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靈光在紫衣人手上現出一個金光法陣,一截白骨緩緩浮出,他伸手握住一端,袖袍一振,将整條數丈長遍布尖銳骨刺的鲸骨長鞭抽出來。
而與此同時,對面的黑衣人也召出了一柄細長的玉劍。
鲸骨劃破山風,随紫衣人飛向對岸,無形風刃卷起碎石砂礫,稍緩須臾的鬥法一觸即發。
鐘離淨忽然開口,“夠了。”
畫面戛然而止。
鐘離淨面無表情地看着當年偷襲自己的那個黑衣人,不用造化鏡回溯,他也記得對方身形挺拔,約莫是用了某種秘法遮掩身份,連他也無法看清楚對方的真實容顔,追殺他時,大抵還特意用了并非擅長的法器,劍招簡單,但是劍劍都是滿載殺意的。
他還記得在片刻後,他的骨鞭會劃破那人的衣襟,那枚碎玉,便是從那時落到了他手中。
鏡靈的語氣一如既往無悲無喜,“已經過去了二十年,加上對方藏得很深,或許也擁有了某種可以蒙蔽天機的手段,這是碎玉之上的那滴血目前唯一可以追溯到的過往。”
這正是鐘離淨不滿的原因,他當年留下那枚碎玉,便是想查到這個偷襲之人的真實身份。
沒想到,連擁有回溯之力的造化鏡也無法查到對方身份。
鐘離淨道:“他的修為确實很高。”
鏡靈看向自己的現任主人,他很少聽到鐘離淨主動承認一個人的實力,因為鐘離淨的修為已經很久難以找到敵手了,他頓了頓,又說:“那塊碎玉上倒是還有一段記憶。”
鐘離淨偏頭看他。
鏡靈擡手,帶入幻境的碎玉浮現在他掌心上,閃爍着淡淡微光,“即便是山石那樣的死物,也曾見證過世事變遷,歲月流轉,多少會留下一些過去的痕迹。這塊碎玉雖然是死玉,早已失去靈性,曾經作為信物見證過的過往,依然被保存了下來。”
見鐘離淨眼神逐漸危險,鏡靈似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拂袖輕揮,金光翻過二十年前的幻境,将他們帶到了一個灰蒙蒙的世界裡。
這裡不知是這是多少年前的記憶,鐘離淨和鏡靈所見的幻境像隔着厚厚的紗,連幼童嬉笑的聲音,都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過了一會兒,鐘離淨才看清那是一處破落的庭院,牆上爬滿了潮濕的青苔,幾個孩子聚在一起,将一個身着布衣的孩子踩在地下,他看不清那些孩子的臉,隻見那些欺負人的孩子當中有人手上高舉着一枚完整的玉佩,被欺負的孩子在不停掙紮。
“把玉佩還給我!”
看見玉佩,鐘離淨的眼神認真起來,他有種直覺,這玉佩就是他手上那塊碎玉的完整體。
可惜這段記憶太過久遠,很多東西已經模糊,玉佩是完整的,他根本看不清玉佩的紋樣。
鏡靈道:“看這段記憶,這至少是在百年前的事。”
歲月将當年完整的玉佩打磨成一塊面目全非的碎玉,導緻它留下的痕迹也是斷斷續續的。
再一轉眼,幻境的天色暗下來,破舊小院也變成了寬闊的海岸,當再次看到那個先前被欺負的穿着布衣的小男孩時,鐘離淨肯定,這個孩子一定跟偷襲他的人有關系。
那個孩子隻身跑到了海岸邊,鏡靈低語道:“是受了太多欺負,不堪屈辱,投海自殺嗎。”
鐘離淨道:“他的玉佩不見了。”
“還是主人觀察細緻。”
鏡靈若有所思地感慨道:“若偷襲之人同樣有蒙蔽天機之法,僅僅是追溯過去終究難以查清楚他的身份,若是此刻預示鏡也在,主人便可事半功倍。鏡分陰陽兩面,陰面回溯過往,陽面預示将來,合二為一,才是真正掌控時空法門的造化鏡。”
鐘離淨當做聽不出他話裡的暗示,擡腳走向海邊。
那孩子着急在海裡尋找着他的玉佩,潮起潮落,将他瘦小的身闆推往岸上,他卻沒有遲疑,突然一頭紮進了海水裡。濤聲嘈雜,洶湧的水很快吞噬了弱小的孩子,洗去沙灘上的足迹,連一絲痕迹也沒留下。
不多時,海面恢複了平靜。
鐘離淨皺眉,這就結束了嗎?
卻在這時,一輪皎月升起,月光灑落的瞬間,平靜海面水聲嘩啦響起,人身魚尾的鲛人躍出海面,銀色鱗片在月光下如夢如幻。
鐘離淨睜大雙眼。
他們都看不清那鲛人的臉,但不得不承認他的魚尾極漂亮,鐘離淨沉默着上前一步,就見那鲛人懷中正抱着方才跳進海裡的孩子,背對着他們上了岸,将孩子輕輕放下。
那孩子吐出海水,昏昏沉沉地閉着眼,鲛人将什麼東西挂到了他的脖子上,手掌輕撫過他的雙眼,口中哼起不知名的悠揚曲調。
月光太過柔和,給鲛人鍍上了一層溫柔聖潔的光。
鐘離淨正欲近前,忽而眸光一沉,一擡手,在虛空中掐住了一尾黑色小蛇的七寸,那小蛇嘶鳴一聲,便在他手上化作青煙消失,同時,鲛人與那孩子的身影也消失了。
潮聲漸遠,月光變作一場幻夢。
幻境關閉。
大殿中,鐘離淨面無表情,張開空無一物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