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鐘離淨醒來時，雙眸怔怔地望着自窗台縫隙穿透入室内的燦然日光，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睡過如此安穩的一覺，或者說他自築基後便已用打坐調息代替了睡覺。

已經天亮了啊。

鐘離淨失神了一陣，才反應過來身後還躺着一個人，一條觸感冰涼的手臂環在他腰腹上。

昨夜前謝魇自白過的名字在他腦海中浮起，他面色僵了一瞬，毫不留戀地推開那條手臂，掀開薄毯便要起身，身後的人像是才察覺似的，稍顯沙啞的嗓音在他身後響起。

“師叔醒了。”

濃長的烏發如瀑披散下來，直垂到鐘離淨修長雪白的腿間，幾乎覆蓋住了他的整個後背，擋住這片殊豔的風光，謝魇眼底閃過一絲遺憾，跟着坐起來，他其實一夜未睡，他也睡不下，盯着鐘離淨看了一整宿，動身間薄毯滑落，自己卻是穿好衣服的。

鐘離淨沒搭理謝魇，垂眸望了眼地上的衣物，他的衣服已經跟謝魇的衣服混作一堆。即便是在白玉地磚上，他也有些嫌棄，指尖一動，門前禁制松動，便有幾隻小紙人跑進來，自床尾箱子裡翻出嶄新的衣袍，幾隻小紙人一同捧着直奔鐘離淨腳邊。

不過到半路，便被謝魇截胡，一隻大手奪過雪色的長袍，展開後披在鐘離淨光潔的肩上，鐘離淨斜他一眼，便擡手任他伺候自己穿衣，姿态從容，隐約透出幾分矜貴來。

謝魇目光頻頻落到他小腹上，嘴上說道：“師叔這一覺睡了許久，這幾日定是忙壞了吧。”

鐘離淨聽出他拐着彎打聽自己的事，眸光便冷了幾分，“忙的人是你吧，我的大師侄。”

這聽着顯然是昨日的氣沒消啊。謝魇想着，面不改色地繞到鐘離淨身前，為他系上衣帶，“師叔若想知道我這幾日去了何處，我說就是，我也不過是尋個地方療傷罷了。”

他垂着頭，鐘離淨看不清他在盯着自己的肚子看，隻覺得他系衣帶的動作磨磨蹭蹭，一把推開他的手，自顧自系上衣帶，語氣涼涼道：“說來也怪，我昨夜怎麼睡着了。”

他向來戒備心重，就算是雙修過幾次，每回也會及時抽身，不會給謝魇留下趁虛而入的機會，可是昨夜不知為何，他雙修過後便覺得疲乏，眼皮子沉得很，居然睡着了。

他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到謝魇身上，“不過我昨夜睡着時，你沒有趁機殺我，這可真稀奇。”

謝魇聽出他言下之意，眸光一閃，微笑道：“師叔多慮了，我怎麼會有殺你的心思呢？師叔掌握着我的秘密，還關着真正的謝子陵，我讨好師叔都來不及呢。”他說着餘光觑着鐘離淨的手，這件衣袍是收腰的，系上衣帶後勒出一段纖細的腰身，謝魇卻沒有别的心思，隻是有些緊張，這肚子裡有兩顆蛋，腰可不能裹得這麼緊！

鐘離淨挑眉看謝魇，他自己是耗費了大半靈力才回來的，又被情毒消磨了不少氣力，身體會疲乏也正常，而且昨夜他一直盯着謝魇，雙修時謝魇也沒有别的小動作，除非謝魇能離譜将藥下到自身精元上，否則鐘離淨會睡着的事跟他應該是沒什麼關系的。

如此想着，鐘離淨瞥了眼謝魇下身，想來也沒什麼可能，卻也不認為謝魇說的都是真話。

“你真的沒對我動過殺念嗎？”

“……沒有。”

謝魇面上不顯，心中對鐘離淨卻是佩服。小壞蛋太了解他了，他昨夜真的動過這念頭，誰讓小壞蛋老是故意氣他呢？甚至在知道兩顆蛋的存在後，他還想過去母留子。

但也就隻是想想。

鐘離淨若知道他是謝栩，謝魇知道自己定會很麻煩，而且鐘離淨修為不低，且底細不明，連他也難以應付，與其想着兩顆蛋誕生後如何，不如先想想如何保住這兩顆蛋。

若非是血脈獨特，謝魇也無法感應到兩顆蛋的存在，他猜想鐘離淨一定還沒有發現這兩顆蛋，要是發現的話定不會留下來，這個自私的小壞蛋怎麼可能會願意為他生蛋？

想了一夜，謝魇隻知道，自己得先瞞住鐘離淨蛋的事。

于是，謝魇一臉無辜地看着鐘離淨，“師叔非要我把心掏出來，才能相信我對你的真心嗎？”

鐘離淨看着他說：“你開始說胡話的時候，八成是在心虛，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就是想瞞着我什麼事。”他微眯起眼打量着謝魇，越看越覺得這個人今早起來後很古怪。

“如此讨好我，想要什麼？”

自是為了保住兩顆蛋。

謝魇從前忙着提升修為，後來又忙着壓制妖血，還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擁有後代。如今蛋也有了，他感應到兩顆蛋也得了螣蛇傳承，就算不看血緣，他也很看重螣蛇的傳承。

可鐘離淨可不好應付。

謝魇臉上密不透風，半點沒有被揭穿的心虛，隻看着鐘離淨道：“師叔多心了，隻是我昨夜惹師叔動怒，看師叔似乎還未消氣，便想為師叔多做些事。”他瞥向鐘離淨踩在地面的玉白赤足，忍不住說：“師叔，清晨露水重，你還是多穿件衣裳吧。”

鐘離淨打量他好一陣，得出一個結論，舉止怪異，八成有鬼。他不認為謝魇是真的關心他，眼下隻想去沐浴，再說他穿什麼謝魇管不了，他眸光轉冷，有些不耐煩。

“沒事就走，這裡不用你了。”

謝魇再次感受到了被用完就扔的郁悶，咬了咬牙，又有些不放心兩顆蛋離開他的眼皮子下，遲疑道：“師叔，我沒什麼事，隻想讓你早些消氣，就讓我留下來伺候你吧。”

順道看着蛋，别讓小壞蛋弄沒了。

鐘離淨看他是别有所求，長袖一揮，一陣霜風撲向謝魇，他沒有防備，腳下一陣踉跄，待到站定時，已是被直接請出了寝殿外。

“……師叔？”

殿門在謝魇面前轟然關上，鐘離淨冷淡的嗓音隔着門傳出來，“想要人直說，不必惺惺作态，帶着不該留在山上的東西，趕緊走！”

謝魇反應過來，一臉冤枉。

小壞蛋以為他讨好他是想要人？

看着殿門緊閉起來，被趕出來的謝魇也沒再多留，一直守在這裡鐘離淨反而會更快察覺端倪，他隻得先離開，轉身時卻見到右側配殿有人，正是昨夜上沒找到的謝子陵。

人正蹲在偏殿門裡，抱着膝蓋耷拉腦袋，好像是睡着了。

察覺到配殿門前殘餘的靈力，謝魇啧了一聲，心知這人是昨夜被關起來了，便走上前去。

謝子陵很是敏銳，謝魇一靠近他便醒了過來，起身一看，見到有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向他走來，他先是一愣，想起這是頂替他身份的老祖宗，下意識躲藏地别開臉。

謝魇看他衣衫整齊，臉色卻比往日蒼白，就猜到昨夜鐘離淨沒對他做什麼。這并不妨礙謝魇對謝子陵失去耐心，他面色沉下來，瞥謝子陵一眼，沒有半句廢話，“走吧。”

“老祖宗能看到我？”

被關在此處一宿，昨夜甚至親眼看着謝魇從面前路過卻好像根本沒有被看到的謝子陵意識到這點，臉上的驚喜之色立時溢于言表。

謝魇挑起眉，扔下他大步走過。

謝子陵看着謝魇的背影呆了呆，再試探地伸手，配殿門前毫無阻礙，禁制果然消失了，他面露喜色，看見謝魇已快走遠，咬了咬唇，遲疑着跨出門檻，快步追出去。

因為帶着謝子陵，謝魇沒走碧霄宗的山道，直接劃開一道空間裂縫，帶着人回了清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