡,她更堅信了自己對于楊玉凝失憶的判斷,看着對方懵懂的眼神怪可憐的,便上手揉了揉她的頭。

楊玉凝傻眼了,端着粥碗的手一抖,差點把連湯帶水的碗扣翻在床上。

幸而祭歌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想了想,幹脆把碗拿過去,舀了一勺耐心吹了吹,喂到楊玉凝嘴邊。

“是不是身上沒力氣?沒關系,姐姐喂你,張嘴。”

楊玉凝:“……”

她眼角抽了抽,喂到嘴邊的飯,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究竟是誰給了祭歌錯覺,誤導她認為自己失憶了呀?

此時,起早在樂洋舞廳中工作的何荊羽狠狠打了一個噴嚏。

楊玉凝沒有解釋,也沒有想好該怎麼解釋。祭歌現在拿她當重點保護對象,比從前待她還細緻周到。

當然,估計是怕舊事重演,祭歌看她也看得越發緊了。

已經成為所長的人每日很忙,無法像從前那般時刻圍着她轉,于是便派人整日陪着她,按時按點督促她吃飯喝藥睡覺。

這之後的大半個月,診所裡的實習護士俞樂承擔了每日陪護她的職責。她說所長承諾,隻要将楊玉凝照顧好了,兩個月後就給她轉正。

閑來無事時,俞樂陪楊玉凝聊天,提起祭歌建立診所的不易。

小護士一臉崇敬道:“所長是個心善的人,診費收取的很低,遇見困難的人就幹脆不收了。她開診所不掙錢的,反而倒搭,自己的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的。”

聞言,楊玉凝微怔,疑惑道:“她日子過得緊巴?”

小護士點點頭,楊玉凝心下奇怪,當年她将自己的财産分配好,給了孤兒院和方涵之各一部分,剩下的都留給了祭歌,就放在祭歌房間的枕頭下,算是償還多年的醫藥費。

那筆錢,祭歌總不會看不見吧?如果日子過得艱難,為什麼不用呢?

這麼想着,晚間祭歌得空來陪她吃飯的時候,楊玉凝便試探地問了問。

她攥着筷子,輕輕戳着碗裡的白米飯,直到祭歌察覺她不對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中。

“怎麼了?”

楊玉凝抿抿唇,擡眼瞟向她,道:“我的身體已經休養好了,一直在你這兒白吃白喝不合适,你的診所也是要賺錢的嘛。我想是時候該告辭了,我會盡快籌錢還給你的。”

祭歌愣了下,很意外她忽然說起這個。不過轉念一想也是,孩子失憶了嘛,當自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以她素來的性子,會客氣疏離很正常。

“阿凝。”祭歌放下碗筷,溫和地望向她。

自從楊玉凝回來,她便改換了從前的稱呼,因為“楊玉凝”這個名字的辨識度太高了,被診所裡的醫生護士聽到再傳揚出去,她怕招惹來不懷好意的人,給楊玉凝惹上麻煩。

“阿凝,你可能不記得了,但你之前留了一大筆錢給我,夠買下七八間診所的。”祭歌笑笑,“我一直存着沒有動過,你現在的衣食住行花的都是自己的,所以不要有負擔。”

“可是,聽聞診所不大賺錢,你日子過得拮據……”

所以既然确實收到了那筆錢,為什麼不用呢?

“害……”祭歌彎了彎嘴角,“是小俞跟你胡說的吧?沒她說的那麼誇張,我隻是不富裕,不是活不起了。”

至于不動那筆錢的原因……祭歌眸色暗了暗,她是想留個念想罷了,畢竟錢花沒了就真沒了。

最初發覺楊玉凝留了遺産給她時,祭歌氣不打一處來,覺得她人都走了,留錢算怎麼回事?頂什麼用?

不過事後她還是将遺産好好保存,畢竟除了這些,楊玉凝也再未留旁的給她了。

如今,祭歌望了望桌對面的人,遺産主人回來了,這錢該是她的還是她的。

“阿凝,就算沒有那筆錢,我也養得起你。”祭歌說道:“你别想太多,錢的事不用你操心,照顧好自己就行。”

楊玉凝幹笑,也不能一點不操心吧?遺産雖多,卻也不夠她白吃白喝一輩子。

飯後過了一個小時,祭歌端了藥來,是溫養神魂的,有助于她控制魔力。

楊玉凝痛快飲下,沒剩碗底。

祭歌瞧着欣慰,啧啧兩聲感慨道:“當年要是也這麼聽話就好了。”

楊玉凝:“……”

抱歉啊,她當年不是個聽話的病人。

楊玉凝回來的事,祭歌沒有告知任何人,包括夏晴舞。

這段日子一直沒能見到夏晴舞,楊玉凝有些遺憾,不過想來夏大會長現在該是在縱橫東大陸,鋤強扶弱,匡扶正義吧?

沒了魔法協會之間的明争暗鬥,夏晴舞能過得恣意潇灑,活出自我。

所以現在的東大陸,該是很太平的吧?

二月望三月,新年已過。

祭歌給楊玉凝買了一堆新衣服,将她的衣櫃塞得滿滿當當,拿她當娃娃打扮。

楊玉凝坐在窗邊,穿着祭歌買的鮮豔的衣服,身側開着制熱器。

她手肘搭在窗台上,望着那片被圈起來的小園子。花被雪覆蓋,唯有樹還直直立着。

祭歌走過來,順着她的視線看了一眼,道:“再等等,四月的時候,我把花花草草給你種回來。等樹葉重新枝繁葉茂,我買個躺椅,你若喜歡就去園子裡躺躺,曬曬太陽。”

楊玉凝回眸淺淺笑了一下,“好呀。”

白在祭歌這兒住了一個月,楊玉凝有些不好意思,想着要在診所裡做點事情,以抵房費。

她接手食堂備餐工作,包攬了診所工作人員的三餐,也做盒飯提供給病患,價格公道,味道很好,意外成了筆可觀的收入。

祭歌心疼她成日間接觸油煙,不過診所上下嘗過她手藝的人都贊不絕口,連病患都能多吃兩碗飯。若是突然吃不到這樣的食物,隻怕要鬧了。

楊玉凝不怕累,做飯于她而言就是放松,擺弄食物總比操練人馬輕松多了。

祭歌見她喜歡,便由着她去了。

轉眼三月至,桃花始盛開。

天氣漸漸回暖,廚房裡蒸汽悶熱,楊玉凝有時候會将窗子打開,透透外面的涼氣,然後被随身跟着她的俞樂發現後,再将窗戶關上。

傍晚的風吹進來一陣,又被隔絕,楊玉凝頭上微微冒汗,無奈地瞥向俞樂。這小孩管得還挺嚴。

俞樂坦然回應她的目光,苦口婆心道:“凝小姐,所長交待過了,您不好吹冷風的。”

楊玉凝笑歎:“小俞,你之後肯定能轉正。”

俞樂張大眼,“真的嗎?”

真的。楊玉凝笑笑,心道:因為你這副嚴謹的作派,和當年的祭歌一模一樣。

鍋裡炖着咖喱,楊玉凝把料都放齊了,開火靜靜等着食材熟透。

俞樂也伸長脖子盼着菜出鍋,這段時日她吃慣了凝小姐做的飯,有些上瘾。

診所裡一片平靜,今日難得沒有什麼病人,醫生護士提前溜号,聞着廚房飄來的香味,聚在門外翹首以盼今晚的夥食。

突然,診所大門外出現了十幾個人,混混模樣,大大咧咧地往院裡走,一邊走一邊嚷嚷着引起别人的注意。

楊玉凝聞聲向窗外瞥了一眼,瞧着那群人個頂個不像好人。

她問俞樂:“誰啊?”

俞樂撇着嘴,狠狠翻了一個白眼,“一幫讨債的。”

“嗯?”楊玉凝一怔,“跟誰讨債?”

“就是這片地方的流氓,打家劫舍收保護費的,一個月來一次,有時候半月就來,不給就鬧,吵得所裡沒法好好給人診病。”

“保護費?”楊玉凝聽了覺得好笑,“嗯……祭歌給了?”

“給了呀。”俞樂喪氣道:“一來不想讓他們來診所搗亂,二來他們都是魔力者,十幾個人聚在一起欺負人,鬧起來誤傷了人也不好。所長給他們錢,純純為了打發人。”

楊玉凝“哦”了聲,對方十幾個人未必是什麼高級魔力者,但祭歌的診所裡也沒有别的魔力者能夠與之抗衡,花點錢打發羅亂确實是個辦法。

不過那是之前,現在不一樣了。

“這種魔力者仗勢欺人索要錢财的事,魔法協會不管嗎?”

東羲聯盟的人死絕了嗎?

俞樂無奈攤手,委婉道:“他們管,就是每次來得都很遲,鬧事的人走了,他們才姗姗趕來,繞一圈就也走了。”

“為什麼?”

“因為……所長之前是他們敵對勢力麾下的人吧……”

楊玉凝點點頭,明白了,東羲負責這片區域的人,還記恨祭歌從前出身扶搖呢。

“行吧。”楊玉凝解了圍裙,“東羲不管的話,那我去會會他們吧。”

俞樂怔了怔,就見已經走到廚房門邊的人又回頭問:“他們這些年訛走了多少錢,你知道嗎?”

俞樂想了下,“所長一個月給出兩千到三千,兩年多下來,總不少于五萬塊。”

“這麼多。”楊玉凝緊了緊眉頭,嘀咕道:“比他們命都貴。”

她擠過蹲守在廚房門邊等晚飯的工作人員,徑直走到大樓入口,開門,一股冷風霎時襲進來。

夜風拂動她束在腦後的低馬尾,瘦削的身形出現的一刻,來訛詐的人瞧見這道陌生的身影,一愣之後便嬉皮笑臉地上前。

“你是新來的護士還是醫生?沒見過,長得倒是挺好看。你們所長讓你送錢來?”

楊玉凝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擡步接近他們。昏暗的暮色下,她的影子朦胧一團縮在腳下,随着光源來處的變化又蓦地向後拉長。

她站到那群人面前,輕輕笑了笑道:“我來找你們還錢。”

“哈?還錢?”對面人像是聽見樂子一樣,嘻嘻哈哈的嘲諷着,“還什麼錢?我們隻有收錢的份,何曾還過誰的錢?”

“不還也行。”楊玉凝淡淡道:“拿命抵也可以。”

話音一落,她渾身驟然散發威壓,不加掩飾的強大魔力呼嘯而出,尖銳的魔力光束凝成實體,将對方十幾人穿成串。

院子裡讨人厭的笑聲霎時消失,魔力正中那些人的腹部,他們抱着肚子在半空掙紮着,血液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

“别亂動。”楊玉凝微微擡頭看着被釘在天上的人們,笑了笑道:“再動的話,失血過多真會死人的。”

俞樂已經将情況通知給東羲,雖然也不指望他們及時來人管控現場。另外,她還去告知了所長。

祭歌聽後隻愣了一下,心想玉凝這脾氣,這輩子是改不了了。

祭歌從辦公室裡出來,兩手插兜不急不慌地下樓。

俞樂瞧着奇怪,她問:“所長,您不擔心凝小姐嗎?”

“還是擔心那群流氓吧。”祭歌幽幽道。

俞樂不解其意地歪了歪頭,直到下樓後,她隔着大門的玻璃就看見被控在天上、上不去下不來的十幾個人。

俞樂:“……”

她發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句:“我去……”

之前沒看出來,原來那位小姐竟是魔力者。

祭歌看到了比預想中要好一點的場景,她原以為自己會看見滿院子的屍體呢。

楊玉凝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些人在半空踢蹬腿。

祭歌無奈地搖了搖頭,喚了一聲:“阿凝。”

楊玉凝回頭,朝她勾了勾手指。

“你這是幹嘛呢?”祭歌仰頭看了一眼平日嚣張讨債的人們,這會兒要死不活的,正像漏鬥一樣渾身滴血。

“我聽說他們欠你錢。”

“啊,确實,不過都是小錢,算是我買清淨的。”

楊玉凝瞥她一眼,“自己日子過得緊巴,買清淨倒是舍得花錢。有那閑錢給我,我給你當看院的。”

祭歌笑了,“你不用看院,你的花銷我全包。”

“呵呵,我怕你養不起。”

正說着,東羲的人果如俞樂描述那般,姗姗來遲。他們趕到的時候,瞧見涉事人還在,甚至被釘死在空中,似乎還很意外。

難道他們今日來早了?

“呦,來了。”楊玉凝看向來人,遙遙一望,竟是熟人。

梁遇和陳平。

祭歌眉頭一挑,把她往後攔了攔,低聲道:“你先回去。”

“不回。”楊玉凝一臉不服氣,“我怕見他們?”

祭歌愣了愣,詫異地看着她,“阿凝,你……”

莫不是恢複記憶了?

她一愣神的功夫,楊玉凝便已經迎着東羲的人走了過去。當對方看清她的時候,表情十分精彩,不亞于見鬼。

楊玉凝揮了揮手,在她身後,肚子上被貫穿了一個血洞的人們紛紛墜地。

“明明是守護協會,卻屢屢放任這些流氓在診所為非作歹,勒索錢财。”她冷着聲音,注視着面前兩個石化般的人,“你們還配得上守護協會的名聲?”

陳平哽了一下,本能地想還嘴,但在楊玉凝冷的仿佛要凍死人的目光下,他耷拉下腦袋偃旗息鼓了。

梁遇回避她的質問,怔了半晌後隻問:“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楊玉凝涼涼地盯他一眼,“大叔,你誰?”

梁遇:“……”

他張了張嘴,似乎真有想要自我介紹的意思,然而被楊玉凝一句話堵回去了。

“你愛誰誰,現在,把場子清了,把這群人弄走。”

跟着來的手下在得了兩位帶隊隊長的指示後,動手清理殘局,把那些幾乎要血盡而亡的人拖走。

楊玉凝不再理會陳平和梁遇,轉身便走。但兩步之後又停住,扭頭道:“對了,這些人欠我錢,二十萬,請在一周之内點清了給我送來,遲了的話我會去你們那兒殺人。”

“五……五萬……”流氓的帶頭人被穿了個對穿還不忘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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