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翎下意識的擡頭,在看到來人後,直直地定在那,久久不能會神。身旁安靜了許久的阿黃此刻也興奮地狂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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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将暮,時将歇,京城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成了個濃妝素裹的世界。雨雪初霁時,五歲的蕭翎在院中一個人堆着雪,他穿着一身新做的绯紅色襖子,頭發上還系了兩個鈴铛,打扮的像年畫上的娃娃。
風雪把他鼻子凍得紅彤彤的,倒是顯得皮膚更加白皙。即使凍得流鼻涕他也玩的不亦樂乎。
這時,陳王妃身着雲錦裙,耳帶明月珰,頭簪白玉簪,領着個衣着樸素卻不失威嚴的婦人并着個孩童進來拉着蕭翎道:“翎兒,這是你晏哥哥,你們一起玩啊!”随後她又笑吟吟拉着身旁的婦人道:“讓兩個孩子一起玩吧,我們去聊我們的。”
又轉頭叮囑蕭翎:“你可别欺負人家!”
原本被人打擾玩雪,蕭翎有些不滿,他嘟囔着嘴,但在看到小男孩後,他眼睛一亮,乖巧地點頭答應陳王妃。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陸晏,隻覺得對方長得極為好看,就像院中的那幾枝盛開的寒梅。
淩厲而驚豔,走近了還能聞到撲鼻的暗香。
待兩個大人走後,蕭翎仔細打量着陸晏,随即咧了個大大的笑,道:“我叫蕭翎,你叫什麼名字啊?幾歲啊?”
“陸晏。六歲。”陸晏言簡意赅道。
蕭翎心中暗想:固然是個小古闆,說話都是幾個字幾個字地往外蹦。随即他眼珠子轉了轉,忽然冒出了個念頭……
一旁的陸晏看着蕭翎眼珠子轉了轉,還沒想清楚蕭翎想幹什麼,就猝不及防被扔了個雪球。
“啪”地一聲,雪球打到了身上即刻化為碎雪,蕭翎邊跑邊道:“我和你差不多大,就叫你阿晏吧!我們玩打雪球吧!”說着又扔了一個。
他可不想叫陸晏‘哥哥’。
“阿晏!阿晏!今日聽說城外來了個雜耍團,我們去看看吧!”蕭翎翻身坐在陸晏書案上,轉過頭笑吟吟地看着他。
陸晏停下了手中的筆,擡頭望他,沒說話。
春天柳絮飄飛,蕭翎的頭發上落了些,他自己都沒注意到。陸晏看着他這亂糟糟的頭發有些忍不住想給他打理。
“課業什麼時候不能寫,可那雜耍團隻停一天!再說了,我的課業還一直未動呢!”見陸晏不為所動蕭翎繼續勸導。
蕭翎眨了眨亮晶晶眼睛一臉期待的望着他,他的睫毛很長,此時像蝴蝶的翅膀,一扇一扇,在光潔的臉頰上留下一小片弧影叫人心生不忍。這個角度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白皙的脖頸,在春日的暖陽下甚至有些瑩瑩發光。
他知道蕭翎這幅可憐樣就是裝給他看的,但……
陸晏終究還是放下了手中的筆,算是應允了,蕭翎眯了眯眼,笑意更甚,拉着陸晏的手就跑。
兩個孩童在草地上奔跑,此時草場莺飛,正是桃花燦爛時節。
深秋,層林竟染,遍地枯黃,最是離别時節。
朔風獵獵,遠處聲聲馬鳴似是在催促離人。西北戰事吃緊,十五歲的陸晏随父兄出征,烏泱泱一群人在城外送别。
殘陽如血,落日為他們染上一層光暈。要是在春日或者夏日倒是可以折上一支細柳以表離别,可是現在隻餘下滿地枯草,更顯得哀愁。
蕭翎忍着沒哭,但眼睛已是通紅。他别扭地塞給陸晏一個平安符,上面的花紋歪歪扭扭的,他沒告訴陸晏那是他繡一個晚上的。他全程沒怎麼開口,隻是在最後沒好氣的說了句;“你要是死在外面,我笑你一輩子!我就和我以後的孩子說他有個陸叔叔是個中看不中用的!”
陸晏鄭重的接過平安符,此時風吹過,落下片片楓葉,顯得格外蕭瑟。
蕭翎想他應當是知道那是自己繡的,畢竟他那時的神情是如此的認真……
陸晏這一走就是三年,兩人雖說是常常書信來往,但邊境遙遠且戰事多變,蕭翎時常幾個月都收不到陸晏的信。
陸晏的信中總是盡可能的寫些行軍途中的趣事 ,但蕭翎還是能從他人嘴裡聽到陸晏受傷的消息……
三年的時間,陸晏立了軍功,被封了軍爵,旁人說到他常叫他陸小将軍,而自己卻是一事無成,整日在繁華的京城無所事事。
他想,邊境果真是苦寒,我家阿晏瘦了,黑了,皮膚也粗糙了……
都不知道在邊疆受了多少苦……
隻見蕭翎一動不動,成疏眼疾手快推了他一下,蕭翎的思緒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