螣蛇妖血,是多年前謝魇與師兄去海國時在螣蛇殘骸上找到的,螣蛇隕落千年,遺骸落于深海,化為黑石,成為海國的禁地。
當年找到螣蛇妖血,在謝魇看來,幾乎耗費掉了他前半生所有的運氣,他也曾仔仔細細搜尋過螣蛇殘骸,可以肯定不會再有遺漏。
可是,王昊身上卻有螣蛇遺骨。
謝魇是查過王昊的,知道他出生至今才二十年,入道修煉不過短短幾年,那他身上的螣蛇遺骨是從哪裡來的?這會不會就是他幾年前突然邁入修煉之道的轉折點嗎?
而且那天命中,氣運之子将殺死螣蛇轉世——而現在,擁有螣蛇妖血的謝魇,和擁有螣蛇遺骨的王昊,他們當中到底誰才是真正的螣蛇轉世?莫非要王昊殺他自己嗎?
螣蛇遺骨的出現給謝魇帶來了一份不小的震撼,他眸光一暗,在這一瞬間下了殺心,手中湧出一團黑紫妖力,朝着王昊走去。
王昊已經昏死過去,現在奪遺骨是最好的時機。
螣蛇遺骨上的力量加上螣蛇妖血的力量,應該足以讓謝魇完全蛻變成傳說中真正的螣蛇。
然而就在這時,背後填屍坑裡的煞氣突然爆發。
原先被驅散的煞氣複燃,掀起一陣陰風,坑底成了漩渦,将鬼蜮中的怨靈吸附而去。
謝魇驚覺不對勁,回頭看去。
隻見原本位于坑底的兇劍劍身上血光越來越刺眼,幾處謝魇原先沒有留意到的地上的血正化為一道道血紅色的絲線,被兇劍蠶食,其中最遠的幾條血線源自王昊身上。
方才隻顧着收拾王昊,謝魇竟将最重要的一點給忘了,下坑時鐘離淨提醒過他們的——
血水,會加速邪物成熟出世。
“血水……”
那是王昊的血水,謝魇定定看着坑底震顫的兇劍,它正在大量吞噬鬼蜮為它準備的怨靈。
“玩大了,它要提前出世了!”
意識到這一點屬于自己無意中促成,想到嘴上說着漠不關心,其實不顧腹中疼痛也要趕過來布下結界護住樊城百姓的鐘離淨,謝魇就是一陣頭疼。正在他焦頭爛額之際,遠處的王昊竟爬起來飛身逃走,謝魇立時揮出了妖力,不知道将王昊擊飛到哪裡去,隻遠遠聽見一道痛苦的悶哼。
與此同時,兇劍溢散出一股股陰森可怖的煞氣,忽而往坑上飛起來,看起來像要逃走,謝魇便顧不上看王昊死沒死了,也來不及去奪螣蛇遺骨,身影一閃朝着兇劍飛去。
吸足了王昊血水的兇劍劍身上卻在謝魇即将觸碰到它時亮起一個黑色的光圈,将謝魇的手赫然擋在光圈之外,一邊席卷着鬼蜮中的怨靈,一邊往王昊消失的方向飛去。
“還認主了?想跑?”
謝魇嗤笑一聲,閉了閉眼,琥珀豎瞳驟然湧現。
巨大的蛇影現身謝魇身後,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光圈内想要逃走的兇劍,謝魇眸光一沉,身影化作一道紫光,身後巨大的蛇影飛竄上前,與紫光合為一體,化出實體——
紫光閃過,蛇影緩緩睜開一雙琥珀色的豎瞳,幽幽紫芒劃過頭上鋒利的弧角,右側斷角處也亮起一束幽光,而後紫光一寸寸往下,墨玉般的鱗片煥發出真實的光澤。
光圈内的兇劍似乎有所察覺,加速逃離這片區域。
可惜即使有光圈包裹,黑蛇之大遠超于它千萬倍,直起身便幾乎頂到坑上的祭台,兇劍跑得再快,也不及黑蛇蛇尾卷上它的速度。
再慢一步,兇劍就要吞了鬼蜮,真正出世了。
黑蛇毫不遲疑,連着光圈一口将兇劍吞下去。
兇劍在蛇口中掙紮,洩出幾縷血光,黑蛇卻執意将其吞下,黑鱗中隐隐透出幾分血光。
不多時,黑蛇的豎瞳裡也悄然爬上一縷血光。
此刻,祭壇結界之外。
看着結界内血光大作而後恢複沉寂,圍在祭壇附近的近萬将士俱是迷茫,而山坡上的安南将軍府統帥李晟同樣是看不清楚局勢,轉頭迷茫地看向鐘離淨,“前輩,這……”
方才血光大作時,他問鐘離淨,鐘離淨告訴他,這是邪物要提前出世,讓他帶百姓撤離。
可是此刻,好像又沒事了?
鐘離淨沒有回答李晟的問題,自顧自往山坡邊緣走去,定定看着對面異常安靜的祭壇。
李晟與同樣留在他身邊的謝子陵面面相觑,到底是謝子陵上前問:“前輩,您怎麼了?”
鐘離淨搖頭,隻是覺得先前那道劍氣很熟悉,但如此安靜,也讓他莫名為之不安起來。
李晟便道:“或許是有人找到了邪物,阻止了邪物出世,若是這樣的話,那應該沒事……”
他話還沒說完,人群裡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那是什麼……蛇!”
鐘離淨怔了下,擡眼望去。
結界内黑霧彌漫,卻可以清晰看到巨蛇的影子,升騰的血色妖光襯得蛇影格外恐怖駭人。
邪物似乎是沒有了,卻出現了更加可怕的大蛇!
李晟神色一緊,“妖物?”
鐘離淨暗罵一聲混蛋,便飛身往那結界而去,“情況有變……或許邪物已經提前出世,我會親自出手降服他,快帶百姓撤離!”
李晟不敢再耽誤,忙道:“是!”
鐘離淨的身影很快沒入結界中,消失在黑霧中。
在李晟命令下,守在祭壇外的近萬安南将軍府将士也在有序離開,将樊城百姓護送出城。
而在祭壇坑底,此時衆人要面對的,不再是那陰森詭異的鬼蜮,而是強悍恐怖的妖蛇。
兇劍已被黑蛇吞食,與之共生的鬼蜮随之消失,真正的祭壇坑底出現在衆人眼前,祭壇塌陷後确實有一個大坑,地下确實遍地是白骨,并不算廣闊的坑底一覽無餘。
鬼蜮消失,巨蛇現身,還是一條瘋狂的黑蛇,不知為何雙眼發紅,在這坑底翻滾發狂。
這條黑蛇身上還有一股極強的力量,衆人合力,别說擊殺它,連它一甩尾都要重傷一片。
原本不算太大的坑底,愣是讓黑蛇滾出巨大的坑洞來,坑上滾落許多碎石,衆人稍不留神便會被亂石砸傷,又要躲避黑蛇,一時間坑底亂得厲害,衆人都自顧不暇。
看着安副将和西寨主幾個人合力攔住黑蛇,紅绫拽着東方雨澤的一條腿将人拖到角落裡扔下,邊上是一臉血的蘇天池,這倆倒黴蛋,一開始就被黑蛇一尾巴甩暈了。
紅绫現在打架不行,逃命還是挺熟練的,給兩人排排擺放好,掐訣在這布下一個小結界,之後拍拍手,從蘇天池懷裡掏了一下,果然掏出一把玉符碎片撒到地上。
“還好留了兩道符,不然你小子人都被拍沒了!”
她說着探頭出去看了眼,就見一個人被黑蛇尾巴甩飛出去,在山壁上撞出好大一個坑。
碎石飛濺,人落到白骨堆上,又揚起了一陣灰塵。
看起來像是安副将。
紅绫都替他疼,一邊偷偷觀察着還剩下幾個站着的人,一邊咬唇打量着黑蛇那雙眼睛。
“活該,吃獨食反噬了吧?”
她正偷笑着,一道清正靈力便落到她身後,如潮汐一般清冷的氣息瞬間将她全身籠罩。
紅绫頓時僵住。
熟悉的少年嗓音在身後響起,“他怎麼回事?”
紅绫暗松口氣,拍着胸口回頭看去,往日她師兄臭不要臉也要黏着的鲛人少年阿離就站在她身後不遠,白衣纖塵不染,仿佛這片黑暗混濁的坑底中唯一聖潔的光芒。
“師嫂,你來了。”
鐘離淨的藍眸看向她,紅绫仿佛瞬間撞入一片深海當中,冰冷,幽暗,下意識忘了呼吸。
“師兄他,他吃獨食不叫我,被那邪物反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