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花了兩天時間,掌控監察所以及整個安陽郡,解除百姓不得修行的禁令,放歸近百名被抓來做祭品的童子童女,一時間,樊城内四處彌漫着殺戮。唯有殺,才可以清除監察所散步城中的爪牙,同時封鎖安陽郡的消息,不讓王都的雲王知曉。
否則安陽郡該面臨的便是雲王派來鎮壓的兵馬。
好在程總管已死,而之前安陽郡但凡有點勢力的都已經被他除得一幹二淨,如今安南将軍府幾乎是一手遮天,辦這些事不算難。
至于公主,還在公主府中。
李晟沒有對付安陽公主,依舊讓人好好照顧她。
兩日後,看見歸家的童子童女和府衙張貼招收靈根不錯的苗子修煉的布告時,樊城百姓才有所行動,不少人去安南将軍府報名。
而在李晟安排人做這些,暗中培養勢力時,他本人也攜禮再三登門,拜訪鐘離淨幾人。
同時,也給了東方雨澤一份通行令,隻要他們帶着這份通行令,就可以順利離開雲國。
他也沒忘記之前提到過的監察所中藏着的那一份卷宗,叫人找出來後,便交給鐘離淨。
蘇天池眼巴巴地在邊上看着,鐘離淨隻掃了一眼,便遞給謝魇,謝魇便順手給了蘇天池。
見識過鐘離淨出手後,李晟總算明白為何那百靈山之首會願意為鐘離淨俯首稱臣,若他不是雲國将士,他也願意拜這樣一位大能為靠山,可惜他不能。李晟如今對鐘離淨是發自内心的恭敬,對他身邊幾人也越發客氣,見狀便道:“這份舊令,是在十三年前,碧霄宗的蘇韻長老帶領弟子入駐雲國不久發布的,但發布命令的人不是程總管,而是國師,他的命令,是不論使用任何手段,暗中殺死碧霄宗派來的長老蘇韻,且不驚動任何人。”
蘇天池捧着卷宗的手顫了顫,眼睛不知為何紅了。
“為什麼?”
紅绫看他有點不對勁,就知道他們私下的猜測八成是對的,一時間有點可憐這個不辭萬裡找姐姐,結果姐姐已經死了的弟弟,便替他問李晟:“對啊,你們雲國的國師為什麼要殺碧霄宗一個小小的金丹長老?他能留意到碧霄宗派來的一個金丹長老也很奇怪,而且還怕碧霄宗知道?”
李晟也是不解,“我也不清楚,或許是國師與這位蘇長老有什麼私怨,也不想因為殺了她而與碧霄宗為敵……對了!”他說着回頭示意安副将,安副将便将一封卷起的畫卷呈上來,李晟打開畫卷,跟他們說:“當年監察所動蘇韻長老前,還将她的遺物都悄悄替換偷走,國師的口令是銷毀一切舊物,但當時行動的人如今還在,我想答案或許能在那些舊物當中找到,便讓他按照記憶中所見都畫下來。”
沒等李晟将畫卷完全展開,蘇天池便上前奪過畫卷,李晟沒有二話,隻說:“據那人所知,當時的蘇韻長老是在查一個人,或者說,是在查一個在雲國邊境死去多年的人,或許是懷疑有隐情,她甚至查到了監察所,在她的舊物當中,監察所發現了一枚玉佩,與一個出自明光寺的圖騰。”
蘇天池看過畫卷,已然愣住,“她要查的人是蘇譽?”
那就是他的小叔,蘇韻查到雲國,他才知道蘇譽當年原來是死在了雲國邊境,但屍骨依舊沒有蹤迹。那玉佩則是他大姐蘇韻随身佩戴的玉佩,蘇天池一眼就認出來了。
紅绫便探頭看了一眼,見他沒有阻攔,便順手将畫卷取過來,展示給謝魇和鐘離淨。
鐘離淨隻看一眼便略過畫卷上單獨繪制的玉佩圖案,目光落到旁邊血紅的蓮花佛印。
“明光寺?”
“正是。”
李晟道:“二十多年前,雲王封國師,興修明光寺,且将各地監察所的總司明鏡司交給國師掌管。多年前我在雲城學院修道時,曾經遠遠見過一面國師,據說他是佛宗弟子,可我總感覺他身上有種邪性。”
謝魇笑道:“我看這紅蓮圖騰身纏雙蛇,倒是挺好看的,但這确實也不像是正派作風。”
鐘離淨知道他就是蛇妖族,平日就喜歡蛇,斜他一眼,便問李晟:“若要入雲城,應當如何?”
雲城是雲國的王都,李晟是自小被送去雲國唯一可以正經修煉的學院修道的,自然熟悉雲城,聞言有些吃驚,詢問道:“前輩這是要去雲城?現在這種時候,修士要去雲城,恐怕不易。雲王和國師很忌憚外來修士,不過好在不久後就是雲王的百歲壽辰,屆時身為驸馬的我勢必要上雲城一趟,前輩若不嫌棄,可随晚輩同去。”
聽到這話,蘇天池也忘了傷感了,跟東方雨澤幾個人看着鐘離淨,顯然都對此很意外。
他們要離開雲國回碧霄宗,前輩卻要去雲城?
鐘離淨看向謝魇,見謝魇沖他笑,這才點下頭。
“好。”
李晟最近忙得團團轉,在太守府不能待太久,便拎着祝太守走了。祝太守作惡多端,理應由官府制裁,奈何之前樊城是程總管說了算,如今李晟掌管樊城,自然不會放過祝太守,今日就将他帶走定罪處決。
如此一來,這太守府的牌匾便被拆了下來,成了鐘離淨幾人的暫住處,百姓也紛紛叫好。
李晟一走,蘇天池看廳中隻有他們信任的幾個人,王昊那幾人早已經被排除在外,便沒有猶豫,掀開衣擺在鐘離淨面前跪下來。
“求前輩帶我去雲城!”
鐘離淨并不意外,“你要報仇?”
蘇天池愣了下,重重點頭。
“是,我一定要去雲城!”
唯一不知情的東方雨澤看得一頭霧水,看看蘇天池,又看鐘離淨,感覺自己像個傻子。
“你們在說什麼?”
蘇天池被鐘離淨揭穿後還以為大家早就都知道了,聞言才想起來還有一個東方雨澤,頗有些心虛地看向他,想了想,索性直言。
“阿離前輩,謝師兄,東方師兄,其實我來碧霄宗拜師,不是為了修煉,而是找我的姐姐。”
東方雨澤想起來他之前的異常,這回可算是聽明白了,“驿站的長老蘇韻是你的姐姐?”
蘇天池點頭,“其實上次阿離前輩提到奈落城蘇家時,我就知道瞞不住了。不錯,我就是那個煉香道蘇家的後人,阿離前輩所說的那位曾經是天道院學生的香道天才,應該就是我那失蹤了二十多年的小叔。我蘇家曾被仇家所害,堪堪留下我爹與小叔這一脈,之後我們就搬離了奈落城,後來小叔入天道院修行,也算是重振蘇家。沒想到二十年多前,小叔突然失蹤,後來天道院查到他已身死道消,爹娘不信,便一直追查。但爹娘身負舊傷,不便出門,大姐與小叔年紀相仿,感情甚笃,也怕爹娘擔憂,于是留下書信離家,不想大姐這一走,就是十幾年。”
“大姐走時我還小,去年爹娘相繼離世,其他姐姐才告訴我此事。”蘇天池道:“我也是那時才知道,大姐原來是去追查小叔的死因,而大姐最後一封家書曾提到過碧霄宗。想到爹娘臨終前還在擔憂大姐,我便離家出走,正好碰上碧霄宗收弟子。”
東方雨澤道:“所以你就趁這機會混進碧霄宗,可沒想到,你大姐早就死在了雲國驿站?”
“是。”
蘇天池有些羞愧,也有些傷懷,捏緊拳頭說:“如今知道害死大姐的就是雲國國師,即使我不能殺死他,也要親眼看一看殺死大姐的仇人!堂堂國師,為什麼要派人暗殺我大姐?我隻能想到一個原因,大姐是為了追查小叔的死因入的碧霄宗,之後又自請到雲國驿站,定是因為大姐查到小叔的死與雲國的什麼人有關。而這雲國國師所為,也許小叔的死就與他有關,大姐和小叔的仇,我一定要報!”
東方雨澤自小收到的教育便是日後管理宗門,對蘇天池這樣的弟子自然是不滿的,可看他身負家仇,訓斥的話一時也說不出口,于是無奈歎息,“你要報仇,我攔不住,可那是雲國國師,想必要比我們見過的程總管還要強大,不管你拜入碧霄宗的目的是什麼,蘇師弟,還望你多保重。”
蘇天池面露喜色,“多謝東方師兄,你放心,我是不會自尋死路的!家中還有幾位姐姐需要我照料,但我會加倍努力修煉,總有一日,我一定要親手為大姐和小叔報仇!”
東方雨澤為他的決心所觸動,“那便随你去吧。”
他說完,似乎才想起來鐘離淨和謝魇還在,還輪不到他做主,便下意識回頭看向二人。
鐘離淨和謝魇果然看着他們,兩人以同樣的姿勢端着茶碗坐着,一個面上帶笑,一個面色冷淡,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默契與般配。
東方雨澤輕咳兩聲,提醒蘇天池,“你還是先問問阿離前輩,願不願意帶你去拖後腿。”
蘇天池眼巴巴地看向鐘離淨和謝魇,“前輩,謝師兄?”
鐘離淨問:“商量好了?”
蘇天池和東方雨澤面面相觑。
“好。”
鐘離淨擱下茶盞,指向東方雨澤,再指蘇天池,“你回碧霄宗,他跟我們一起去雲城。”
蘇天池大喜,“多謝前輩!前輩放心,我就算很想報仇,也不會不懂分寸耽誤你事情的!”
前輩那麼厲害,要幹的事肯定是大事,蘇天池也更希望能手刃仇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鐘離淨颔首,似乎還算滿意。
可東方雨澤聽完不冷靜了,指向謝魇,“阿離前輩,您的意思是,這家夥也跟着你走?”
謝魇挑眉,“有問題?”
哪裡沒有問題了?
蘇天池要報仇,于情于理,東方雨澤都攔不住,可這個假謝子陵跑了,他要到哪裡去找?
而且真的謝子陵還在他手上呢,怎麼可能沒意見?
但當鐘離淨一個眼神掃過來時,東方雨澤不得不冷靜下來,頗有些委屈地耷拉下腦袋。
“那你們記得要回宗門啊。”
謝魇不給面子地笑了起來。
鐘離淨瞥他一眼,眼底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
這事就這麼定了,紅绫也開心,她記吃不記打,感覺現在還是跟着師兄和師嫂比較安全。
在這個隻有東方雨澤憋屈的晌午,衆人各自回房為之後離開做準備。謝魇察覺鐘離淨似乎格外開心,那張漂亮的臉都明豔了幾分。
謝魇不由心猿意馬,牽着鐘離淨的手将人往隐蔽的廊柱後面帶,手臂輕輕環住他的腰身。
“阿離今日心情不錯?”
鐘離淨道:“有事說事。”
謝魇隻得換個婉轉的說法,“阿離不喜歡東方兄?”
“沒有。”
鐘離淨作勢要推開他,“讓開,我要回去刻符。”
謝魇好些天沒跟他親近了,雖然心裡總罵他小壞蛋,可嘗過滋味後總是饞得慌,又記挂着自己上回錯過鐘離淨體内的幻情花毒發作,這會兒不想讓他走,抱着他耍賴。
“我這兩天還不夠聽話嗎?阿離能不能給我一點獎勵?”
鐘離淨微微後仰,避開他想貼過來的臉,謝魇不依不饒地在他臉頰上飛快地親了一下。
“就親一下。”
鐘離淨神色有些不自然,他不會承認他是在回味上回被謝魇親吻的感覺,很快便冷下臉,“别忘了,我們是一起養蛋,不是道侶。”
謝魇倒是想騙他回去做道侶,輕捏了下手中纖細柔韌的腰身,“随便打發我一下也不行?”
鐘離淨被他捏得不舒服,皺着眉頭,但沒有推他,謝魇便趁機湊上去,輕輕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冰涼的氣息與鐘離淨的呼吸糾纏。
鐘離淨一時愣住了。
謝魇找到機會,微微側頭吻向自己饞了許久的唇。
可就在剛貼上那漂亮的薄唇時,鐘離淨忽然推開他。
謝魇有些不滿,就見他眼神古怪,閃躲地看了他一眼,便轉身往房間走去,步伐匆忙。
謝魇追上去問:“怎麼了?”
鐘離淨道:“鏡靈醒了。”
謝魇頓住,“什麼?”
他後知後覺,那塊造化鏡碎片鏡靈這是要醒了,這失蹤人口回歸,怎麼還壞他好事呢?
謝魇越想越不甘心,快步跟上,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二人回到房間後,鏡靈果然被鐘離淨放了出來,身影虛幻的白衣鏡靈漂浮在半空,看見謝魇也在時,他的目光似乎有過一瞬停滞。
“主人。”
經過神木神力的澆灌,鏡靈的虛影凝實了幾分。
鐘離淨恢複以往的冷漠淡然,颔首道:“閉關如此之久,這次可找到另一半碎片所在了?”
鏡靈低眉斂目,悲憫神情似乎有幾分傷懷,“吾看見了一片黑暗,預示鏡應當被困在一個煞氣極重的地方,但吾并沒有得到回應。”
修複辨真尺尚且艱難,更别提造化鏡這種先天神物。
鐘離淨不算失望,“能感知到另一半碎片所在方向嗎?”
鏡靈淺色的眼眸亮了幾分,“能,它應該在東方。”
鐘離淨點頭道:“我有事要辦,暫且等一段時間。”
鏡靈雖有些遺憾,但它也沒有逼迫鐘離淨的能力,隻好颔首,“吾明白了,主人先忙。”
他說完,身影便化成一點靈光,回到識海鏡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