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恐懼嗎?好像也不全是。
他體驗過那種絕境之下恐懼的折磨,與此刻并不全然一樣。
心口很不舒服,是因為奔跑嗎。他近乎是在逃離賀昀之,腳下步調飛快又踉跄,甚至撞到陸續上山的行人,在搭上了一輛恰好在山腳送完客的計程車後,直奔家中而去。
好痛,這種不舒服……好像是心痛。
怎麼會有心痛的感覺。
他大口喘息着,冷汗從額角流下來。
-你報警了?哈哈,都是一家人,不用這麼絕情吧,我隻是拷走幾個文件而已,原件都給你留着呢。
-而且晚了點哦,我已經走了。
風洵随後發來視頻,鏡頭拍攝方位在小區外隔着車窗,一輛警車正駛入小區,而後那視角又轉向前方,他輕佻地揮了揮手,啟動了汽車引擎。
趕回家中時,房屋大門敞開着,兩名社區民警正在門口徘徊,其中一個年輕的小警察轉頭看到了他,問:“你就是報警的業主嗎?”
“是。”
“我們已經通知物業先調取監控了,來的時候門是虛掩的,你先清點一下丢了些什麼吧。”
小鹿面色極差,進了屋内。
整個屋子都有明顯被翻過的痕迹,書房更是淩亂不堪,幾個抽屜都被拉開,文件紙張散落一地,但貴重些的電腦、手表之類的都沒丢。
兩個警察一邊四處查看,一邊道:“你家裡應該也沒單獨安裝攝像頭吧,是鄰居電話通知的嗎?……在外面是怎麼知道家裡有人闖進來的?”
“……”
小鹿不知怎麼回答,但心裡明了,此刻警察來了也無濟于事了。
手機又響了一下,這次看到風洵發來語音。
小鹿緊擰着眉,走到屋外無人處點開。
——說起來我原本隻以為你是想勾引賀昀之談戀愛,還想這個方法未必适用,畢竟戀愛而已,你的分量真夠他放棄聯姻嗎?即便放棄,他們也未必不再會有其他商業合作,但沒想到你會拍這種視頻,這些東西一旦發布出來的話……哈哈哈,我的天,打擊的就不止是賀家,你那個所謂的“前任女友”柯柔也會大受打擊吧!
——如果她知道了這一切這都是你設的局後會怎樣呢?……算是挑撥離間嗎,這種雙向的背叛和侮辱真是夠狠夠絕,你是怎麼想出來的?賀昀之一旦知道這個視頻存在,知道了你和柯柔,他要怎麼面對那個曾經的未婚妻和你這個同時勾引了自己和曾經未婚妻的現任男朋友?還有柯家……未婚夫和前任男友上床,你這巴掌是直接往人臉上抽啊,對外隻要還想留存一絲臉面,他們家都不會再想見到賀昀之吧,更别說聯姻了。好精彩,這種手段,我真是三天三夜都想不出來啊,哈哈哈哈
風洵為什麼這麼興奮,他是在嘲諷?還是發自内心的開心?
他想做什麼。
自己又在緊張什麼。
不管怎樣,該完成的事情已經完成,他在義父那邊有了交代,這不就夠了嗎。
恍惚地站了一會兒,那名年輕的小警察走過來道:“你看過自己丢什麼了嗎,會不會是熟人作案?”
“……也許是,熟人作案。”小鹿隻感覺疲累,“丢了些私人的東西。”
他無法掌控太多變數,這種無力感令他透不過氣。
“哥們,我看你這邊東西挺亂的,但貴重的好像都沒丢,的确像是洩私憤,不會是女朋友吧……”那小警察看了眼他神色,揣摩着所謂“私人的東西”,認真道:“如果……是這樣,你決定較真的話,就得重新定義這個案件了,要去做個筆錄。”
“不用了。”他聽不進去了,他的腦子痛起來,裡面開始有嘈雜的聲音,他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又道:“不用了,謝謝,麻煩了。”
兩名警察又說了些安全防範的問題,并重複了一個社區電話,安慰道:“後續有什麼事直接撥打這個号碼,我們出警會快一些,接下來也會加強這一片治安管理,增加巡邏次數……”
他們的聲音漸漸聽不到了……
…………
之後的一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令他頭痛的事情,那些事情也許是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範疇,以至于他的感情處理器超負荷運載,他不僅捋不明白,還産生了一些記憶斷層。
他不知道義父為什麼會發那麼大的火,明明自己已經完成了他所交代的任務。
他被打斷了一隻胳膊和兩根肋骨,這讓他又想起自己小時候因為不聽話而遭受的那類似于受戒的懲罰。
但奇怪的是,他沒有再感受到一如當初潮湧而來的恐懼,他想到了詩,想到了《伊甸園》。
他想,動手術的時候,他要讓醫生取出一截自己的肋骨,如果可以,他想把自己的肋骨雕成一朵花送給他,就像夏娃也擁有亞當的肋骨一樣。
昏昏沉沉時,聽到風洵說:“義父愛你。”
他的聲音陰冷嫌惡,透着幾分譏诮,像嘶嘶的毒蛇在他耳邊響起:“……很早很早以前,在你睡着的時候,我看到的,義父對你說了我愛你。”
“……”
“你愛上了别人,他不會放過你的。”
“……”
“他不會再愛你了。”
早就知道風洵對他的存在感到惱火。
所以隻是為了對他說這句話嗎,他想對他說,“我不愛義父。”
但當時不知是不是麻醉的關系,整個人像被魇住了,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