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後看向東方雨澤。
王昊一句話沒說，先是被謝魇陰陽怪氣内涵，又被鐘離淨這句‘好看嗎’哽住，面色僵硬。
少年頗有幾分雌雄難辨的音色聽得東方雨澤一愣，多看他一眼，不得不承認，被美少年凝視是一件幸事，何況對方還損了王昊。
東方雨澤欣然點下頭。
“可以走了。”
謝魇攬過與他完美配合的鐘離淨，笑眯眯地走了。
王昊臉色慘白，眸光陰沉地盯着謝魇二人背影須臾，才啞聲同宋思思說：“我們也走吧。”
宋思思沒有回答。
王昊回頭看去，就見宋思思正愣愣地盯着謝魇二人的背影，面色古怪，不知在想什麼，王昊皺着眉頭又叫了一聲，“小師姐？”
“啊……啊？”
宋思思似乎被吓到，忽然回頭，很快又牽唇笑了笑，看起來顯然有些敷衍，“你在叫我？”
想起宋思思與謝子陵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情意深重，如今謝子陵隻不過是在離開碧霄宗之後又尋了一個貌美相好，于他而言，此事若被鐘離長老察覺，定沒有謝子陵的好果子吃，他現在傷重，沒有力氣對付謝子陵或幸災樂禍，宋思思卻為何這般魂不守舍，王昊不免多想。
他深深望了宋思思一眼，到底是不願多想，慢慢搖頭，“無事，該出發了，我們也走吧。”
他知道他不該懷疑宋思思的，若不想，便會不由自主想起了前天夜裡邂逅的血羅女落桐——那日昏迷醒來後，落桐說是他獨自打敗血龍救了大家，他沒有半點印象，但也相信自己昏睡後可能真的這麼做了。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會在失去意識後獲得強大力量。
然而落桐因為舊傷未愈與還在被血羅族追殺，決定留在血祖墓地借血海修煉，昨日與他們分别時，便承諾待來日會尋他報恩。
一邊是落落大方，對他坦露心意願以身相許的落桐，一邊是宋思思方才敷衍的笑、以及這陣子總插在他與王嫣兒之間的舉止……
王昊心中天秤慢慢偏移。
二人走時，王嫣兒也拉起瘋病未愈的王宇跟上。
東方雨澤看在眼裡，輕哼一聲，沖蘇天池擺擺手，讓他回去趕路，便也轉頭走向馬車。
他的侍從上前為他掀開車簾，欲言又止，“少爺，謝子陵方才帶來的那個鲛人少年修為或許在我之上，我竟看不穿他的底細。我們真的要留着這樣一個人在隊伍裡嗎？我感覺到他身上有種危險的氣息。”
能讓一個元嬰期修士感覺到危險的人，東方雨澤眼前浮現出方才阿離那張青澀稚嫩的臉，卻是淡淡一笑，“這個假謝子陵小動作頻繁，他前兩回說走就走，連你們都追不上，我想找到他的破綻，隻能等他自己露出馬腳來，也許這叫阿離的少年或許能讓我找到他的弱點。再說了……”
東方雨澤靠在鋪着綿軟毯子車座上，雙眸略有些失神，“他們修為高，誰也攔不住他們，真正的謝子陵還不知被藏在了何處。”
他們奈何不了謝魇和鐘離淨，倒是可以借力打力。
旁人或許沒看到，方才謝魇與鐘離淨走時，東方雨澤卻看清楚了方才王昊那怨毒的眼神。
人齊之後，隊伍重新出發。
蘇天池本想蹭東方雨澤的馬車，結果沒蹭上，也不想再繼續看謝魇與鐘離淨親親我我，他還是個沒找到道侶的少年，看不得這些，越看越心酸，跟着小紅出去趕車了。謝子陵自己一個人在馬車面對老祖宗與他的相好也有點尴尬，幹脆也去趕車。
還好馬車夠大，三人趕車也不擠。
謝魇為他們三人的識趣失笑一陣，這回也不用禦劍了，直接拉着鐘離淨回到了馬車上。
鐘離淨靠窗邊坐下，淡聲道：“那個東方雨澤，倒也不像謝子陵說的那樣胡攪蠻纏。”
謝魇挨着他坐下，捏起他的一簇發尾微卷的棕色長發在指尖摩挲把玩，“他這是學聰明了，就是不想讓你留下，也不敢不從。”
鐘離淨挑眉，“你對他做了什麼？”
“阿離可不能這麼說。”
謝魇敏感地糾正，“我對他沒做過什麼，隻跟阿離親近過罷了。”他臉上正經，話卻不正經，被鐘離淨睨了一眼，摸了摸鼻子道：“大概是因為他先前兩次都沒看住我，讓我在他那兩名元嬰期侍從眼皮下溜走，察覺到我修為不低，而阿離你也沒有收斂氣息，他的侍從能看出你修為高深，忌憚你我，又知道真的謝子陵在我手上，短時間内應該不會輕舉妄動。”
鐘離淨對碧霄宗有些了解，但不多，聞言才大概猜到東方雨澤先前為何對謝魇的态度古怪。
謝魇見他垂眸不語，看去乖巧又可愛，被他的發尾撓得心癢癢，眸光盯着他柔軟绯紅的唇上，“說來還得這次多謝阿離替我撐腰，若是隻有我一人，他不會如此客氣。我這次又狐假虎威了一回，自從借鐘離長老威勢在揭穿林長老之後，宗門弟子私下都說我是背靠師叔的小白臉，這下我是又多了一條成為小白臉的證據。”
鐘離淨看他還滿臉高興，輕哼一聲，“旁人罵你是小白臉也就罷了，你似乎還樂在其中。”
“反正罵的是謝子陵，與我何幹？”謝魇很是大方，說着又勾起嘴角，直直望着鐘離淨。
“阿離倒是很在意我，方才還與我打配合損了王昊。”
鐘離淨道：“我對他們沒興趣，懶得理會他們，所說所做皆随心而為，若是哪日配合不好，那真是不好意思，壞了你演戲的興緻。”
“沒關系，方才就很好了。”
分明是在内涵自己，謝魇也應得極自然，笑道：“我看阿離幫我損人，倒要比我真正動手落井下石要有趣得多。”他見鐘離淨不時揉按眉心，思索了下，搖頭一笑。
下一刻，他便攬住鐘離淨，将人抱到自己懷裡來。
鐘離淨怔了下，竟很快習慣下來，安穩地靠在他懷中，隻是眼神不善，“你又鬧什麼？”
謝魇笑歎一聲，擡手輕輕揉按起他的太陽穴。
“我要做，也隻做阿離一個人的小白臉。困了便在我懷中睡一會兒吧，我雖然是個弱不禁風的小白臉，但也能勉強保護阿離。”
鐘離淨再聽謝魇說他弱不禁風，險些當成翻了一個白眼，好歹忍住了，因困意上來，他确實乏了，便枕在謝魇肩上，閉眼時想了想，又說：“我腰酸，給我按按。”
謝魇不用想都知道鐘離淨為何腰酸，奈何他臉皮厚，意味深長地笑起來，手便往下探去。
“好，給你按。”
他确實隻是按腰，鐘離淨難得有事讓他做，他當然得好好幹，好讓鐘離淨下次還用他。
馬車往西南再行兩個時辰，一座雲霧缭繞的高山現身在黑嶺山脈附近，山上草木蒼翠，生機盎然，靈力自穹頂倒灌而下，不失為一處風水寶地，正是目的地百靈山。
隻是這座高山四周都有迷霧環繞，馬車一靠近山腳，便沒辦法再往前走了，不得不停下來尋路，不多時，外頭傳來一些動靜。
謝魇捂住躺在身邊的鐘離淨的耳朵，而後下了馬車。
他走後，鐘離淨立時便睜開雙眼，眼底一片清明。
他沒有真的睡着，方才一路上隻是躺着調息罷了。
他坐起來，想了想，下了馬車，外面的林子霧氣很重，謝子陵跟蘇天池都在馬車邊上守着，他一下來，便給他指謝魇的方向。
蘇天池說：“謝師兄說你醒來後，讓我去叫他回來。”
今日的謝魇好像格外貼心。
鐘離淨心想着，慢慢搖頭，望向那邊，“不用。”
一群人聚在最前頭的馬車旁，離這邊也就一丈遠，隻是霧蒙蒙的，看不清楚在幹什麼。
蘇天池本來想過去看看，見鐘離淨拒絕了，便隻踮着腳往那邊探頭，“好像是碰到當地人了，東方師兄和謝師兄想請他們帶路。”
謝子陵也道：“這百靈山山腳竟有迷霧陣，想來山中也該有修士，有人帶路會順利很多。”
蘇天池認同點頭。
鐘離淨沒去湊熱鬧，就待在馬車邊上等着，打量起四周的迷霧，他是布陣的行家，一眼便知這處迷霧陣不簡單，倒也不難破。
不過謝魇都沒叫他，他也沒有心善到要主動幫忙。
源自蘇天池身後而來的那道目光太過灼熱，讓鐘離淨很難忽視，回頭看向那個名叫小紅的婢女。對方被他抓個正着，卻不心虛，遮擋不住什麼的面紗下還露出一個笑，依舊如上回在河邊那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臉看。
怪人。
鐘離淨心底如此評價着，忽而垂眸望去，淡淡霧氣之下，一團雪白的毛球不知何時跑到他腳邊，見他低頭時吓得往後退了退。
可一雙滴溜溜的狐狸眼望見他的臉後，巴掌大的小狐狸便又湊了過來，仰頭看着他。
這隻毛茸茸的白狐有着天生的淺紅眼線，眸子是淨透的墨色，鼻尖粉粉嫩嫩，身體圓滾滾的，看着乖巧得像是一隻小奶狗。
但鐘離淨感覺到了一股如月華般純淨的靈氣，正是從這隻雪白的小狐狸身上散發出來的。
蘇天池正眼巴巴看着遠處，時不時回頭跟謝子陵說上幾句話，餘光瞥見鐘離淨一直低着頭，感覺有些奇怪，也跟着低頭看去。
這一看，他就驚到了。
“那是什麼？狐狸！”
他太大聲，吓得已經邁着謹慎小碎步走到鐘離淨腳邊的小狐狸炸了毛，像一團蒲公英一樣，幾乎是飄着竄到馬車下躲了起來。
鐘離淨眼睜睜看着雪團子溜走，擡眼看向咋咋呼呼的蘇天池，面無表情，語調平靜。
“你叫什麼？”
他一直沒跟蘇天池說過話，突然發問，蘇天池又是一愣，而後臉頰漲紅，支吾道：“我，我叫蘇天池，前兩天跟嫂子介紹過的……”
“……”
本意隻是責怪他亂叫吓跑狐狸的鐘離淨沉默一陣，發現了另外一件叫他不得不在意的怪事。
“你，叫我什麼？”
蘇天池反應過來說漏嘴，立馬捂住嘴，但鐘離淨那雙幽藍眸子太過漂亮，又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給他一種莫名強勢的壓迫力。
他猶豫須臾，小聲問：“謝師兄是宗門的大師兄，你是他的相好，所以就是我的師嫂吧？”
他居然還問起鐘離淨？
鐘離淨緊皺起眉頭，他這輩子都沒被人這麼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