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那幾人瞧她這樣子，捂嘴開始說起小話來。他們有男有女，三三兩兩低聲議論着聿安，“瞧她那樣子，一點兒都不文雅，肯定是外地人來的。”

“就是就是。”其他人附和道。

聿安并不理會，繼續吃着自己的鍋盔，心想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店小二沖出來道，“哎喲，怎麼把外邊兒的東西帶進來了，撒得一地都是。”他看着地上那幾塊幾乎不湊近看不見的碎屑，大拍腦門，仿佛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她轉頭看了看周圍吃茶的本地人，喝到茶葉子“呸”的一聲土地上，店裡人就當沒看見似的，怎麼自己拿進來塊鍋盔，他們的反應就如此大。聿安把餘下的餅子一口氣全塞嘴裡，大口嚼着，心想這樣應該就不會再被說了。

“啧啧，你們這些鄉下人真是不講究，這多難看呀。”店小二又數落道。

聿安此時才明白，這些人根本就不是在乎她邊走邊吃弄髒了地，隻是因為看不起她們外地人而處處針對而已。她向店小二翻了個白眼，徑直走到樓上去。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店小二的驅逐聲，她朝下一看，發現是剛剛那跑掉的小男孩正挨個店讨草木灰，他似乎不是頭一次來了，店小二一邊嘴裡大罵着，一邊把他往外趕，“兩個叫花子，别在我店裡髒了我的地，早點滾出雙江，回你們自己老家去。”

原來又是一個外城人。剛剛那些道貌岸然的路人尚且會為了同鄉小孩吃不到鍋盔而憤憤不平，現在眼見小男孩被拳打腳踢、推搡着趕出店外，竟然還能安心喝茶嗑瓜子，像是看戲一般不為所動。

聿安算是搞明白了，說什麼本地人會互幫互助所以排外，這些都是假的，本質上是身份的優越感而已。本地優族欺負本地平民，本地平民欺負外地平民，隻有這樣他們才會覺得自己能高人一等，好滿足那膚淺的虛榮心。

這些人實在太欺人太甚，她連忙跑下去，在門口邊拉住了那小男孩，“你要草木灰是吧，等等，我去給你拿。”

那小男孩呆呆的，不愛說話，隻怯生生站在門口邊，聿安叫他等着，他便真的不走。

“給我裝一麻袋，草木灰又不值錢，遮遮掩掩的幹什麼。”聿安把錢拍在桌上，雙手叉腰瞪着那店小二。

聿安的态度越是冷漠、毫不客氣，這些人就越是怕的很，原本還總奚落她，現在一句話都不敢說，老老實實從後院裝了一袋遞給她。

她還沒走到門外，不知從何地又冒出來幾個小孩，他們圍着小男孩嬉笑起來，不像是普通孩子之間的打鬧，更像是單方面的欺負，嘴裡叫着“叫花子”之類的詞，一臉欠揍的表情。

聿安掂了掂那麻袋，雖然不重，但就這樣交給小男孩恐怕沒走出幾步路就會被人搶了去，她一腳橫插到那幾個小孩間，朝他們擺了擺手。

“喲，叫花子的娘子來了！”那幾個小孩邊說邊跑，臉上仍是嘻嘻哈哈的表情。

“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聿安有些生氣了，她朝那幾個小孩跑走的方向揮了揮拳頭，“再亂說話小心我揍你們。”

那小男孩的表情很是麻木，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他靜靜地看着那草木灰，似乎隻有這個才是他最在意的事情。

“你家在哪？我幫你扛回去。”那小男孩無論怎麼問都不說話，但他似乎能感覺到聿安的好意，在經過一番思想鬥争以後，他怯怯地牽着聿安的衣袖，兩人一步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路上行人越來越少，房屋也逐漸稀疏，聿安的心不自覺提高了幾分，最終二人走到一個簡易的茅草屋外停了下來。

那小男孩敲敲門，小聲地叫着“爺爺”。

“原來你會說話？”聿安詫異地看着那小男孩。

大概過了好一會兒，裡面的人才終于走了出來。小男孩的爺爺頭發花白，看起來腿腳已經不利索了，他很意外有人到訪這裡，十分熱情地把聿安迎接了進去。

屋子裡十分簡陋，就和外面看起來一樣，但東西雖然不多，卻看得出來經常打掃，地闆都是幹幹淨淨的。

聿安把裝滿草木灰的口袋放在地上，簡單介紹了自己的來意，“不過您要草木灰幹什麼呢？”

老爺爺有些不好意思，揮了揮手笑着說道：“我給這孩子提過一嘴，說草木灰能止血，要是能在飯店裡要着一點就好了，原本隻是随口說說，沒想到他真的挨個店去找。”

“草木灰止血？”聿安打量着這位背已佝偻的老人，“您身上有什麼傷口嗎？”

老人挽起他的褲腿，露出小腿肚上觸目驚心的場面。那足足有巴掌大的傷口已然血肉模糊，似乎因為感染而流了膿，若是仔細看，甚至還能看見上面密密麻麻爬行的白色小蟲。

聿安心裡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