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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好,最近不在家嗎?房子有點亂,已經幫您都整理好了。”
“先生,您出差了嗎?”
“聯系不上您,這幾天雖然沒做飯,但都過來打掃衛生了,皮皮也按時給它喂食了,不過它看起來很沒精神……”
“您沒出什麼事吧?”
此前聘請的鐘點工在微信上連發了幾條消息,下面有人替他回複:“我沒事。”
“那就好。”
對待賀昀之發來的消息也是如法炮制,隻是他顯然要更難應付。若不是賀如真的新指令,恐怕他們不會有這耐心。
他回到了那個自己的家。
陽台籠子裡,龍貓皮皮在睡覺,邊上滾了半個被啃一半的蘋果。
他把自己關在那個房子裡,白天用刻刀刻着人偶,晚上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就在陽台上和龍貓一起看星星。
當視角變成微觀或者宏觀宇宙時,人類的所有悲歡似乎都變得不值一提,喜怒哀樂也無足輕重,他能從中獲得真正的平靜。
也許是出于回避性選擇遺忘一度忘記過,但此刻他好像又記起那一年的事來,賀如真讓他忘卻初戀,并聽從他的安排選擇金融專業,而他曾執着于天文、雕塑,甚至哲學……也許是潛意識中,早就預判了如今這傀儡般的人生,不願再跟随他的步伐。
其實他們有過好的時光。
他依舊能清晰地記起童年自己與賀如真初見時的場景。
那一年,他風華正茂,年輕且有着無比俊美的相貌,對于隻見過醜陋肮髒的底層孩童來說,在那人朝他伸出手的那一刻,稱之為天神降臨都不為過。
他曾說,這個世界的财富、權利,一切美好的東西,要和你一起分享才有意義。
也許在他未來生命的規劃裡,也有過他的影子。
但人心比天氣更變幻莫測。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好像失去了感動與共情的能力,此後,從他口中說出再動聽的話都打動不了他。
他隻是一天比一天畏懼他,一天比一天更想離開他。
…………
清晨的薄霧再次散去,他的睫毛沾染了潮濕細密的露珠。
他摸了摸龍貓的腦袋,發現它恹恹的。
“病了?”小鹿喃喃道。
他扶着椅子站起身,步履不穩地開始換衣服,用一隻手刷牙洗臉,而後拿了毛巾給龍貓擦了擦。
待天色更亮一些,将它裝進了一個貓包裡,送它去了寵物醫院。
做助理時的作息。
七點起床,洗漱、運動、吃早飯,九點半到公司,五點半下班,六點半前吃完晚餐,固定刷兩個小時手機,再做半小時運動,洗澡,确保十點半之前上床睡覺,十一點前完全進入睡眠狀态。
學生時代。
四點半起床,五點開始運動,六點半開始一天的學習,夜晚十點半之前上床睡覺,十一點前完全進入睡眠狀态。
一三五體力訓練,二四六七文化課程學習,沒有周末。
完成學業之後,回到賀如真身邊為他效力,依舊保持着高強度的作息時間,接收着他下達的一個又一個指令,緊繃着神經解決事物過程中一個又一個突發狀況。
如果不再工作,人們每天都會做些什麼呢?
陪着龍貓打了半天點滴,中午十二點去附近的公園看了兩小時天鵝,下午影院看了一場電影,而後在商場電玩城玩了兩小時遊戲,七點,腦袋空空地回到家。
無事可做時,他又拿起了刻刀。
一邊做着手工,一邊想:
自由是什麼。
如果不再這樣生活,自己可以做些什麼?
探親?旅行?
雖然沒有什麼血緣親戚存在于世,但他仍與同樣出自馬戲團的紅雀保持着聯絡。
旅行也是不錯的主意,這個世界,自己還沒好好了解過。
數天後。
“對不起先生,我們已經盡力了。”寵物醫院的醫生沉重地說。
要說點什麼呢。
好像,也沒什麼可說的。
皮皮本身就老的快要不行了,近年來一直也算不上健康,這一日早就可以預見。
“沒關系……”他隻是低着頭,用健康的那隻手反複摸着它的皮毛。
“主要是器官都已經衰竭了,挂水也沒什麼用了。”醫生抱歉地說。
“……它回皮卡丘星了。”
小鹿購買了寵物火化的服務,最終的骨灰裝在一個蘋果形狀的陶瓷罐子裡,放進了他手中。
他一隻手打着石膏吊着,用另一隻手攏着那個蘋果罐子,手心裡溫溫熱熱的。
好小,好短暫的生命。
其實不該養寵物的。
即使到了這一刻,他都始終無法明白這件事,明明是那樣自私又可怕的人,為什麼小時候會送他這樣又乖又可愛的東西做寵物,還會和他一樣愛護它,他究竟是哪種人格。
走在大街上,夏季的陽光變得刺眼,無表情的臉上忽的滑下了兩行清淚。
眼前的光越來越白,力氣像被一絲絲地抽走。
下一刻,他徹底失去意識,暈倒在了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喂喂喂,120嗎?這邊有人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