竈台上鍋子發出高溫的滋滋聲，小鹿差點忘了還有魚在鍋裡幹燒，聽到聲音連忙轉身掀開鍋蓋，将事先倒好的一碗水倒了進去。

“哇，幸好還沒燒焦。”小鹿用鍋鏟撥了撥魚：“有一點點鍋焦的黑色，多倒點醬油就看不出來了吧。”

話音剛落，就聽見柯甯也下了樓，他看起來輕松而愉快。

“哥，沒什麼事的話一起來打牌吧。”

賀昀之循聲回頭，短暫停留片刻，還是朝他走過去。

柯甯打開電視，安靜的空間瞬間有了幾分嘈雜的生氣，他從茶幾下面拿出一副撲克，笑眉笑眼地理起牌來。

小鹿候在瓦斯前，鍋子裡紅燒魚咕噜咕噜地煮着，不起油鍋時便把抽油煙機關了，耳邊一下子靜了許多，客廳裡兩人聊天的聲音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地傳進耳膜。

忍不住朝他們那邊看了幾眼，又回過頭。

柯甯一邊理牌，一邊小聲地說：“哥，心情不好嗎？”

賀昀之嘴角微微一扯：“應酬太累，冷落你了，别放心上。”

柯甯莞爾一笑。

“你要來也不提前說一聲。”賀昀之道。

“我隻是一時興起。”柯甯低着頭：“我想……我想多看看他。我好奇這個人。”

賀昀之沉默片刻，忽的說：“你别再恨他。”

“……”

“他什麼都不記得了，較真……也沒意義。就當他已經死過一次，還清了之前欠下的債吧。”

柯甯情緒不辨，他的目光漸漸泛出一絲不可窺見的哀戚。

最後他垂下眼簾，輕輕地歎了口氣。

…………

小鹿情緒有點低落，賀昀之對自己不冷不熱，卻對柯甯言語溫和，溫柔極了。

是自己太敏感了嗎？

他甚至覺得，柯甯看賀昀之的眼神也和看别人的不一樣。

“吃飯了！”小鹿喊道。

賀昀之聽到聲音，放下牌站起身對柯甯道：“吃飯吧。”

小鹿将做好的菜一一端上桌，又回廚房準備給幾人盛飯，賀昀之走了過來，說：“我來。”

三人圍着桌子吃飯，誰都沒說話，周圍回蕩着電視機裡傳來的社會新聞的聒噪聲。

直到柯甯夾了一筷子魚，被辣得直咳嗽，賀昀之放下筷子幫他拍背，把他面前的魚挪遠了，換了一盤清淡些的西芹炒百合。

小鹿執着筷子，看着他們。

賀昀之解釋道：“他不能吃辣的。”

小鹿看着他：“他們說你喜歡的。”

“……”

“我沒事，咳！——”柯甯緩過氣來，打斷道：“我沒和他說我有忌口的，太麻煩人了。”

“不麻煩的。”小鹿說，“對不起，我不是很會做菜，尖椒都糊了，在湯裡看不見。”他把黑乎乎的尖椒段從黑乎乎的醬油湯汁裡夾了出來。

賀昀之說：“算了，明天我問問廚師能不能上門。”

柯甯一副很抱歉的樣子：“我不會叨擾很久。”

“說什麼呢。”賀昀之道。

小鹿聽着他們說話，自己開始悶頭吃飯，用勺子舀了番茄蛋湯在飯裡，舀了整整一碗，喝稀飯似的把飯吃光了，也不吃其他的菜。

柯甯看到了，笑着說：“你怎麼這樣吃飯，也不吃别的。”

小鹿嘴角動了一下，笑出淺淡的一點紋路：“我喜歡這樣吃飯。”

賀昀之沒再說什麼，就着一個幹淨的碟子挑着一塊魚腹肉的刺，挑完挾到小鹿面前的碗裡，小鹿卻驚醒似的把碗挪開了。

賀昀之執筷的手停在半空。

“我吃好了，先生。”小鹿毫無眼色地說道：“你自己吃吧。”

賀昀之停頓了片刻，便又收了回去。

…………

晚上，小鹿收拾完了廚房，回到自己房間洗澡休息。

以他的觀察來看，賀昀之與柯甯想必有聊不完的天，叙不完的舊。他們在外說着話，電視機的聲音掩蓋了他們的談天内容，小鹿卻是累了，不願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忽的感覺微弱光線透過眼皮，随後身旁床墊一沉，一股帶着潮濕氣息的沐浴液香氣若有若無地傳了過來。

小鹿有些醒了，卻不說話，兩人誰都沒說話。

就這麼過了不知多久，小鹿維持着一個姿勢有點累，猜測着對方可能睡着了，便很輕地翻了個身和他面對面。

賀昀之半垂着眼睫，聽到他的動靜便睜開了眼睛。

小鹿迎着月光，意料之外地對上他的視線，吓了一跳。

賀昀之反倒被他一驚一乍的樣子逗樂了，伸手摟住了他的腰。

“沒睡着嗎？”

“你們聊完了？”

兩人同時開口。

賀昀之摸了摸他腦袋：“我處理工作去了，哪有那麼多話好聊的。”

小鹿湊近了他一點，輕輕聞着他身上那股淡香，那味道有種難以言說的熟悉，還附帶有一種奇特的安全感。他呓語似的道：“我好想你。”

賀昀之眸光微動，撫住他腦袋的手忽的微微用力。

小鹿在那力道下擡頭，他的吻就落了下去，伴随一聲喟歎般的沉悶鼻息。

小鹿熱烈地迎上了那密實的親吻。

兩人抱在一起迷亂地接着吻，小鹿摟着他的脖子，細長微涼的手指一寸寸撫摸過他背肌。

…………

但是沒多久，門外就隐隐傳來柯甯不适的嘔吐聲。

房門雖隔音良好，但兩間房離得近，柯甯似乎又出了門，小鹿聽覺靈敏，還是捕捉到了那無法控制的、痙攣般的嘔吐聲。

他一時沒有出聲，賀昀之依舊埋在他頸間舔吻輕咬着，大概還未察覺。

小鹿正想着要不要裝沒聽見，下一刻便聽到有什麼重物倒下碎裂的聲音。

賀昀之的動作也随之停了下來。

小鹿喃喃地嘀咕了一句：“他怎麼啦……”

賀昀之抱了他一會兒，待呼吸稍微平複，起身說道：“我去看看他。”

卧室門開了又關，間隙看到屋外有燈光。

小鹿猜測着，大概是柯甯實在不舒服，去廚房倒水，碰倒了樓梯那邊的花瓶。

許久，賀昀之都沒回來，小鹿穿上衣服推開門去看情況。

站在二樓走廊，看到賀昀之已經換上長褲長袖，半扶着柯甯正往車庫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