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已然在前廳落座,謝魇和鐘離淨要來,其他人也都跟上,不過他們到前廳後先見到的卻是徐寨主、東方雨澤和他的另一位侍衛。
幾人身上都有些狼狽,但比方才逃回來的陳侍從要幸運,受的都隻是皮外傷。蘇天池驚愕上前,“東方師兄!徐寨主,你們回來了?”
東方雨澤起身看向他們,颔首道:“路上遇到少将軍,多虧少将軍,替我們避開監察所。”
他側身讓開,看了謝魇和鐘離淨一眼,意有所指地轉過眼,示意他們看向坐在身後手捧茶盞的年輕男人。那人正勾唇微笑,目光在一行人身上掃過,便精準地落到鐘離淨和謝魇身上,擡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不請自來,還望見諒,諸位便是自百靈山而來的貴客吧,可要嘗嘗我帶來的雲城新茶?”
雲城正是雲國都城。
謝魇頗為遺憾,謝子陵難得主動開口求他出手,他還沒出手,東方雨澤就平安歸來了。
不同于他跟鐘離淨,這人一出聲,其他人都警覺起來,尤其是看到對方身旁一衆侍衛時。
這位年輕的少将軍察覺到雙方僵持的氛圍,給身後侍衛使了個眼色,幾名侍衛随即低頭退出去,他仍舊笑着,卻鋒利如一柄利劍。
“諸位不必緊張,我今夜來此并無惡意,隻是提前收到消息,監察所會在出城的所有通道埋伏,猜想諸位會有行動,為了我将軍府那不中用的副将,特意來讨個人情。”
提到副将,蘇天池等人紛紛将目光轉向鐘離淨身上。
宋思思臉色越發難看,沒想到真的讓鐘離淨猜中了!
謝魇也在看鐘離淨,笑眯眯的,隐約還有點驕傲。
鐘離淨面不改色,緩步走向這位少将軍對面的位子施施然坐下,謝魇見他不說話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輕笑一聲,跟着在他手邊坐下。
“少将軍是想換人?”
東方雨澤雖然已經回到這裡,聞言總難免有些心虛,摸了摸鼻子,同樣警惕地看向對方。
“是,也不全是。”
少将軍笑着搖了頭,提起玉盞斟茶,琥珀色的茶水落入茶盞,散發出淡淡的靈氣,他擡手一揮,兩杯茶水被靈力托起飛向對面。
他的靈力透着冷厲的肅殺之氣,玉盞來到謝魇二人面前時,卻被謝魇一指輕松化解,他接過兩杯茶水,滴水未漏,将其中一杯送到鐘離淨手邊,才不緊不慢地抿了口茶水。
“不愧是雲國都城的好茶,靈氣充沛,确實是上品。”
“合閣下口味就好。”少将軍看着他們二人,語調溫和了許多,“我名李晟,大家都喚我少将軍,或是驸馬,不知幾位貴客如何稱呼?”
蘇天池感覺這少将軍的語氣似乎變了,但又想不通,疑惑顯露面上,紅绫低聲與他解釋,
“這位少将軍修為不低,方才那一手看似平靜,其實内含至少在化神後期的實力,這未免不是一種試探,想看看師兄能否接下他的茶。”
“原來如此。”蘇天池恍然大悟,可聽着又品出一絲不對。
“小紅,你怎麼也叫師兄了?”
他記得先前紅绫對碧霄宗的人态度都不熱絡來着。
紅绫啞然,那本來就是她師兄。
好在東方雨澤聽到他們的對話,神色凝重地低聲開口,“謝子陵的境界這麼高了?一定是阿離前輩在暗中助陣,對了,阿陳回來了嗎?”
蘇天池便被分了心,朝他看去。
謝子陵也在看東方雨澤,似乎還有些不放心,“回來了,傷得有些嚴重,已經在療傷了。”
東方雨澤這才放心,而後安靜聽着李晟和謝魇對話。
謝魇聽他自報姓名,便也禮貌地拱了拱手,“碧霄宗,謝子陵,他是我的道侶,阿離。”
鐘離淨幻化的少年模樣确實是雲國不算罕見的鲛人,李晟頓了頓,客氣道:“久仰大名。”
鐘離淨斜了謝魇一眼,倒是沒戳破謝魇的胡說八道,隻當這家夥又開始發病了,上次跟人介紹他時還是相好,這才幾天就變道侶了?
謝魇擱下茶杯,失笑道:“我不過是碧霄宗一名尋常弟子,不過少将軍的大名我也是有所耳聞。方才少将軍說你特意救下我門中弟子不隻是為了換副将,是還想換祝太守?”
李晟也笑起來,“說來慚愧,姓祝的到樊城多年,我連他叫什麼都不記得,他作惡多端,落入閣下手中,是他的報應,我不會多事。”
“哦?”
謝魇問:“那不知少将軍所為何來?”
李晟望向東方雨澤等人,“謝道友認為此地安全嗎?”
謝魇坦言,“不安全。若如少将軍所言,監察所今夜在何處出城通道設下埋伏,可見我們早已經被發現,連這太守府興許也已經混入了監察所的人,而少将軍若非早知道我們入了樊城,又怎會及時救下東方道友?”
李晟笑着搖頭,眸光一沉,“道友誤會了,我确實早就知道你們挾持祝太守入了樊城,我的消息還是從監察所得到的,但我的意思是,諸位認為,你們中間的人,可信嗎?”
東方雨澤上前道:“少将軍的意思是信不過我們?”
李晟沒有否認,隻道:“我今夜來此,隻為見諸位一面,順道将我那不中用的副将帶回去,還望諸位放人。至于其他的事……待諸位處理好自己的事情,我會再次登門拜訪。”
他說着便起身,在袖中取出幾張信紙,放在謝魇面前的桌子上,“監察所從諸位還未踏入雲國境内之時就已經知道諸位的存在,之所以沒有動手,隻因程總管目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敢出半點意外。”
謝魇打開信紙,很快便又合上,遞給身側的鐘離淨。
這一次,他一貫漫不經心的神情變得認真起來,“少将軍是安陽公主的驸馬,那樊城監察所的指揮使程太監也是安陽公主府的總管,少将軍給我們看這個,程太監可知道?”
李晟揚聲笑道:“道友若再用心打聽一番,便可知道我李晟并非安陽公主第一位驸馬,在我之前,已有三位驸馬,十年間先後病逝,而我并不想成為第四位病逝的驸馬。”
“天色已晚,我得回去了,否則,程總管又要多言了。”李晟笑容有些譏諷,分明鐘離淨由始至終都沒有說話,但臨走前,他并未看其他人,卻獨獨對着鐘離淨輕輕颔首。
鐘離淨有所差距,目光從謝魇給他的幾張紙上往上移,看着李晟離開,而後回頭看向謝魇,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都有了數。
看來李晟知道的不少,起碼,他清楚解決百靈山混亂的人以及這裡當中的主心骨不是東方雨澤幾人,甚至不是謝魇,而是鐘離淨。
李晟帶着侍衛一走,前廳裡衆人無不松了口氣。
東方雨澤見鐘離淨放下那幾張紙才上前來,“這是什麼?”
鐘離淨随手放在桌上,瞥他一眼,東方雨澤便默認他允許自己看,遂拿過來,可是一眼看到信紙上的内容便神色大變,而後一目十行匆匆翻看完幾張信紙,臉色已是鐵青。
蘇天池見狀好奇地湊了過來,問他:“師兄怎麼了?”
東方雨澤将手上的紙張遞給蘇天池,蘇天池打眼一看,登時驚得瞪大眼睛,神色驚駭。
三日,至百靈山。
四日,百靈山異動,祝太守、安南将軍府副将被捉。
七日,挾持祝太守、安副将入雲國邊境,至邊城。
七日,入樊城。
七日晚,入住太守府,計劃入夜前往碧霄宗驿站。
八日,至城門口,計劃出城未遂。
八日晚,計劃夜探城東舊水道。
八日晚,計劃夜探府衙,後失去行蹤。
這是蘇天池從這一堆瑣碎信息中提取出來最關鍵的,正對應上他們這些天的大緻行程。
最後一張,甚至是他們不久之前私下偷偷的行動。
見他們神色不對,宋思思跟王昊幾人再不合群也察覺不對,相視一眼,上前奪走紙張。
“這是什……”
宋思思猛地頓住。
東方雨澤神色凝重,望向衆人道:“在我們到百靈山之前,我們的所有行蹤以及計劃就已經被監察所探知,瑣碎到我們入雲國後途徑的每一個地方,我們早就已經暴露。”
謝魇還是笑吟吟的,“我說過我們當中有内鬼,還沒到百靈山就被人盯上,看這證據,怕是有什麼人混在我們當中給人即時傳信吧。”
蘇天池是真的想不明白,“是啊,東方師兄要去夜探水道是早上從城門回來後做的決定,可監察所的人卻能提前設下埋伏,還有謝師兄,昨天夜裡在驿站分開後,謝師兄不是說被人追殺嗎?還懷疑是有人故意出賣他和阿離前輩,當時驿站隻有我們這些人,也隻有我們幾個人知道謝師兄和阿離前輩提早回去了,那這……”
他不再說話,拉着紅绫往謝魇和鐘離淨那邊退去,看着其餘人的眼神三分警惕三分不解。
東方雨澤今晚差點就被監察所的人堵死在舊水道,内鬼也不可能是他,但他看所有人的眼神都一樣,最後居然隻能選擇相信謝魇。
“你覺得會是誰?”
謝魇微笑着看向衆人,“我們這裡還有誰不是自己人?”
徐明麗當機立斷擋在她爺爺徐寨主面前,“我知道我和爺爺是外人,可是直到你們進百靈山我們才知道你們的存在,不可能在那之前就把你們的消息傳遞給監察所!”
徐寨主苦笑道:“若是老夫所為,老夫又怎會明知危險,還主動帶着東方小友前往水道?”
東方雨澤點了點頭,“今夜徐寨主為了護住我們險些被抓住,好在那位少将軍來得及時。”
謝魇沒說話,然後看向宋思思和王昊、王家兄妹。
宋思思神色一緊,擰眉道:“你看我幹什麼?我是外人嗎?若不是你們從中作梗,王昊如今就該是我爹的弟子了,而且王嫣兒和王宇本來也是碧霄宗弟子,如今王宇身上妖毒還未除盡,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你覺得我們會是出賣大家的人嗎?”
她似乎氣得不輕,抓緊手上幾張信紙指向鐘離淨。
“你們别忘了,他也是外人!還是謝子陵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鲛人,說不定就是他跟雲國人勾結,想讓我們碧霄宗的人都死在這裡!”
鐘離淨擡眸望來,眼神幽冷。
宋思思心中一震,卻頂着這種莫名的恐懼怒視他,“我說錯了嗎?不是說我們還沒來百靈山就暴露了嗎?那時候你不是剛來……呃!”
她話還沒說完,一股威壓忽至,壓得她險些當場跪下,即便王昊及時扶住她,二人頂着冰冷而又強勢的威壓,竟都咬牙說不出話來。
這是足以碾壓他們的威壓。
鐘離淨斜睨他們,語調冰冷,“現在告訴我,我若想殺你們,還需要聯合雲國監察所嗎?”
前廳頓時一片冷凝。
衆人都在看着,但沒有人替宋思思和王昊求情,包括王嫣兒,她攥緊身側神情恍惚的堂兄王宇的手臂,低頭瑟縮着,似乎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