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雨澤也不管他們幾人互相看不對眼的關系，人齊後便讓侍從将方才所得的消息說出來。根據雲國驿站唯一存活的弟子命燈指引，他最後失蹤是在這片三不管地區，此地由幾條緊挨着的山脈組合而成，有普通人、有散修，也有鲛人與妖族。

這片地帶可以劃分為三塊，以他們所在的小鎮為中心點，附近幾個小鎮村落俱是普通人族，偶有外族入駐，方才他們所見的百寶樓之主便是這片地帶中不容小觑的妖族。

沿着河流往西，緊鄰雲國邊境的黑嶺山脈是妖獸的天然孕育場，妖獸泛濫成災，極少有人居住，但也不是沒有；而往南是一片淺水海域，據說有鲛人族群群居；西北方向是一片無主之地，一直往這個方向走，翻過幾處山脈，便是妖族的地帶了。

百寶樓之主修為不算極高，但頗有些神通，知道的事情不少，它告訴東方雨澤，數日前黑嶺山脈那邊有過異動，驚起過一片獸潮。

算算時間，正巧是碧霄宗收到傳信的那天夜裡。

不過那邊也不是沒有能人，也有不少妖族居住在那片危險的地帶，百寶樓之主的人不敢進山，隻知道當夜雲國有修士追到黑嶺山脈的深山，他們要的人即便能逃過那些修士手中的刀，落入妖族手中也不會有好下場，但命燈亮着，說明他還活着。

東方雨澤打開羊皮地圖，待侍從說明情況後，指向黑嶺山脈尾段與雲國邊城交界的地帶，“那位師弟或許已經被人所救，而這百靈山離那也發生過打鬥的林子隻有四十裡，正好有人族居住，但這個地方也不是無主之地，據說有山神庇佑，附近的妖族都不敢輕易靠近。也許，那位師弟就在這裡，事不宜遲，我們今日就出發。”

王昊卻道：“不行，王兄服了藥還未醒來，我需要一個絕對安靜的地方，為他煉化藥力。”

東方雨澤面色冷下來，“那你想如何？讓所有人都留下來等你們？别忘了你肩負的任務。”

王昊面露難堪，但心知理虧也沒有與東方雨澤起争執，“你們先去，我們會很快趕上。”

東方雨澤深吸一口氣将這股氣壓下去，又望向謝魇跟蘇天池，心知這一個個的要不不靠譜要不根本不是真心來救人的，他便煩躁不已，收起地圖起身，斬釘截鐵道：“我不管你們如何安排，人命關天，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一個時辰後出發。”

他眸光沉沉望着謝魇，格外有針對性地說：“到時誰若趕不上掉隊了，就自己回宗門吧。”

謝魇半點沒有被針對的自覺，仍悠悠搖着折扇，東方雨澤看他這副絲毫不在意的模樣更是氣悶，立時拂袖而去。他一走，王昊也黑着臉回房了，東方雨澤固然是在針對謝魇，可方才那話也不隻是對謝魇說的，王昊很清楚東方雨澤同樣瞧不上他。

宋思思壓根不想跟謝魇待在一塊，也跟王昊走了。

大堂裡隻剩下蘇天池主仆與謝魇、謝子陵四人，蘇天池算算還有一個時辰，便讓一直都很不自在的小紅先回房收拾行李。見謝魇還不緊不慢地端着茶杯，他也不着急了，擱下靈劍坐下來，感慨道：“東方師兄做事還真是雷厲風行，不過也确實很厲害，如此順利便找到了線索。謝師兄，你說，這百靈山真的有山神嗎？”

他也是誠心想救人的，可惜修為低微，沒被東方雨澤放在眼裡，東方雨澤方才一句帶過的百靈山山神，他也認真地記在心上了。

“山神？”

謝魇心中盤算着不知道待會兒王昊能不能跟上來，若跟不上他便要留下來了。聞言微微一笑，也不吝于耐心回答蘇天池，“據說數萬年前，修行界與神域是相通的，順利飛升的人亦可踏破虛空，進入諸天萬界。而神域的神族則是天生為神，得天獨厚，也是神族跨越神域之門，降世教導人族修行，擁有抵抗異族之力。”

“不過……”謝魇頓了頓，勾唇道：“神域與修行界畢竟不是同一個世界，傳說中，與天外的神域相對的，是天外魔域，祂們也都同樣曾派人降世。神域教導世人向善，魔域蠱惑世人作惡，因此引發了上達千年的神魔大戰，在那之後，神魔都在這世上消失，世間漸漸成了如今的模樣。”

蘇天池眼巴巴聽着他講故事，“那神魔都去哪兒了？”

“諸天萬界，皆有法則，祂們或許是被這世間的世界法則驅逐了，也或許，這本就是世人臆想出來的傳說。”謝魇悠然笑道：“不過神魔确實存在過，隻是與傳說中的不大一樣。惡之極，則出魔障，據說足夠的信仰與願力可令人擁有被人們稱為神格的力量，但大多數神明都是因為善意而生，善惡相對，神魔也注定敵對。”

“千年前，海神應運降生于西澤海域，為四海水族構建安穩的海底國度，也有天生地養、被後世稱之為邪神的螣蛇帶領妖族走向巅峰……”謝魇所有所思，“也許百靈山的這位山神，也是因為得到信仰和願力而擁有強大力量的人，亦或者是山靈吧。”

蘇天池聽得入迷，雙眼發亮。

“好想現在就出發，見一見白靈山那位山神。”

謝子陵安靜坐在邊上聽着，聞言也忍不住默默點頭，見謝魇面前的茶盞空了，他便提起茶壺添上，又抄起一個茶杯給蘇天池。

溫熱的茶水落入瓷杯，水聲清脆，湧上蒙蒙霧氣。

霧氣缭繞，謝魇冷不丁嗅到一縷香氣，他也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氣味，隻覺得這種氣息透着幾分沁涼，卻無端端讓人安心。

“好香……”

他好像在何處聞過這種氣息。

謝魇正想問蘇天池和謝子陵可有嗅到什麼氣味，才發覺大堂中過分安靜了些，他眸光一頓，望向二人，便見蘇天池與謝子陵二人都呆坐着不動，謝子陵手中的茶壺壺口處倒出的茶水仿佛被凝結成一道水柱。

連溫熱的霧氣都定在了空中，時間似乎突然靜止。

令人悚然而又充滿誘惑的香氣籠罩住整座客棧，絕對靜止的空間裡，謝魇竟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每一個呼吸，胸腔下的每一次心跳。

“這是……幻境？”

謝魇忽然意識到什麼，起身大步走出大門，熟悉的冷冽香氣飄向鼻腔，讓他忍不住貪婪的深吸一口氣，憑着直接看向前庭，便見一道身影在幻境籠罩下的暮色中翩翩而至，他穿着一身湛藍的廣袖道袍，長發編成寬松的辮子，溫柔地披在肩上。

但他雙眸冰冷，如冰雪雕成的玉人，日暮的燦金霞光落在他身上，卻又為他平添幾分聖潔。

謝魇怔了怔，不自覺擡起左手，手心上的六芒星契印果然正閃爍着一陣陣明亮的光芒。

幻境、香氣，還有契印……

果然是鐘離淨！

謝魇彎唇笑起來，緩步走向鐘離淨，雙眸滿是癡迷地望着他，明知入了幻境是該冷靜的，卻又沒辦法不為他着迷。謝魇暗歎一聲，腳步停在鐘離淨面前，向他伸出手。

手心上的契印還在發光。

“師叔果然說到做到。”

謝魇癡癡望着鐘離淨。

鐘離淨就像是為他而生的太陽，燦爛耀眼，為冷血的他驅散寒冷，卻又不會灼傷他。不論何時，隻要看到他一眼，謝魇就根本舍不得移開眼。他冷不丁覺得自己很幸運，什麼傳聞中的神魔，即便真實存在過，在他心中，又如何比得上鐘離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