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這樣的神明不在了。
冰刃用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目光盯着音旋良久,清澈的眼眸中漸漸蒙上了一層水汽。
冰檸是如何死的?
想到少女問的問題,他真的難以開口回答。
他心中有愧,而音旋似乎也看出來了。
“請回吧。”音旋再次說道,揮手隔空打開了會客室的門。
冰刃垂下眼眸,斂去情緒,他慢慢起身,對着音旋點頭緻意,以示告辭。
他緩緩朝着門邊走去,身形隐沒在長而幽黑的走廊上。
音旋輕歎了一口氣,打發走麻煩的家夥,她準備繼續回屋睡覺。
不料,她才剛一起身,便聽到走廊裡傳來一聲悶響,似是重物落地。
她怔了怔,緊走兩步到外面一探究竟。
隔着蒙蒙黑暗,她看到那位神使的身形矮了半截,單膝跪地,一手撐着牆壁,像是脫力之後竭力想要站起來。
“……碰瓷啊?”音旋挑眉,但還是走向他,低頭瞥見他那煞白的臉色。
“唉……”她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彎腰抓住冰刃的手腕探了探,“呦,神使大人,你的魔力怎麼也凝滞住了?”
音旋感到意外,像是先前找上門來求她救命的那對父子,被迫凝滞魔力于體内的孩子十分年幼,尚且不足以憑自己的實力充分運轉力量,也不足以在大環境下保住自己,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隻是……
音旋幽幽盯着冰刃,她可不覺得已經活了一千多年的高等神族也會遇上這樣的困境。至少當下還不至于,三界靈氣還沒散盡呢。
何況,冰刃既是冰檸的哥哥,應當也有神血傍身才是,怎麼還會陷入這等境地?
故而,她依然覺得對方是在碰瓷。
音旋甩開他的手,喊了安妍一聲,叫她把冰刃扶回會客室去。
安妍應聲而來,見到冰刃突然成了這副樣子,一時慌的手足無措。她趕忙将人攙扶起來,慢慢走回會客室裡坐下。
她的舉動落在音旋眼中,音旋若有所思,但未動聲色,等安妍搬運工的工作完成,她又把安妍打發出去了。
“你們挺熟的吧?”她話中之意并非疑問,已是肯定。
冰刃窩在沙發裡,臉頰上滲出冷汗,聽見她的話也顧不得回答。他壓抑着魔力淤積帶來的疼痛,咬牙強忍着。
“唉……”音旋瞧着他那張好看的臉上溢滿痛苦,怪可憐的,“你不是神血族嗎?”
“我的血液,其中蘊含的奇異力量早已消退了。”冰刃苦笑一聲,用那雙朦胧的眼睛望向音旋,“在冰兒死後。”
“哦?”音旋再次意外,又是沒有聽說過的事情呢。
她打量着冰刃這副模樣的确不像裝的,雖奇怪他一個高等神族怎麼也落得這個地步,但出于心軟,她未多猶豫便刺破了指尖,單手凝了隻冰杯出來将血滴入,塞到冰刃手裡。
冰刃看着手中冰杯裡嫣紅奪目的顔色,足足愣了好一會兒。
在他的印象中,曾經冰檸也總是這般,施恩于一切有需要的人,以神血賜福,從不吝啬。因而她手上總有來不及痊愈的傷痕,冰刃每每瞧着都會心疼。
“……”音旋定定看着他在那兒發愣,無奈似的又把冰杯奪了回來,不輕不重地捏住他的下巴,“張嘴。”
蘊含着奇異力量的血液被送入冰刃口中,音旋随手消融了杯子,接着一掌拍在他身上魔力淤結之處,替他重新活絡了全身的魔力運轉。
“你這……是魔力被誰刻意封印住了?”音旋有些詫異。
緩過一口氣的冰刃勉強對她笑了笑,溫聲道:“先前辦事不利,栢文大人施以懲處,這是我應得的。”
“辦事不利?為着我的事?”音旋挑了挑眉,“你們神界的作風又叫我開眼了,原來你那栢文大人是這麼苛責屬下的人啊。”
冰刃默默沒有作聲,任由栢文大人的形象在音旋這裡又惡劣了一些。
其實這次來見音旋前,冰刃便與栢文商議過,如何才能在見面之後不被音旋敵意針對。
冰刃照着從前冰檸的性子,想了個應對辦法出來,那就是示弱。
他的妹妹一直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他賭音旋也會如此。
事實證明,他賭對了。
冰刃身上被封印的魔力,的确是栢文的手筆。為着長久打算,栢文同意擔一個苛待屬下的惡名,為冰刃執行任務鋪路。
如今看來,至少第一步是成了,音旋果真出手救了冰刃。
冰刃心中剛安,便聽對方冷淡說道:“容你在此休息片刻,便請回吧。”
“我……”冰刃一愣,才剛覺得計劃有了進展,結果人家的逐客令又來了。
“這位神使,你說你來此一趟,正經願望未提出來,還要我救你一回,卻也沒見你付賬啊。”音旋抱肩站在沙發旁,“你不會還想在此借宿一夜吧?你有那麼柔弱?”
“不行嗎?”冰刃低聲道,目光直直朝着她望去,帶着懇求,相當真誠。
“……”音旋頓了頓,她好像明白神界為什麼派這人來接近她了,除了冰刃這特殊的身份,更重要的他生了張叫人無法拒絕的臉。
而音旋多少是個顔值主義,好看的臉在她這裡确實頂用。
“行。”她口風一松,“就看在你是冰檸哥哥的份上,喜歡住就住一夜吧。一會兒讓安妍帶你去休息。”
她轉身出了會客室,尋了安妍來,叫她收拾一間客房給冰刃住下。
音旋打賭自己沒有看錯,聽她如此說,安妍一瞬露出了驚喜的神情。
這隻兔子應承的很快,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也不必收拾客房,我去将他從前的房間整理出來就是。”
安妍興沖沖的,都沒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她雀躍的步伐剛走了沒兩步,忽然頓住,僵着脖子回頭去看音旋的臉色。
少女站在走廊深邃的陰影中,看不分明表情。
安妍臉色一變,“音旋大人,我……”
“去吧。”音旋什麼也沒說,把事情交付給安妍之後,就回屋鎖門睡覺了。
早就知道安妍的身份非比尋常,她應是神界某位大人物的靈寵,這位大人物還應當是從前與冰檸親厚之人。
現在雖然不能确定安妍真正聽命于何人,但至少這一次冰刃輕易在她非營業的日子找上門來,就一定與安妍脫不了關系。
身邊有這麼一個随時向外通風報信的人,挺麻煩的。
音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困意都被方才的插曲打散了。
當初婷汀與她兩立,獨剩她一人留在偌大的夜曲宮裡,她也會怕,也确實貪戀有人陪伴,才在安妍出現時沒有排斥,選擇留下了她。
現在想來,這做法沖動且不成熟,她開始後悔了。
在當初的她眼中,夜曲宮太大了,有那麼多的房間,有的甚至一直被鎖住,音旋都未見過那類房間門後的模樣。
婷汀走後,她挨個房間暴力拆鎖,一間一間屋子看過去,依稀還能找到舊日時這裡的生活痕迹。
這裡曾經一定住過許多年輕的男女,應該都是冰檸的親朋好友,她曾為這些人留了專門的房間。
音旋感慨,冰檸一定是個熱情的人,交友廣泛,人緣應當也不錯。
千年前的夜曲宮,肯定熱鬧到叫人難以想象。
她決定了,安妍不能再留了。等到冰刃明日該離開時,就讓安妍和他一起離開好了。
音旋的心定下,她側身将被子裹牢,閉了眼睛強迫自己休息。
明日還要上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