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沉浸于愛戀中,他與賀先生一起吃飯、一起散步,一起洗澡、一起睡覺,甚至早晨一起醒來。
沒有比這更标準的戀愛模式了。
直到賀昀之出差離開。
小迪對他的愛戀嗤之以鼻:“老實講,真的不是因為你們成年人太重欲又太久沒發洩過才一發不可收拾産生的幻覺嗎?”
“可是戀愛不都是這樣的嗎?”小鹿說。
“他又出遠門,還是那麼長時間,都不帶你一起去。”小迪說。
“我以為這是尋常……的呢。”小鹿有點困擾起來。
小迪認真地問道:“你見不到他,會有什麼感覺呢?”
“很想念、心裡空空的。”小鹿說:“他走的那天夜裡,我好難過,都失眠了。”
“對呀,所以喜歡一個人的話,是無論如何都想見到他,不管去哪裡,都想帶上他的。”小迪說。
…………
十月中旬,葡萄園已有了初秋的涼意。
而與之相隔七小時時差的珠三角平原,甚至才剛結束漫長雨季,空氣中浸潤着亞熱帶地區特有的濕意。
不久之前,在與深藍科技進行的遠程會議中已确定他接下來半年行程。
公司請來當年伊格德拉生物倉項目的核心人員作為技術顧問,将重新組建研發小組,在未來三個月至半年内重點攻克外體機械與神經系統聯動難題,并将籍由這項技術促成諾蘭資本的巨額融資,順利的話次年挂牌上市。
在出差前往深藍科技前夕,賀昀之順道去探望了柯甯。
自從那年與柯家反目,柯柔花樣年華撒手人寰,柯甯整個人肉眼可見的孤僻消沉。
自己曾與欺騙了柯柔,間接導緻她身故的男人“狼狽為奸”,柯家因為他這個名義上的“未婚夫”顔面盡失。柯柔的種種,與他脫不開幹系,所有人應該都不想再與他有什麼瓜葛。
而他本身似乎也沒什麼理由再出現在他面前。
或許隻是因為柯甯當初年紀小,對這些恩怨情仇沒多少概念,才仍會因過往回憶而對他有所留戀。
汽車穿梭入山林般的郊區地界,開車人是上次電話中的男人,名叫阿泰,自我介紹是柯甯的保镖,已在他身邊工作近兩年。
阿泰開着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其實時間不短了,隻是您不太過來,所以沒見過我。”
賀昀之看久了手機有些眩暈,擡起目光于後座望了眼前方後視鏡:“我确實很久沒來看過他。”
阿泰似是想等着他下半句話,譬如客套性的抱歉,但賀昀之隻是扭頭又望向車窗外,不再說話。
阿泰忍不住道:“隻是為了那個孩子才保持聯絡嗎?”
賀昀之微微一頓,意外于他的言辭,卻又不置可否。
阿泰帶着半分玩笑意味道:“柯少爺挺會看人看事的。曾有一次我偶然路過他房間,聽到他抱着那孩子大概是在哄睡,又像是自言自語,說着‘如果不是因為放不下小念的話,他應該永遠不會來這裡吧’……他很懂你。”
車窗外一路樹影婆娑。
賀昀之默然片刻,道:“放點音樂吧,我們聊得有點多了。”
阿泰于是按下按鈕,打開藍調搖滾。
“再有十多分鐘就到了,山間别墅有些偏僻。”阿泰笑了笑道:“小區植被稍微隔久一點不修剪,就會像原始森林一樣。”
柯甯與他父親長年不和,自親姊柯柔過世後更變本加厲。這何止是“有些”偏僻,幾乎可說是離群索居,找了一處山魂野鬼似的地方居住。
柯宅。
紫鈴藤茂密地撲出籬笆外,安靜地盛放着。
鐵藝大門緩緩打開,賀昀之下車。阿泰則駕駛車輛,繞彎,從後門入庫。
粉色夏堇與紫色藿香薊沿着鵝卵石小道盛放,陽光稀落地從樹影間投射而下,投在柯甯烏黑的頭發和雪白的衣服上。
他戴着一副金絲邊框近視眼鏡,在花園秋千椅上看《工程流體力學基礎》并仔細做筆記。
賀昀之沿小道閑步而來。
柯甯從餘光中見到了他,停頓了一下。
一種由喜悅、仇恨、嫉妒所混雜的情緒瞬間灌滿了他的心髒,連他自己都詫異于這三種情緒的交雜相融,那痛苦簡直難以言說,仿佛令心髒都微微抽搐。
而他隻是若無其事地放下了書本,在賀昀之走到他跟前時,擡頭笑着說:“你終于來啦,哥。”
“好久不見。”賀昀之說。
柯甯笑着看他,賀昀之也看着他,嘴角微彎:“你長大了。”
“我早就成年了!”柯甯這麼說的時候,表情變得快樂而俏皮。
“去年才剛滿的十八。”賀昀之又說:“我先去放東西,洗個澡。”
“我帶你去吧。”
房間配置如奢華酒店套房,每間都有單獨衛浴。
柯甯帶着他進房:“路上很累吧,我幫你洗了浴缸,泡一泡?”
“嗯,小念呢?”賀昀之問。
“秋姨帶着出門遛彎了,我打電話讓他們早點回來。”
雖然與柯甯很久未見,但說生疏也不至于。
他一直是“神域”的忠實玩家,而賀昀之作為最初遊戲開發者之一,也常在線上。
現如今不斷革新的網遊交互技術,令遊戲體驗愈發身臨其境,早已不像從前。他們雖然遠隔重山,但科技與網絡并未讓他們真正分隔。
賀昀之坐在浴缸中。洗澡水泛出薰衣草浴鹽的淺紫色,他劃了兩下水,呼出一口長氣仰靠下去。
門卻忽的打開,是柯甯走了進來。
他摘去了眼鏡,亞麻白色襯衣的長袖挽到手肘,一直走到浴缸邊,就着浴缸潮濕邊沿坐下,手裡拿了打火機和香煙,看着他。
“怎麼?”賀昀之重新坐直身體。
“……”
“來給我送煙?”他笑了。
“就是很久沒和你聊天了……想多和你聊聊。”柯甯聲音低下去:“你又很快會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