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淨确定鏡靈這次是真的回到了識海中,擡眸看向邊上聽了全程的謝魇,沒有說話。
謝魇眨了下眼,而後彎唇笑起來,将門關上就上前抱住鐘離淨,看起來頗有幾分得意。
“阿離……”
“就親一次。”
鐘離淨打斷他的話,警告道:“否則,沒有下次。”
謝魇想想一次也行,二話不說便将人打橫抱起來。
鐘離淨問他:“幹什麼?”
謝魇将他放到榻上,摸了摸他已經有些凸起的小腹,“小家夥們看着呢,怕阿離一會兒站不住,在自家蛋面前丢人,還是躺着好。”
鐘離淨聽他這麼說,感覺好像真的有兩個自己生的小家夥在邊上看着,忍了忍,到底沒忍住,目光冷冷地盯着謝魇,“你有病吧。”
不管怎樣,答應了的事就得做到,謝魇反正是堵住罵自己有病的嘴親了半天,到最後鐘離淨忍無可忍推了他好幾次,他才終于松開。
這也算是親回本了。
可惜就是鐘離淨又不理他了,自己待在隔壁刻符。
謝魇這回沒被趕出門,可鐘離淨也沒跟他待一屋!
謝魇稍微反思了一下,等到天黑,就又去隔壁敲門,正當理由都找好了,來喂兩顆蛋。
鐘離淨沒回話,便是默認。
謝魇推門進去,房門果然沒設禁制,鐘離淨正在榻上盤膝打坐,聞聲掀起眼皮子看他。
“阿離。”
鐘離淨沒理他,閉眼調息。
謝魇摸了摸鼻子,看了眼他還有些泛紅的薄唇,勾唇笑了笑,便坐在邊上等着他停下。
他不需要睡覺,何時等鐘離淨調息完便能喂養兩個蛋。
靈氣運轉一個大周天,天色逐漸黑透,謝魇便也在屋中打坐,鐘離淨入定許久,忽然睜開雙眼,而後看向謝魇,謝魇也睜開眼睛。
他察覺到不對勁,起身打開窗戶,望向黑暗的天幕。
雖然隔得很遠,一股陰冷的煞氣正在遠處傳來,細聽還帶着繁雜的哭聲,像是很多孩子在哭,哭聲凄厲痛苦,透着股徹骨的陰冷。
“那夜祭壇的煞氣?”
謝魇回頭看向鐘離淨,“可是李晟已經放歸所有童子童女,這煞氣……有人啟動了祭陣?”
鐘離淨腹中兩顆蛋比他更加敏感,小幅度跳動起來,他輕輕扶住小腹。謝魇看在眼裡,上前輕撫他的小腹,将妖力渡給兩顆蛋。
“先出去看看。”
煞氣太重,鐘離淨有種不好的預感,二人這就往太守府門前走去。出了門,便見天空黑沉沉的,街道被濃霧籠罩,依稀有些人影,二人一動用靈力,便看到霧中猶如牽線玩偶一般麻木行走的便是附近的百姓。
這些人都是閉着眼,像被什麼牽引往同一個方向走。
謝魇思索道:“那個方向……”
鐘離淨沉吟道:“是祭壇。”
這會兒,東方雨澤和蘇天池、王昊等修士也察覺到異動,紛紛出門來,看到門外景象也很是吃驚。一見到他們二人,蘇天池便領着紅绫跑過來問他們:“前輩,這是怎麼回事?這些百姓,他們是都撞邪了嗎?”
鐘離淨聞聲看他,“今日十幾?”
面前的情況太過詭異,蘇天池被問得一愣,“什麼?”
“十五!”
紅绫替他回道:“現在剛過淩晨,正是十五的子時!”
鐘離淨擡眼望天。
天地晦暗,不見月光。
他意識到什麼,閉了閉眼,而後轉頭吩咐東方雨澤道:“去找李晟!讓他調動城中修士,将這些百姓控制住,千萬不能讓這些人靠近祭壇,否則,整個樊城都要被獻祭!”
鐘離淨說完,回頭看向謝魇。
謝魇慣愛看戲的,也知道眼下情況不妙,這些疑似從祭壇外溢的煞氣,正在引導這些睡夢中的百姓過去,看來即便無人供奉祭品,祭壇裡的東西也會自己吸引新的祭品。
往常每月十五,謝魇都會妖血反噬,這個月卻遲遲沒有反應,他推測是煉化生機泉時暫時安撫了妖血,所以這幾天也沒有着急閉關。
左右現下閑着無事,謝魇便道:“我陪你去看看。”
鐘離淨颔首,彈指設下一個法陣,将方圓十裡的街道全都封住,隻留了給修士的通道。
謝魇等着他忙完,這才召出靈劍,帶他禦劍離開。
門前衆修士反應過來,不約而同脊背生寒,東方雨澤與蘇天池相視一眼,神色凝重起來,又回頭看向王昊王嫣兒和西寨主爺孫。
“聽前輩的,先去找少将軍,控制住這些百姓!”
他們不在時,東方雨澤便是碧霄宗衆人中的主心骨,又有西寨主從旁協助,而李晟身邊也有安副将等修為不低的修士,樊城很快清醒過來。待謝魇和鐘離淨禦劍前往祭壇時,一路上果真見到不少百姓在煞氣中迷失,也看到将軍府的人在阻攔他們。
到祭壇附近時,二人更直觀地看到了自那祭壇巨大深坑下湧出的陣陣濃霧,那是煞氣。
謝魇扶着鐘離淨,往他腹中渡妖力安撫兩顆蛋,“果然還是這裡,好重的煞氣,城中那些煞氣的源頭也是這裡,那些将士快不行了。”
他們依舊落到祭壇對面的小山坡上,遠遠便見到祭壇上并無人操辦什麼祭祀典禮。煞氣湧出後,祭壇四周巡夜的士兵最先察覺過來布陣,但他們的力量太過微弱,陣法還沒有成形,就反而在煞氣源頭被侵蝕。
眼看衆人便要支撐不住,眼球變黑,靈力越發微弱,難以成陣,鐘離淨默然揮出一道靈力,将衆人敲暈,而後一揮袖,一排靈氣逼人的玉符便現身眼前,他揮出一道靈力,幾道玉符紛紛飛向祭壇周邊四角。
但這還不夠,他看向謝魇。
謝魇二話不說,收回妖力。
“我助你布陣。”
鐘離淨點頭,“走。”
鄰近子時三刻,祭壇上空浮現出一個巨大的弧形結界,将煞氣源頭困在其中,而整座樊城燈火如晝,衆将士包圍祭壇,嚴陣以待。
辦完這些,東方雨澤和蘇天池等人趕到祭壇前時正好與帶兵過來的李晟碰面。衆人在山坡高處看着逐漸被控制住的樊城和祭壇上空那龐大的結界,俱松了口氣。便在此時,結界中亮起一道劍光,落到山坡上。
正是謝魇和鐘離淨。
結界已成,耗費了鐘離淨不少力氣,加上長時間在煞氣中待着,腹中兩顆蛋越發不安。
落地時,鐘離淨臉色有些泛白。
謝魇扶住他,悄然握住他的手渡妖力,一邊應付迎上來的李晟等人,“少将軍先前說的果然沒錯,程總管果然在祭壇裡養了邪物,每逢十五,便是那邪物開始索取祭品的時候。或許因為邪物将成,即便程總管死了,那邪物依舊會自動吸引祭品前來,為它的出世準備最後一場血祭。”
李晟神色嚴肅起來,拱手行禮道:“二位辛苦了。”
東方雨澤跟着點頭,“那這邪物,應該如何處理?”
李晟也道:“若不處理,恐怕這邪物還會繼續禍及樊城百姓,還望兩位前輩指點迷津!”
謝魇在人群中看到了王昊和王嫣兒,眼底閃過一絲深思,氣運之子出現在雲國,雲國的邪物便要現世了,這恐怕不是什麼巧合。
莫非這也是他的氣運嗎?
鐘離淨道:“兩個辦法,連夜撤離樊城百姓,免遭苦難;進入祭祀坑,找到邪物将其除去,這個過程危險重重,或許會成為祭品。”
謝魇收回眼神,補充道:“其實是一個辦法,邪物不除,就算樊城沒有人,也還是禍患。”
鐘離淨點頭,“一個時辰後,祭壇内的邪物就會真正出世,到時樊城的生機會被掠奪殆盡。”
現在邪物還沒真正出生,修士還能進去,能抵抗住煞氣,可是時間長了也不行,一個時辰後煞氣爆發,祭祀坑下的邪物成熟,普通修士進去隻能給人家當個開胃菜。
安副将站出來,“屬下去!”
東方雨澤和蘇天池對了一眼,說道:“我們也去。”
李晟如今是安陽郡的主心骨,不能有半點損傷,他看着面前幾人,有些羞愧地苦笑起來。
“我堂堂安南将軍,不如諸位大義,我會在此為諸位掠陣,我代樊城數萬百姓謝過諸位。”
他說着,朝幾人深深躬身。
可他們還不夠,李晟又安排了一隊修為稍高些的将士跟随安副将,且叮囑東方雨澤和蘇天池,“幾位碧霄宗的道友,此事本該是我雲國國事,當由我雲國将士處理,進去後,若遇危險,道友定要多加保重。”
時間緊迫,李晟吩咐安副将去調動将士,而後看向鐘離淨,欲言又止,謝魇知道他想問什麼,隻有鐘離淨去,其他人才會安心。
但謝魇沒讓鐘離淨去,而且非常難得地自己站出來。
“我去。”
李晟和鐘離淨齊齊看向謝魇。
謝魇笑了一聲,“看不起我啊?”
李晟沒敢說是,他沒見過謝魇出手,可謝魇與鐘離淨最親近,還接下過他的茶水,他從那時候起就知道,謝魇的實力不會是表面上碧霄宗剛結丹的大弟子的水平。“謝道友的實力,我的信得過的,可前輩……”
鐘離淨沒說話,隻是将謝魇拉到一邊,謝魇看他有些急,便笑着扶住他,“肚子不疼了?”
李晟沒有跟過來,與東方雨澤和蘇天池幾人站在一起,東方雨澤便趁機向他引薦西寨主。
他其實看出來謝魇不想讓鐘離淨去,總不能事事都求鐘離淨出手,正好西寨主也想去。
山坡上站了許多将士,火光沖天,鐘離淨沒看那些人,幽藍的雙眸隻是定定看着謝魇。
“裡面很危險,你是妖族,更容易被煞氣迷惑。”
對付煞氣,更好的辦法是用正派修士的道法于靈力。
“它能迷惑我,我也能吃掉它,我們妖族有除去邪物的方法。”謝魇說這話的語氣透着幾分傲氣,輕拍鐘離淨手背,“不用擔心,就算我不去,氣運之子怕是也要去的。”
鐘離淨才發現王昊也在人群當中,他沒有跟東方雨澤站在一起,但不代表他不會下去,此刻,王昊正靜靜凝望着結界内的祭祀坑。
對于不拘于正邪道的人而言,這是危險,也是機會。
謝魇自認是預言中氣運之子斬殺的螣蛇轉世,心知敵強我弱的道理,他這段時間一直在拿王昊當誘餌釣王昊的機緣,斷不可能坐視王昊在他眼皮下得到強大的機會。
鐘離淨問:“就為了王昊?”
謝魇沒遲鈍到聽不出鐘離淨的不喜,見他低下頭,謝魇也垂下頭,額頭抵住他的眉心。
“怎麼可能會是為了王昊呢?是為了我自己。預言中氣運之子将來會殺死我妖族的螣蛇轉世,但王昊如今這般弱小,定是有什麼機遇,他的機緣,或許就在那祭祀坑下。”
謝魇知道現在鐘離淨被兩顆蛋鬧得渾身不舒服,便溫聲哄着他,“放心,我很快就回來。”
鐘離淨嗤笑一聲,“你倒是比那螣蛇轉世還緊張。”
謝魇啞然。
其實,他覺得自己就是螣蛇轉世。
“那,我去了?”
鐘離淨皺了下眉頭,幽藍如琉璃的雙眸幽幽看着他。
“我會為你掠陣。”
是為他一人掠陣,而不是為所有人。謝魇便笑了起來,垂首親了親他的唇角,“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