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淨皺起眉頭。
紅绫這才清醒，心底莫名有些恐懼，急忙擺手。
“真的不關我事啊！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本來是被困在鬼蜮裡的，鬼蜮突然沒了，就看到師兄了……”她指着遠處狂躁的黑蛇，“師嫂看，那就是師兄的原型，很醜吧？我早就說過蛇就是沒有水母好看……”
“那黑蛇不是謝魇。”
鐘離淨淡聲打斷紅绫的話，叫紅绫一時有些懵。
“那不是謝魇，也不是謝子陵，那是坑底的邪物。”
鐘離淨的藍眸凝視着她，看上去有些冷，“我将去降服邪物，救回謝子陵，小紅，記住了嗎？”
他叫紅绫小紅，這是蘇天池平日叫紅绫的名字，也是紅绫假扮的蘇天池身邊侍女的身份。
紅绫睜大眼睛，“師嫂，你是想幫師兄……”
“帶人走。”
鐘離淨越過她，走向遠處的黑蛇，“不要回頭。”
紅绫看着他走出去，眼底閃過一絲羨慕，可既然不關她事，她扛起蘇天池就飛向坑上。
隻是走時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在白骨堆中格外奪目的鲛人少年，心底還是酸溜溜的。
師兄被反噬失了心智，這會兒隻會發瘋，這個阿離卻願意在這種時候維護師兄的謊言。
連師兄這種人都有人幫，還是個漂亮的鲛人。
她卻沒有，嗚……
如今坑底衆人，除了安副将外，便隻有西寨主能一戰。說來也怪，那黑蛇傷他們，卻沒有吃他們的意思，自顧自發瘋，但也堵住了後路，沒讓他們有機會逃走就是了。
而安副将被擊飛，西寨主一人獨木難支，眼看就要被那黑蛇一尾巴嵌進山壁，卻見幾道靈光劃過，幾枚玉符飛快地落到黑蛇身邊四周，一道道靈光縱橫交錯，瞬間結陣，化出靈力鎖鍊，将黑蛇緊緊束縛住。
西寨主愣了下，看向身後，随即面上湧現喜色。
“前輩！”
還清醒着的其他幾人跟着回頭看去，便見到一個漂亮得不像真人的鲛人少年緩緩走來。
西寨主看起來一把年紀了，修為也不低，反倒叫一個鲛人少年前輩，再看眼下黑蛇被捆在陣中掙紮的局勢，其餘幾人哪敢不敬，互相攙扶着起來，紛紛看向那少年。
鐘離淨朝西寨主颔首，看向倒在坑底四處的衆人，擡起指尖，靈力便将那些人托往坑上。
“帶他們走，這裡我會處理。”
這會兒安副将也頗有些狼狽地趕了回來，見狀便問：“前輩，這黑蛇太過霸道，可需……”
“不需要。帶人離開這裡，今夜都不要回樊城。”
安副将是見識過鐘離淨的本領的，看那黑蛇被困在陣中，但仍未消停，掙紮間坑底動蕩不安，時而有碎石滾落，恐怕離坍塌不遠了，他也明白這裡并非久留之地。
“好，有勞前輩了。”
他說着深深拱手。
西寨主也是知道鐘離淨本事的人，聞言也不再多言，幫忙扶着還清醒的幾名将士離開。
看着他們幾人陸續飛上祭台後，鐘離淨放開神識，确定坑底已無其他人，掌上靈光一閃，浮現出一方靈氣逼人的白玉陣盤，往上一抛，坑底瞬間浮現出一座繁複大陣。
大陣将外界一切窺探隔絕在外，也将一切煞氣屏蔽在内，不再外洩。鐘離淨做完這些，腹部已經疼到連走動都有些艱難，他白着臉輕按住小腹，往裡渡了一些靈力。
“消停些，先收拾了你們那混賬爹再來鬧我！”
也不知道兩顆蛋有沒有聽懂，反正鐘離淨确實沒有感覺到腹部疼痛有好些，他閉眼緩了口氣，擡眼看向那黑蛇，黑蛇雙目血紅，張口沖他嘶吼着，尾巴用力拍着法陣，坑底地面被它拍出一道道皲裂痕迹，坑邊也在不住往下滾落巨大的石塊。
鐘離淨眉心緊鎖，朝這不知好歹的大黑蛇走去。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障眼法便褪去一層，從卷發藍眸的鲛人少年，變作褐發藍眸的青年。
眉心燃起一簇火焰，留下一道繁複的金印，瑰麗如深海的眼眸深處也亮起了一點金光。
他安撫過腹中兩顆蛋，便一步步靠近大黑蛇。
許是察覺到不同的靈力靠近，大黑蛇愈發狂躁，張大血口沖鐘離淨大聲嘶吼，震耳欲聾。
鐘離淨腹中疼痛難耐，又被他吵得耳朵疼，果真停下腳步，未料大黑蛇突然掙脫束縛他的法陣，幾處作為陣眼的白玉符綻裂破碎，滿身煞氣的黑蛇緊跟着遊過來。
黑蛇雙目赤紅，眼中隻有将他困住的這個人，直奔鐘離淨，甚至張開了血口要吞食他——
“混賬，你敢！”
鐘離淨冷斥一聲，已近面前的大黑蛇忽然停滞住。
它好像還能聽懂人話。
鐘離淨藍眸一怔，撫着小腹，輕聲喚他的名字。
“謝魇，醒過來。”
大黑蛇眼底紅紫變幻，到底難耐身上痛苦，末了長尾狠狠甩向山壁，借此作為發洩。
轟然一聲，山壁被砸出一個大坑來，若非坑底有陣法支撐，隻怕這祭壇早已經全塌了。
碎石飛濺而來，被鐘離淨的護體靈力化為齑粉，但巨大的石塊還是往這邊滾了過來，大黑蛇似乎以為這樣會傷到鐘離淨，便又縮回尾巴将那快滾來的大石拍碎了。
看來還不算完全失控。
鐘離淨看在眼裡，朝面前巨大的黑蛇招了招手。
“過來。”
大黑蛇豎瞳中血光若隐若現，時而兇相畢露，時而掙紮不安，見鐘離淨伸手，卻在後退。
鐘離淨定定看他一眼，腳下輕點地面，自白骨堆中飛起，身影慢慢來到大黑蛇面前。大黑蛇眼底紫光壓過血光，似乎想要逃走，卻被幾束靈力鎖鍊先一步牢牢捆住。
這是鐘離淨生平第一次面對謝魇的原型，如此龐大，妖氣磅礴，他倒是沒有覺得很可怕。大抵是謝魇平日愛幹淨，身上的每一片鱗片都如墨玉一般明潤璀璨，身上也沒有很濃烈的腥冷味道，靠近時，鐘離淨才發覺他的豎瞳像琥珀一樣明透，也才看到他原型還有兩隻角——與百裡雪那兩隻小小的角不同，他的角是如鹿角一樣長，隻是右側隻剩下一個基底，斷角處淺紫色的妖力都溢散了出來。
這是一條充滿野性的、也格外妖異漂亮的黑蛇。
在這種時候，他倒是很乖。
鐘離淨凝望須臾，向他伸手。
不知為何，大黑蛇似乎在恐懼鐘離淨的靠近，在他伸出手時本能地往後退去，奈何蛇身被靈力釘在地上，他動彈不得，也無路可退，看着那隻玉白無暇的手觸碰他。
“不要動。”
鐘離淨的嗓音很輕，聽去像風一樣空靈，又像水一般清澈，與平時似乎是不大一樣的。
大黑蛇仿佛被蠱惑一般，豎瞳呆呆地看着他。
鐘離淨垂眸看着他，緩緩閉上色澤絢爛的雙眼，薄唇輕啟，口中一開一合，輕聲念着什麼。那是不同于謝魇聽過的任何咒語，聽起來，更像是遙遠悠揚的遠海曲調。
靈力随鐘離淨的手籠罩黑蛇，似有潮汐拂面而來，沁涼濕潤，坑底變得靜谧悠然，回蕩着鐘離淨口中輕哼的曲調，大黑蛇眼底血光緩緩褪去，琥珀般的豎瞳變得失神。
終于，大黑蛇慢慢變成人形，束縛住他的光束随之消失，挺拔的身形被鐘離淨輕輕接住。
鐘離淨看着謝魇硬撐着沒合上的豎瞳，張開雙手抱住他，輕拍着他後背，腹中的兩顆蛋似乎已經在方才的輕聲吟唱中安睡過去，他抿了抿唇，眸光溫柔，令人安心。
“沒事了，笨蛋，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