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淨搖頭,“這不是幻境,但有很強的禁制,不能使用陣符,好在對靈力壓制不大。”
他看向雲成天等人,沉吟須臾道:“不要碰那些金蓮,凝神靜氣,别被什麼東西蠱惑了。”
謝魇問:“金蓮有問題?”
鐘離淨也還沒有查清楚,隻能說:“應該是……”
他話還沒說完,忽地揮出一道靈力,将不知何時鑽到身後的一支金色蓮花花苞擊潰。
謝魇這下可以确定了,向衆人沉聲說道:“這些金蓮會攻擊人,小心不要被拖進池子裡!”
他說完拉着鐘離淨往金蓮稀少的地方退去,雲成天和冰黎、洛汐也喊上人一塊後退。
到此時此刻,衆人才終于發覺,血水染紅過的池子裡的金蓮似乎都會活過來,而後将人拖進池子深處,被更多的金蓮淹沒吞噬。
活過來的金蓮會往外蔓延,隻要稍不小心,便會被金蓮蠱惑,冷不防開始忏悔自刎。
不是所有人都能抵抗誘惑,人群裡有人不斷倒下。
怒長的金蓮往衆人所在的蓮池中心蔓延的速度越來越快,生長得越來越密集,結不起陣,靈符無用,衆人就隻能用靈力抵抗。
且不提靈力總有盡時,很快就有人發現,打這些金蓮時靈力會被吸走,成為金蓮的花肥。
謝魇發現有人自刎時的怨氣也會被吸走,也是驚奇,“這些金蓮會吃人,也太邪門了。”
淨塵的聲音自四面八方傳來,帶着蠱惑的味道。
“諸位在害怕什麼?金蓮可映照你們平生,池水也能洗淨你們的罪孽,不必害怕,不必惶恐,過去吧,經過淨域洗禮,便可超脫。”
雲成天一邊斬掉金蓮,一邊吞丹藥恢複靈力,沒好氣地罵道:“你在說什麼鬼話?這也配叫淨域?你到底在這養了什麼髒東西?”
謝魇笑出聲來,才發覺身後的鐘離淨太過安靜,回頭看去,便見鐘離淨在看冰黎和洛汐。
許是因為身上傷勢頗重,短時間内靈力未能恢複,卻又擋在衆人前面以冰槍抵抗金蓮,冰黎的狀況并不太好,已然有些神志不清。
一支金蓮抽長來時,她竟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接。
“姐姐!”
洛汐提劍飛來,斬斷那支金蓮,冰黎身形一晃,便扶着額頭搖搖欲墜,洛汐忙扶住她。
“姐姐,你怎麼了?”
冰黎隻覺得前所未有的困乏,費盡力氣睜開眼睛,眼裡卻隻看得見聖潔的金蓮,一邊伸手,一邊喃喃道:“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姐姐,阿爹,阿娘,我錯了……”
洛汐拉住她的手,“你在說什麼?姐姐,你快醒醒!”
還有不少人也跟冰黎一樣,被蠱惑着靠近金蓮。
鐘離淨皺緊眉頭,運起靈力在冰黎後肩拂過,冰黎便徹底失去意識,倒在洛汐肩上。
“你說的話,她聽不到。”
洛汐趕緊架住冰黎,六神無主,看見鐘離淨就問:“那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們都醒過來?”
謝魇見狀有些無奈,隻好召出黑金長劍,劍鋒劃過,妖力瞬間掃落他們周邊一片金蓮。
“阿離想做什麼,我來護法!”
鐘離淨看向衆人狼狽的模樣,緩緩點頭,伸手掐訣,水狀靈力彙聚指尖,他閉上幽藍雙眸,輕聲念着什麼法訣,依稀像是什麼韻律,即便聲音很輕,讓人聽不清晰,心中卻都為之一靜。靈力如水波,以他為中心,一點點往外暈開,覆蓋衆人。
這輕緩幽遠的韻律蓋過金蓮的誘惑,讓人當即耳目一清,如墜深海,冰冷潮氣拂過心田。
謝魇卻感覺這音調有些熟悉,是在樊城聽過的。
那天他吞了兇劍被煞氣蠱惑時,鐘離淨也唱過。
但這次又似乎略有不同,淺淺的水聲領着衆人走出迷障,昏迷過去的冰黎也清醒過來。
淨塵略微驚詫的聲音響起,“竟是海皇宮的祈神之曲嗎?看來道友果真是海國之人。可是他們都是有罪之人,道友還要救他們嗎?”
“就算他們都身負罪孽,也輪不到你這個邪佛來審判!”
鐘離淨撤去靈力,睜眼朝聲源看去,手中靈力化為長劍,忽而飛身而起,斬向一處金蓮。
“你暴露位置了。”
話音落下,劍鋒觸及蓮花叢中的一支怒放的九瓣金蓮,卻在臨近之前被一道屏障阻擋。
那支金蓮很快化作淨塵的身影,他正以掌對劍。
劍風與掌風相撞,二人皆被震退數步,淨塵施施然飄于半空,雙手合十,“道友好敏銳。”
“被蓮池吸走的所有怨氣和靈力,都被你吸收了。”
鐘離淨退到衆人之前,謝魇緊跟着提劍上前助陣。
吸收了衆人靈力的淨塵眉眼間似乎多了幾分邪氣,唇邊笑意也平添幾分陰冷,“道友不懂,我在幫他們渡劫,讓他們盡早超脫。”
謝魇看鐘離淨無事,才暗松口氣,對淨塵便有些埋怨,“超脫?你是說讓他們早點死嗎?”
淨塵竟也不否認,還笑說:“衆生皆苦,即便是修煉到你我這般境界的修士,也終究難逃命劫,在我看來,死自然也是一種超脫。”
謝魇皮笑肉不笑,“如你這般詭辯,那你這個收割人命的,豈不是成了普度衆生的神佛?”
淨塵面不改色,“道友謬贊,我也隻是盡我所能。我看道友殺孽頗重,也該超脫才是。”
謝魇回頭跟鐘離淨抱怨,“阿離看,這世間比我更不要臉的人比比皆是,這位更是翹楚。”
鐘離淨沉默一陣,暗自搖頭,看向淨塵道:“這所謂淨域,絕非神聖之地,而是你開辟的一方空間異域,就算不用法陣,也能破。”
他這回倒沒有自己一言不發就出手,還提醒了謝魇一句,靈力再度化為一柄細長靈劍——
“别廢話了,送他去超脫!”
謝魇應聲而動,召來黑金長劍,與他一同出手。
雙劍襲來,劍風淩厲駭人,淨塵身影忽而化為金蓮破碎,卻在下一瞬現身于二人身後拍出一掌,謝魇急急回身,揮出長劍相抗。
而劍意壓倒掌風時,淨塵的身影卻又化作一朵金蓮,被劍風攪碎,片片花瓣幽幽飄落。
鐘離淨凝神一息,提劍指向一個方向,“他在那裡!”
謝魇應聲而去。
淨塵身影恰好在鐘離淨前一刻所指之處出現,而謝魇的黑金長劍已然近前,他不得不正面反擊,還不忘抽空誇贊鐘離淨,“道友眼力确實好,即便被壓制也能找到我所在,但下次,你可知我會在何處現身嗎?”
他話音剛落,謝魇劍鋒之前也隻剩幾片蓮花瓣。
這和尚還真能跑!
拿他們當猴耍呢?
謝魇心中暗罵一聲,正要找人,誰料下一刻淨塵突然開口,就吓得他心跳都停了一拍。
“我在阿離道友身後。”
謝魇心頭一緊,毫不猶豫轉頭飛向鐘離淨身邊,果然見到淨塵現身在鐘離淨身後,他握緊長劍,卻忽然聽見鐘離淨跟他傳音——
“别過來!看到你右手邊三丈外最小那朵金蓮沒有?那或許是淨塵真身所在,快動手!”
謝魇不想聽他的話,隻盯着鐘離淨身後的淨塵,淨塵就在他身後,手掌已拍向他後心。
但鐘離淨看着他的眼神很認真,似乎還有幾分威脅之意,謝魇咬了咬牙,手中劍鋒一轉。
轉瞬之間,淨塵還在鐘離淨身後輕笑,“道友不躲嗎?”
鐘離淨非但不躲,還不動,冷眼瞥向身後,嗓音淡漠,透出幾分傲氣,“該躲的是你吧?”
淨塵臉色驟變,即将落到鐘離淨後心的掌風卻是一頓,随後他整個人再次變作金蓮消失。
與此同時,謝魇手中附着九成之力的黑金長劍刺入鐘離淨所指的隐匿在花叢中的金蓮。
下一瞬,劍鋒下浮現一層金色光圈,蓮池中激蕩起層層水波,滿池金蓮激烈搖晃起來。
淨塵本體隐匿術被破,真身現于人前,手指夾着黑金長劍的劍鋒。他神色緊繃,漆黑雙眸望去,再近一寸,劍尖便要刺入他心口。
看到劍鋒被阻擋,謝魇卻松了口氣,這證明他沒賭錯,有時候聽話一點,也不是不好。
看見淨塵本體出現,鐘離淨也沒有遲疑,掐訣禦劍,細長玉劍在射出瞬間化為數柄飛劍,劃破長風,裹挾着淩厲力量直指淨塵。
淨塵猝不及防,金色光圈被破,隻聽轟然幾聲巨響,池誰中金蓮悉數褪色,漆黑一片。
濃墨一般的漆黑讓這些蓮花看去極為不祥,淨塵一人對敵二人,還來不及修補,淨域上空猝然破開一道口子,一柄巨劍從天而降——
三方合擊,淨塵猝不及防,口中吐出大口血水。
滿池黑蓮在這一刹那枯萎,池水幹涸,金色天光變作晦暗天幕,雲王宮廢墟再現眼前。
衆人驚覺,他們出來了!
淨塵已被擊退到廢墟之前,白金袈裟被血水染紅。
鐘離淨收了靈力,飛身來到謝魇面前,謝魇本能地收起劍,一手輕輕攬住鐘離淨肩膀。
“沒事吧?”
鐘離淨知道他問的不隻是自己,還有肚子裡的兩顆蛋,遂搖了搖頭,卻望向廢墟上空。
果然,一道劍光從天而降,落到二人面前不遠,現出一位清隽高挑的白衣劍修的身影。
謝魇沒有忘記就是這第三人從外出手,他們才能這麼快出來,這人身上的劍氣太濃烈,讓他心下湧上敵意,用力攬緊了鐘離淨。
這劍修看見他們時,一時也有些錯愕,随後拱手詢問:“二位可有見到一位鐘離道友?”
鐘離淨看着早就說過會來雲國,如今才姗姗來遲的折雲宗聖君雲清,也是沉默須臾才應話。
“我就是。”
雲清聞聲多看了一眼被黑衣修士抱在懷裡的鲛人少年,感覺到他身上确實有鐘離淨的氣息,且神态又與鐘離淨十分相似後才确定他就是本人。同時,他對鐘離淨這個樣子也十分震驚,“鐘離道友,你這是……”
鐘離淨反應過來自己身上還有障眼法,也懶得撤了,推開謝魇的手,反問雲清:“上次見面,聖君便說過來雲國,竟是現在才來嗎?”
雲清面露慚愧,“宗門有急事耽擱了,倒是沒料到鐘離道友原說過不來,最後還是來了。”
謝魇聽兩人對話就知道他們是熟人,鐘離淨還在他的熟人面前推開自己,這點讓他不太能接受,他便硬生生地插了句話,“阿離,怎麼不跟我介紹一下你這位朋友?”
鐘離淨看他又是一副要作妖的樣子,睨了他一眼,想讓他老實點,謝魇心裡更憋屈了。
他索性一把攬住鐘離淨肩膀,将人抱進懷裡,無視鐘離淨擡頭看他的奇怪的眼神,笑着問雲清,“我是阿離的道侶,不知閣下是?”
雲清愣了下,看看謝魇,又看向臉色冷淡的鐘離淨。
“道,道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