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子陵幾乎是被甩出裂縫的，他修為幾乎全廢，沒有謝魇護着，方才一瞬隻覺身體受到了極緻的擠壓，讓他窒息難熬，落地時一個趔趄險些撲倒在地上，他狼狽地站穩，回頭便見謝魇從容地走出來，身後黑暗如深淵裂口般的空間裂縫随之消失。

看謝魇臉上不似往日那樣平和帶笑，謝子陵慘白臉上笑意一頓，低下頭喊人，“老祖宗。”

謝魇語調幽幽，笑意不達眼底，“當不起這聲老祖宗。我于你恐怕隻是一個關着你的惡人，就算我救過你，為你療傷，派人保護你，你依然不信任我，趁我的人不在逃出清月樓，讓頂替你在碧霄宗受苦受難的我險些被拆穿。而我為了救你，還去找鐘離長老求了許久，幫他解了情毒，才讓他放過你。謝子陵，你滿意了？”

“我隻是想……對不起，老祖宗。”謝子陵自覺愧對謝魇，低着的頭又往下幾分，下巴幾乎戳到胸口。他想說沒想到會被鐘離長老帶走，話到嘴邊，想到老祖宗為他作出的犧牲，他準備了許久的那些想回宗門看看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腳，隻剩下心虛。

謝魇卻沒打算就這麼放過他，他往院中望去，察覺到他們回來的屬下已然過來了，躬身向他行禮，他擺了擺手，指向屬下，“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謝子陵，你不想知道究竟是誰要對你下毒手嗎？把東西交給他吧。”

屬下很快反應過來，手上靈光一閃，自儲物法器取出一個匣子，将其打開後遞給謝子陵。

謝子陵不明所以地看向匣子，裡面疊放着一身血衣，他看清楚後眼瞳忽地一緊，這身血衣衣角的暗紋，那是追殺他的人的衣着，而在這身血衣上，還放着一枚墨玉。

在謝魇示意下，屬下道：“主上查過追殺謝公子的那些人，其實從主上頂替謝公子進入碧霄宗這段時間以來，主上就遭遇了不下三次暗殺，境界之高甚至在化神期之上，且要殺你的人至少也有三波，我們至今隻查清一波人，是來自妖魔道風雪樓的殺手，不知是何人所雇，至今追殺你的任務仍挂在天字榜上。謝公子，在你安心療傷時，我家主上在碧霄宗替你擋下數次危機，你昨日所為實在是讓人心寒！”

風雪樓在妖魔道雖排不上名号，可做的就是殺人的生意。

謝子陵捏起那塊鈎子形狀的墨玉玉珏的手一緊，面色羞愧而無措地看向謝魇，“老祖宗？”

屬下适時憤慨道：“你究竟得罪了多少人，可知道主上這段時日替你掃除了多少麻煩？若非鐘離長老看好主上，能以一己之力令碧霄宗低頭的鐘離長老豈能輕易放了你？”

謝魇聽到此處，神情變得很失望，“若不是因為你是謝家後人，我絕不會幫你。謝子陵，沒有下次，否則，我不會再救你第二次。”

謝子陵怔了下，手指握緊墨玉，一直以來态度軟和的人此刻卻異常固執堅定，“可是老祖宗，我相信這些與宗門無關。謝家早已沒落，我也隻是分支的一名落魄小子，這些年來，是師尊收留我，宗門培育我，他們斷沒有理由害我！我感激老祖宗的數次回護救助，不想欠老祖宗太多，這本就是我的事，讓我回去自己面對吧。”

說實話，他對謝魇這個老祖宗的真實性是存疑的，他出身仙京謝家，這原本也算是一個百年世家，可在他祖父那輩就已經沒落，族人分散，要往上查不知道是哪一代的老祖宗，謝子陵知道這太難了，謝魇的恩情他不會忘，他也依舊信任碧霄宗。

此人平日老實聽話，在這種時候，反倒是少有的頑固。

謝魇認真審視起謝子陵，他初時以為這人優柔寡斷，天真好騙，想用仇恨澆灌他，看着白紙染黑，也是一出好戲。可如今看來難度有些大，但誰讓謝魇偏偏喜歡挑戰？

謝魇揚唇一笑，霎時邪氣外溢。

“謝子陵，你如今不信，但總有一日，我會讓你親口承認碧霄宗絕非表面那樣幹淨。這次的事就算了，你待着這裡安心養傷。”

見謝子陵還想反駁，謝魇面色冷下來，“昨日之事不可再有下次，你隻管養傷，日後我會找機會與你換回來，讓你光明正大回碧霄宗。”

他這麼說才算安撫住了謝子陵，謝子陵認真起來，鄭重地向他行了一禮，“謝老祖宗。”

謝魇道：“我還有事，你回去吧。”

謝子陵在這裡待了一個月，自己認得回房的路，他捧着那匣子，心不在焉地往房間走去。

沒走出幾步，謝魇又叫住他。

“且慢。”

謝魇的眼神有些陰沉，“昨夜，鐘離長老讓你做了什麼？”

謝子陵被他問得一呆，慢慢搖頭，反而擔憂地問謝魇，“鐘離長老将我關在配殿便走了，老祖宗，您是用了什麼法子讓他放人的？”

他從前也見過幾回鐘離長老，那時描着濃妝的鐘離長老壓根沒将他放在眼裡，在敗給王昊、又被師妹宋思思解除婚約後偶爾碰到過一次，鐘離長老還罵過他一句廢物。

謝子陵承認他确實有些不痛快，而那時的鐘離長老卻遠不如昨夜的鐘離長老那樣可怕。

那雙黑眸瞥他一眼，他就如墜冰窟，渾身僵冷，仿佛瀕死的那一刻，被冰冷死水填滿腹腔。

他很難想象昨天夜裡老祖宗是用了什麼方法，才讓這修羅一般駭人的鐘離長老放過他。

謝魇得到滿意的答複，心頭大石這才放下，唇角含笑，仿佛又變作了往日親切溫和的老祖宗，道了聲沒事，敷衍地打發走謝子陵，轉眼再看屬下時，笑容很快消失不見。

屬下倒也老實，即刻跪下來。

“屬下知錯，請主上責罰！”

謝魇道：“理由。”

屬下知道這是在問他昨日沒有看好謝子陵的理由，也不敢隐瞞，忙道：“昨日屬下看到了聖姬，一時心急追了出去，可還是沒追上，待屬下趕回來時，謝子陵已經跑了。”

“聖姬？”

謝魇有段時間沒聽到過這個稱呼了，他挑眉道：“血薇？”

在妖魔道稱聖姬的女子不多，最為出名的是合歡宗的幾位聖姬，此外，便是極樂宮的右護法，血薇聖姬，傳聞血薇聖姬與極樂宮新主師出同門，故得極樂宮妖王器重。

誠然，血薇聖姬确實跟謝魇有着同一個師尊，隻不過幾個月前，剛出關的謝魇就把血薇這個右護法給廢了，理由也很簡單，謝魇預知到的未來中，血薇聖姬會背叛他。

而且還是跟氣運之子勾搭在一塊，同氣運之子裡應外合，一起幹掉了他這個螣蛇轉世。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所以謝魇先辦了血薇，當時還感慨了一句，氣運之子好重的口味！分明在道盟桃花不斷，有好幾個名門正派出身的紅顔知己，都要忙不過來了，竟還有空搞上血薇聖姬！

不過到底是老妖王的徒弟之一，修煉不死功的血薇還是跑了，謝魇重整極樂宮之後便來了碧霄宗，一來是盯着氣運之子，看看他那古怪的氣運，二來是等着血薇上門。

畢竟這二人日後是有些首尾的。

故而聽屬下說在這裡見到血薇後，謝魇是一點也不意外，他若有所思道：“等了許久，總算是來了。”他還好心情地安慰屬下，“血薇狡猾得很，你能追上才是件怪事。”

屬下好像并沒有感到安慰，頓了頓又道：“屬下該死，但聖姬有背叛主上之心，上次未能将其擊殺，日後必成禍患，主上，屬下請命去尋找聖姬蹤迹，将功折罪。”

“不必，他很快就會現身的。”

畢竟氣運之子還在這裡。

說起氣運之子，謝魇不免關心起王昊，“這幾日碧霄宗如何了，那王昊還在内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