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天池遲疑了一下,沒忍住打抱不平,不過是替鐘離淨說話,“前輩說的對,前輩比我們都強,如果想要我們的命,動動手指頭就是了,這一路上也沒必要幫我們做那麼多。”
其他人都沒說話,顯然也是認同蘇天池這個說法的。
王昊眼底閃過一絲屈辱,也知道這個時候本就不該懷疑鐘離淨,可到底是宋思思自己招惹的,他現在也隻能先低頭。他咬牙抗住威壓,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小師姐向來任性不懂事,還望前輩見諒,放過她。”
鐘離淨歪頭看向宋思思,聲音輕緩冷淡,“那麼,你呢?”
宋思思硬着頭皮硬扛威壓,神色慘白,隻感覺渾身血脈偾張,心跳極快,好像被一隻手攥住,隻要對方用力一握,她便要當場殒命。
她抓緊王昊的手臂,到底是低下頭,聲音染上哭腔。
“對,對不起……”
鐘離淨沒有說話,神色依舊很冷淡,但下一刻,王昊和宋思思身上驟然一松,二人險些跌倒,緊跟着互相攙扶站起來,大口喘息。
謝魇看到這裡,才笑着出聲,“小師妹這麼生氣幹什麼?我又沒說是你,你怎麼就急了,還胡亂指認别人,還好我家阿離是個脾氣好的,要是換了别人,你就該血濺當場了。”
宋思思眼眶泛紅,咬着唇别開臉,難得沒有反駁他。
謝魇覺得繼續欺負她也沒意思,便跟衆人說道:“其實我們也無需太過焦慮,監察所早就知道我們的存在,卻一直沒有動手。方才那少将軍也說了,程太監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沒有時間對付我們,即便他今夜動手也隻能說明他隻是不想讓我們出城,或許是要把我們困在城中,等他抽出空再收拾,所以目前來看,我們還是安全的,至于内鬼,我們慢慢找就是了。”
他看向東方雨澤,“今天大家都受驚了,先散了吧。該療傷的回去療傷,想哭的也回房哭。”
他說到最後,宋思思頓了頓,抹着眼睛奪門而出。
王昊斜謝魇一眼便緊追上去,王家兄妹也跟着走了。
謝魇聳了聳肩,頗為無奈,“那有勞東方兄先把那位少将軍要的副将放了,畢竟人家可是幫了你們一場,我跟阿離就先回去休息了。”
鐘離淨放下茶盞起身。
可就在這時,東方雨澤突然開口,“等等,謝子陵,你們先别走,你們今晚誰去府衙了?”
他擰緊眉頭,别以為方才在說内鬼的事他就會忘記這事,居然有人不說一聲就去了府衙?
肯定是這假謝子陵!
謝魇挑了挑眉,牽上鐘離淨就走,好像沒聽到東方雨澤的話似的,問鐘離淨說:“阿離,天色還早,我們一會兒要不要出去轉轉?”
東方雨澤奈何不了他,隻得一手揪住想趁機逃走的蘇天池後衣領,笑容慈祥令人驚悚。
“蘇師弟,不如你跟我說說?”
出去轉的話謝魇也就是随口說說,他一出門就牽着鐘離淨回客房了,方才人多他不好問,隻能裝作與鐘離淨心有靈犀且信任他的模樣,現下隻有他們二人,他就有機會問了。
“阿離怎麼肯定東方雨澤今晚不會有事,還讓我們看緊安副将,莫非阿離還能預知未來?”
鐘離淨也沒有隐瞞他,“方才路過府衙,看到李晟手裡拿着東方雨澤随身佩戴的玉佩。”
謝魇先前其實也遠遠瞥了一眼,不過因為是不熟的人,也就隻是看了一眼,而且……
他忽然警覺,“阿離居然認得出東方雨澤的随身玉佩?阿離什麼時候這麼關心東方雨澤了?”
他話裡話外酸的很,握住鐘離淨的手,一臉狐疑。
“阿離,你不會看上那小子吧?”
剛才還一口一個東方兄,現在提到人家就是那小子?
鐘離淨白他一眼,“那玉佩刻着奈落城東方家的家徽。”
謝魇點點頭,又一個他不曾在意過的細節。他心下不由誇贊小壞蛋細心,而自己并非道盟中人,自然不會去了解那些世家的家徽。
他思索着,這才露出個笑容,撓了撓鐘離淨手心。
“阿離對奈落城還挺了解。”
鐘離淨一眼看出他拐着彎探自己口風,但能透漏的他也不怕謝魇知道,“奈落城曾經是正道第一仙府,如今仍是五大城中的仙都,許多世家聚于此地,即使已然沒落,仍舊不容小觑。更何況,天道院還在那裡,我年少時,曾在奈落城住過一段時間。”
如今的道盟,雖然年輕一代已經不知道天道院昔年第一宗門的輝煌過去,可道盟中人都默認除去九曜宮的第二位,天道院當仁不讓。
即便是七上宗,也比不過早已經沒落的天道院底蘊。
謝魇眼睛微亮,“那阿離當年去奈落城做什麼?”
鐘離淨腳步頓住,眯起眼看謝魇,謝魇作出一臉無辜,“我就是好奇,阿離不說也沒關系。”
鐘離淨幽幽看着他須臾,轉頭推開門,謝魇以為他問不到了,失望地搖搖頭,然而鐘離淨轉身進門的時候,突然回答了他的問題。
“求學。”
謝魇:“……什麼?”
“求學。”
鐘離淨一字一頓,站在門内回頭看他,“聽清楚了?”
謝魇這次聽得很清楚,而想到奈落城,就不得不提天道院,他頗為驚愕地看着鐘離淨。
“阿離……是天道院的學生?”
那個道盟最大、底蘊最深厚,最正氣凜然的修道書院?
可是鐘離淨沒有回答他,任他追着問了半天,鐘離淨嘴裡都沒再吐出關于天道院的半個字,反倒是紅绫扔下蘇天池溜出來找上門。
謝魇問不出來後續,給她開門時心情顯然不太美妙。
紅绫察言觀色,進門時都耷拉着腦袋,還跟他們分享了一件事,“剛剛我路過花園時看到宋思思跟她那個姘頭吵架了,吵得可兇了。宋思思好像被你們欺負狠了,不想再跟你們一塊玩了,要她姘頭跟她先去折雲宗,還不許帶上王嫣兒兄妹,笑死!”
她接着說:“宋思思今天真倒黴,這話正好讓王家兄妹聽見了,不過那個王嫣兒性子太軟了,明明聽了全程卻還說自己剛來沒聽見!”
謝魇看她這幅八卦的模樣,興緻缺缺,且不認同地挑出來她的一個錯誤,“你收斂一點,宋思思的相好叫王昊,你不覺得他很優秀嗎?”
紅绫撇嘴,“腳踏兩條船的優秀嗎?他這人好虛僞,蘇天池就不喜歡跟他這種人一起玩!”
她偷偷看了眼鐘離淨。
這個漂亮的鲛人少年正端坐在榻上,專心刻着玉符,可手上的靈力卻極為深厚和精純。
再看自己坐沒坐相的樣子,紅绫下意識老實坐直了。
“看來你還挺喜歡蘇天池。”謝魇啧了一聲,“看來氣運之子要失去他将來的一位相好了。”
紅绫聽不懂,“什麼?”
謝魇搖頭不語,用靈力溫了茶水,遞到鐘離淨手邊。
“說起來王宇中了你的妖毒,現在還傻着,師妹,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小氣。否則那王嫣兒有哥哥幫着,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可憐。”
紅绫一臉冤枉,“這可跟我沒關系,我被師兄你差點砍死,活過來已經掉了大部分毒,上次被師兄你陰了一把,傷了那個王宇,其實也就一點點妖毒,普通解毒丹就能解。反倒是我,被他砍了一刀,可疼了!”
她說着還拉開衣袖給謝魇看她的手腕,果然有道疤。
謝魇卻是後仰遠離她,“離我遠點,别讓阿離誤會。”
紅绫悶哼一聲收回手,還拉下衣袖藏起來,“那我也不随便讓人看,蘇天池也要誤會的!”
謝魇看她是死要面子,蘇天池哪裡像喜歡她的樣子?她看着也不像喜歡蘇天池的樣子。
“說吧,你來幹什麼?”
紅绫眨了眨眼睛,又露出讨好的笑容,湊近過來。
“師兄,幫個忙,幫我解咒呗。”
謝魇早有預料,卻是不想理會,起身走向窗口。
專心刻符的鐘離淨方才突然看向窗口,此刻還看着他,謝魇過去一看,一尾暗紅色的小蛇不知何時爬到窗台上,渾身散發着妖氣。
紅绫登時頭皮發麻,“這不是大長老的蛇嗎?他幹嘛放蛇偷窺師兄?莫非他也想篡位?”
她沒忘記師兄下令殺她時,赤鱗那家夥可是下死手的!
謝魇無視她見縫插針就挑撥的缺德行為,伸手過去,小蛇蜿蜒而上,爬到手上變作信箋。
“前段時間托人去查了去風雪樓買謝子陵命的人什麼身份,現在可算是查到了。”信上俨然有着風雪樓的印信,謝魇一目了然,邊打開信箋,邊走向鐘離淨,“阿離要看嗎?”
“謝子陵?”紅绫有些迷茫,“師兄為什麼查這個人啊?”
謝魇沒理她,挨着鐘離淨坐下,取出裡面的信件,打開一看,赫然是蓋着風雪樓大印的契約書。契約書保證的是契約雙方的利益,風雪樓做的殺人奪命的買賣,雖然無需買家真實姓名,卻也是要留下憑證的。
赤鱗送來的契約書上自然是要碧霄宗大弟子謝子陵的性命,可這買命人卻叫謝魇意外。
“田心?”
契約書是特殊材質,保留了雙方氣息,這個田心還留下了指印,飄着一股淡淡的馨香。
這氣息似曾相識。
謝魇看向鐘離淨,便見到後者微不可見地挑了挑眉。
紅绫納悶,“誰啊?”
謝魇搖頭,“一個你我都認識,也都意料之外的人。”
紅绫越發迷茫。
“田心,思。”
鐘離淨嗓音清冷,微微垂眸,若有所思,“宋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