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音旋出門晚了一些，來到晴空學院時幾乎已經看不到湧入校門的學生人潮了。

她加緊步子走着，清早寒涼的秋風迎面刮過，吹得她一個激靈。

前後左右也沒有同行的同學，所以當有一個人影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她的身側時，她立即察覺到，也立即回了頭。

一個将帽檐壓得很低的瘦高男子走在她身後半步，被她敏感犀利地瞥了一眼後也沒有作聲，隻将手中提着的袋子遞給了她。

音旋多看了一眼對方帽檐下亮眼的銀藍色發絲，以及被塞到她懷裡的袋子。隔着一層紙袋，她感受到了熱乎的溫度。

“早餐。”冰刃輕聲道：“我想你應該還沒有吃早飯吧。”

音旋笑了一聲，“确實。既然你都買了，我就收下了。謝啦。”

冰刃不多糾纏，見她收下了早餐，便又閃現着消失了。

音旋三步并作兩步地上了樓，趕在授課教師進門前坐到了座位上。

她打開早餐袋往裡面看了一眼，是普通的火腿三明治。

“你居然買早飯了啊。”淩雲感到意外，順手拿了盒牛奶放到她桌上，“我以為你懶得做飯的話就幹脆不吃呢。”

“啊，不是我買的。”音旋謝過他的牛奶，“有人獻殷勤，不要白不要。”

“獻殷勤？”悠冉聞着八卦的味道就湊過頭來，滿臉的探究，“誰啊誰啊？小音，誰跟你獻殷勤？”

音旋笑呵呵地向她靠近了一些，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兩個字，“秘密。”

“哎呦，小音你說嘛，是誰啊？哪個班的？長得帥不帥？”悠冉的好奇心登上了頂峰。

“老師來了。”音旋朝着前門揚了揚頭，制止了悠冉的進一步八卦。

晚間，冰刃再次來授課，他按部就班地講授課程，也明确告知了大家，他們能被允許學習的土系魔法十分有限，土系中很大一部分被分類為黑魔法的法術，他們完全不需要接觸。

“那豈不是說，我們能做師生的時間很短？”悠冉立馬遺憾道。

冰刃微微點頭，“那麼，我們都好好珍惜相處的時日吧。”

在這個班裡，十八位魔法師中隻有三個專門修煉土系魔法，也都是出身土系魔法世家的人。

其中清洛是他們之中級别最高的人，擅長幻境類的魔法。

另有兩位少年，一個叫卡爾，另一個叫卡夫，他們是雙生兄弟，兩人主修的是土系魔法中的召喚類法術。

昨晚授課時，冰刃已經針對召喚類魔法好好講授了一番，這對雙生兄弟聽得很認真，但是在冰刃點到他們的名字請他們演示時，二人的表現卻平平。

卡爾和卡夫的魔力等級卡在二級，他們用魔力能召喚出來的東西，也隻限于一些最普通的植物藤蔓，想令其有攻擊性都難。

冰刃沒有說他們什麼，隻是心裡有了判斷，這對兄弟資質平平，未來突破境界的可能性不大。若指望他們成氣候，很難。

但冰刃一向不愛打擊别人，他并沒有第一時間判定二人的未來，萬一人家有一日忽然開了竅，或是遇上什麼機緣令魔力突飛長進呢？

何況，如今世家之中的魔力者後代越發稀缺，即便是資質再低的人，也有他們存在的價值。

今時不同于往日，現在已經不是一千年前魔法師界繁盛強大的時候了。

倒是清洛，冰刃在請她嘗試演練主修之外的魔法時，她能将召喚類的魔法運用自如。

冰刃暗暗點頭，心想不愧是當年的土使夜洛，靈魂上潛藏的實力不可磨滅。

她也不愧是能收服雪靈那種高級亡靈做靈寵之人，亡靈亦是可被召喚之物，沒有一定的實力，還真駕馭不了這類靈寵。

想起雪靈，冰刃時隔千年都難免對那家夥的存在感到擔憂。

當年，雪靈不知是被哪個高級的土系魔法師召喚出來的，背後之人的動機絕對不純。神界專門派人查探此事，最終也沒有結果。

此人最後必定遭受了最強亡靈的反噬，所以才沒有控制住雪靈，令那隻白色大眼球獨自遊蕩在外，不知吓壞了多少人。

好在雪靈本身等級便極高，一開始就有靈智，并未傷人釀成大禍。後來又有冰檸親自出馬将它收服，帶到神使森林裡悉心調教，令它有了成為靈寵的資質，最後交給夜洛照看。

一想到那群出了神使森林的靈寵……冰刃回過神來，他這兩日都沒有在晴空學院内部察覺到它們的氣息，也不知道它們跑哪裡去了。

今夜下課，冰刃離了課堂，教室一角響起了哀嚎聲，是卡爾和卡夫兩兄弟。

卡爾抱頭哀呼：“冰刃大人的課對我來說實在太難了。”

卡夫哀聲附和：“我們倆是不是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同作為土系魔法師的清洛好言安慰，“你們别心急嘛，我們尚且年輕，以後進益的機會多着呢。”

卡爾：“雖說如此，可是阿洛，你是咱們世家的嫡系後代，潛力巨大，你的機會自然還多着。我們……”

卡夫：“也罷，本就不是每個人都能有資質一飛沖天的。我們同作為世家後人，隻要為着家族多盡心就好了。”

教室裡一多半的人都靜了，出身世家與否，他們大多都一樣是資質平平，比不得世家嫡系的清洛、裕雷幾人。

天地靈氣匮乏，人界更是如此。他們沒能汲取到充足的養分以滋養身軀，沒能從整個自然之中獲得強盛的力量。本就沒什麼驚豔天資可言，何談進益明顯。

或許，于他們多數而言，還能成為世家之中的魔力者後代，還沒有因着三界情勢使得身軀難以負擔魔力繼而潰敗，這已經是幸事了。

深更半夜的，人總是更容易多愁善感。被卡爾和卡夫兩兄弟這麼一說，不少人都陷入沉思，為自己的未來而擔憂。

音旋默默聽着他們讨論這種事，她的目光慢慢掃過屋内人的臉色，沒表态，收拾背包準備回家。

恰這時，卡爾扭頭看向羅拉，眼睛亮了亮，滿懷希望地問道：“羅拉，你上次見到了夜曲宮主，你覺得那人真有那麼神嗎？真的什麼願望都能實現嗎？”

卡夫的思路和兄弟完全一緻，“羅拉，你覺得我們若是去求夜曲宮主，能不能從她那裡求到一個方法，使三界靈氣重新濃郁，讓我們更多些機會成為高級魔法師？”

正收拾完東西要出教室的音旋：“……”

唯一見過夜曲宮主的羅拉：“你别說，你還真别說，魔法界将夜曲宮傳的神乎其神，夜曲宮主魔力強大、深不可測，她也許真有什麼辦法呢？”

音旋皺眉，無奈地閉了閉眼。

這時候，平日看起來最不靠譜的悠冉站出來說了句公道話，“就算夜曲宮主有這個本事，她是能支撐靈氣充裕的大魔法師，但人家有什麼理由主動做這種事？她是個注重交易的商人，誰能支付得起她做此事的代價？”

音旋贊賞地點了點頭。

暮臨幫腔了一句，“就是。三界靈氣一事困擾無數能人已有千年，你們為何會覺得夜曲宮主有本事解決問題根源？她又不是許願池裡的王八。”

音旋：“……”

她瞥了暮臨一眼，想他這話是不錯，卻未免難聽。

屋裡亂哄哄地接着議論起來，音旋聽了頭大，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淩雲陪着她一起悄悄出了門，閑聊起關于夜曲宮主能否真的管得了靈氣匮乏一事，還詢問她的看法。

音旋不知道該怎麼說，或許她真有這個潛力，但前提是她得先成為冰檸。

“好吧，不提這種無稽之事。”淩雲笑了笑，“換個事說，我更好奇，你今早上提到的那位亂獻殷勤之人是誰呀？”

“啊？”音旋愣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給你送早餐的那個呀。”淩雲推了推眼鏡，提醒道。

“啊，害……”音旋笑了，“是冰刃。”

“冰刃老師？”淩雲驚訝于這個答案，“他為何會……”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呗。”音旋聳肩。

淩雲猶疑，他倒不覺得神使冰刃會是個亂勾搭年輕小女孩的人，想必是事出有因。隻是，這“因”又會是什麼呢？

他不着痕迹地瞥向身邊輕盈走着的少女，覺得自己還是不要繼續追問下去比較好，否則就越界了。

他與音旋之間，還沒有熟絡到無話不談的地步。

氣氛有些冷場，見他不說話，音旋多少猜到對方是如何想的。于是她轉而發起話題，随口詢問道：“最近怎麼都不見龍朔它們？”

“它們不大習慣出現在遍是人類的學校裡，也不愛一直維持着玩偶大小降低存在感，所以現在并不在我們身邊。”

“啊？你們也不知道它們在哪裡盤踞嗎？”音旋有些意外，“它們單向聯系你們嗎？你們這主人做的……挺開明。”

淩雲無奈一笑，“它們千百歲的年紀，處事比我們穩重得多，我們是放心的。總歸我們身邊無事，有它們在，我們壓力也怪大的……”

音旋想想也是，那群家夥體型龐大，淩雲他們又與其不算相熟，會忌憚也是情理之中。

“好吧，隻希望你們有事時，它們能盡到守護主人的職責。”音旋淡淡說着。

不久前的黑魔法師襲擊一案，若是羅拉也擁有了一隻神獸，時刻保着她護着她，也許她就不會遭受無妄之災了。

像羅拉這樣的事，不能再發生第二起了。有神獸護衛的人皆是與神界有舊時緣分的，沒有護衛的人卻也不能憑白叫人欺負了。

尤其是在與她有千絲萬縷聯系的情況下，更尤其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音旋暗暗咬緊牙關。

冰刃的理論教學持續了半個月，應該教與他們的東西便教完了。接下來的半個月，他們要轉移戰場去實驗樓，冰刃想教他們一些煉藥的手藝。

冰刃自己就是一個煉藥師，作為神界最受矚目的神明的神使，他的屬性魔力不是最突出的，比不得栢文的六大神使，所以他從前為了站穩腳跟，為神血族保住剛剛回升的地位，費盡心力在别的方面多下了功夫。

比如，土系魔法師才能專精的煉藥領域，就是冰刃為自己闖出的天地。

即便是神明也會有頭疼腦熱、陰虛虧損、傷重難愈，或者是境界提升受阻的情況發生，故而越是強大的神明身邊便越會留有一襲屬于煉藥師的地位，為其調理身體，助其增強魔力。

冰刃成為了這樣的存在，在栢文身邊占據重要地位。

煉藥是個耗時耗力的精細活，冰刃還需要四處尋覓珍稀的靈藥，研究最适合栢文服用的藥物配比，再将天靈地寶集中煉化。

他常常為了煉就一丸好藥，守在煉藥爐前幾天幾夜，時刻盯着藥爐中藥物成型的情況，稍有不甚便可能白費了心血。

從前冰檸還在時，她經常會在休息時間到冰刃專門的煉藥室陪他，找個不礙事的地方坐下，托着下巴靜靜瞧着哥哥忙活。

冰刃總勸她不必陪着自己，擔心她覺得無聊，還耽誤她休沐。

但冰檸很堅持，她從不影響哥哥的工作，隻安安靜靜地窩在藥味嗆人的屋裡，等哥哥完成了任務後便與他一起回家。

當初不覺得有什麼，冰刃對妹妹的陪伴習以為常。直到千年已過，他嘗盡了孤寂滋味，才總是在夜裡輾轉反側時想起從前與至親的形影不離。

冰檸明明是妹妹，卻好似始終是照顧着他的那一個。冰刃自知，他這個兄長做的很不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