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雨澤感覺到鐘離淨完全不給面子的态度，不着痕迹地皺起眉頭，卻也不再多話了。

他未帶侍從，而鐘離淨能駕馭黑雲雪獅的事他是聽蘇天池說過的，對方高深莫測，任他是驕傲的天之驕子，這時候不應該硬碰硬。

百裡雪見狀松了口氣，想來想去又有些委屈，撇撇嘴，抱着木偶躲到鐘離淨身後去了。

謝芩好整以暇地看着幾人，這才開口，“想來方才幾位都看到了，那隻白狐是我百靈山的守護靈獸，不過東方道友與幾位今夜出來，恐怕都是為了山上的神木吧。”

謝魇确實有這個想法，被她戳穿後也不急，笑應：“我們确實對山上的神木有些好奇。”

謝芩從容颔首，“人之常情，我理解。方才東方道友與我說的事恐怕也與山中的神木有關，諸位若不介意，便随我上山看看神木，屆時我會告訴你們想知道的一切。”

這位謝寨主人看着年輕，卻十分沉穩大方，竟主動帶他們去看神木，饒是謝魇也頗有些驚訝，看到東方雨澤也是一臉吃驚，就知道謝芩先前沒有跟東方雨澤說過。

謝魇回頭給鐘離淨遞了個詢問的眼神，後者緩緩眨眼示意他随便，謝魇才笑着點下頭。

“那我等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能上山親眼一睹神木，還能知曉自己想知道的事，東方雨澤自然也是沒有理由拒絕的。

不過畢竟是百靈山的神木，引得東西兩寨多年紛争不斷，謝芩居然要帶今日才上去的他們去看，這确實有些怪，幾人都有些疑慮，謝魇和鐘離淨藝高人膽大，上山倒是沒什麼怕的，東方雨澤是明顯警惕了不少，一路上都沒再跟任何人說話。

由謝芩帶路，幾人穿過山林，走到為直通山頂山神廟而修建的林中小道，謝魇與鐘離淨落在後面，百裡雪也唯唯諾諾地緊跟着，小聲為自己辯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感覺到那霧氣有問題，馬上就出來了，再說了，這百靈山真的很古怪啊……”

鐘離淨沒有理他，反而是謝魇問了他一個問題，“你出來時，可有察覺隔壁有什麼動靜？”

百裡雪不大喜歡謝魇，可知道鐘離淨現在喜歡他，想着得讓他跟鐘離淨說說自己的好話，莫讓鐘離淨秋後算賬，立馬回道：“沒有，你們說的那個紅绫一直待在屋裡。”

“她倒是忍得住。”謝魇啧了一聲，挑眉道：“看來我得找個機會撮合一些她與王昊了，畢竟是天定的姻緣，都說甯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就當是為阿離積點功德了。”

鐘離淨白他一眼，這算什麼功德？

百裡雪知道他們要對付紅绫跟王昊，可謝魇的做法真的很奇怪，礙于鐘離淨的淫威之下，他不敢多問，隻頻頻用眼神示意謝魇趕緊給他說好話，結果謝魇問完話看都不看他一眼，氣得百裡雪狠狠戳起手中的木偶，讓在木偶裡裝死的鐘景也不好過。

山中小徑是最快上山的捷徑，半柱香後，幾人便到了山巅的山神廟，這是多年前來到百靈山的幾個世家一同為山中神木修建的神廟，沒落的世家無法為它提供富麗堂皇的廟宇，這座條石堆砌的山神廟也算得上高大莊嚴，廟門也是紅木雕琢的。

山中幽暗，點滿燭火亮如白晝的山神廟便顯得格外神聖明亮，自山神廟門前透出的一縷光芒打在山道石階上，為來者引路。這一代守護山神廟的東寨寨主謝芩打開結界帶幾人進去的那一刻，一股清潤醇香的神木氣息撲面而來，令人心曠神怡。

但幾人很快就察覺到神木的問題——這靈氣太淡了。

幾雙眼睛齊齊看向帶路的謝芩，謝芩自顧自跨進山神廟門檻，他們幾人隻好陸續跟上。

山神廟修建得高大廣闊，四處擺滿燭台，百盞燭火環繞，沿着幾層條石堆砌的石階往上，中心石台上栽着一株被聚靈陣籠罩的枯木，它僅有一人高，樹上沒有一絲綠意，樹枝也已經幹枯。

與神木特有的醇香一同飄來的，是它腐爛的死氣。

謝芩站在陣法外的石階下，仰頭望着這株即将枯死的神木，沉靜面容上神色近乎虔誠。

“這就是我們的神木。”

東方雨澤難得有些失态，“它看起來快枯死了。”

比起他們，修為要更高的謝魇和鐘離淨能更加直觀地感覺到神木根系散發的腐敗死氣。

肉眼可見，這株神木隻剩下最後幾分靈氣，是無法再長久地繼續守護這座百靈山的。

謝魇恍然大悟，“難怪山中靈氣不多，山下的法陣也并不牢固，原來是根本出了問題。”

謝芩回身望向他們，笑歎道：“你說的沒錯，百靈山的靈氣與結界因神木存在，而如今神木一日日枯萎下去，我們卻無法令其煥發生機，結界力量日漸微弱，前兩代家主為守護百靈山，抵擋外面那些蠢蠢欲動的妖獸，在山下布下法陣，但隻要神木枯死，山外的妖獸必然有所察覺，忌憚的力量消失，便是它們分食神木之時。”

東方雨澤擰眉，“到那個時候，百靈山便危險了。”

本就被大部分妖族祖地、妖獸密集的黑嶺山脈包圍，若沒了結界守護，山中的人與枯死後仍保存靈氣的神木便會成為這些妖獸的食物。

謝芩坦然道：“如諸位所見，百靈山已岌岌可危。”

謝魇聽她話裡有話，已然猜到到她的用意，卻是搖頭失笑，“你想讓我們幫百靈山？可是謝寨主，我們力量微薄，恐怕幫不上你。”

東方雨澤知道自己力量微弱，又哪裡能救百靈山？聽到謝魇這麼說，也難得沒有反駁他。

未等謝芩開口，空氣瞬間凝滞，幾人俱是僵住，一道白光自鐘離淨身邊飄出，飄然落到他身後，鐘離淨看見謝魇回頭看來，便知道他未入幻境，這才偏頭望向身後之人。

白發白衣的鏡靈緩緩飄來，與二人并肩，向來無甚波瀾的雙眸此刻直直望着那株神木。

這座山神廟中除了鐘離淨和謝魇以及鏡靈，所有人都僵站着不動，連空氣都靜止下來了。

世間道法萬千，看似暫停時間，實則施以幻陣令人陷入幻境，對于一些本領通天徹地堪破天機的大能而言是可以做到的，而也有部分人，得天獨厚，甚至真的擁有讓時間停滞或轉換空間的法門。造化鏡的鏡靈正是後者，同時也精通幻陣，他突然出手，連鐘離淨也沒有立時察覺。

這也是鏡靈認鐘離淨為主後，第一次沒有在鐘離淨的吩咐下私自出手，鐘離淨面色微冷，也免不得有些意外，“你怎麼出來了？”

碧霄宗内門大比那日鏡靈出現過，謝魇一眼便認出來人，幸虧他神識強大，沒有被幻境覆蓋，聽到鐘離淨發問，他才明白原來不是他以為的是自家小壞蛋在使壞。

鏡靈仍直直望着那株神木，向來平靜的語調染上了莫名的興奮，“主人，這株神木所蘊含的力量與造化鏡相通，它是海神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