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相撞,掀起一股強到令人窒息的氣浪,圍觀的學子中修為低的幾乎站不住,幾個混迹其中看熱鬧的先生連忙出來結印布陣,金光緊跟着籠罩住場上鬥得正酣的二人。
可方才那劍氣已然洩漏出去,不多時,廣場上就多了許多察覺不對趕來的人,鐘離淨身邊也多了兩個人,撐着傘的女子和面色蒼白的俊美青年,大白天不下雨的撐傘的人很少,尤其是這樣一個漂亮的女子。
不少人朝這邊看過來,認出了這女子與青年的身份。
那女子是天道院藏書樓的守門人,名喚蕭沉,往日現身總撐着傘,肌膚透着陰沉的白,而那男子便是開陽山的首席先生,石蘊。
他們二人有一個共同點,都是老院長近百年來親自收入門下的學生,包括林酌月也是。
結界内越戰越酣,很快引來更多人,蕭沉撐着傘走到鐘離淨身旁,饒有興趣地笑起來。
“居然有人找林酌月比劍,這人還是個臨時學子?”
石蘊走到她身側,俊美面容頗有些嚴肅,“聽說這個學子今日是随小白來的,修為不低。”
“能跟林酌月那家夥打成這樣,修為自然不低。”
蕭沉看向鐘離淨,笑問:“小白,這人你認識?”
鐘離淨直直看着結界内纏鬥間快得幾乎看不清人影、也仍隔着結界洩露出幾分悍然劍氣的兩道身影,面不改色地回答:“不熟。”
“是嗎?”
蕭沉俨然不信,笑吟吟看向鐘離淨,卻見石蘊忽然神色凝重起來,“這人修為怕是不在林酌月之下,而且……他似乎一直在藏鋒。”
蕭沉有些愕然,“什麼?”
鐘離淨随之看向石蘊,石蘊解釋道:“林酌月劍道再強,也隻是在天道院有點名氣,這學子,隻怕修為在林酌月之上。與他切磋許久,林酌月都快将看家本領使出來了,我們都還看不出來這人的底細,看來他還未拿出全力,卻已足夠應付林酌月。”
蕭沉挑眉道:“照你這麼說,老林這次輸定了?”
石蘊搖頭,“不一定。此人隐藏實力,未必想勝林酌月,但林酌月一定能看出來,這個人在敷衍他。尋常的玄鐵劍在那人手中,毫不遜色于他的心劍,林酌月實力不如他。”
蕭沉反倒笑了,“這一場要是又敗了,也不知道林酌月這家夥輸了之後會不會哭鼻子?”
石蘊語調悠然,“天道院就數他最丢人,十年前險些敗給折雲宗的雲清,鬧得折雲宗的弟子都在傳天道院的林先生是個哭包。”
蕭沉掩唇失笑,“說起來這家夥還是挺好笑的。對了,這事小白聽說過沒有……小白?”
她又喚了一聲,鐘離淨才有反應,冷冽黑眸望向她和石蘊,沒有加入嘲笑林酌月的話題,而是提醒他們,“林酌月要動真格了。”
“什麼?”
蕭沉愣了下,轉眼看去。
連他們都能看出來謝魇與林酌月比劍時遊刃有餘,林酌月本人自然也能更深刻的體會到這次的對手同樣不簡單,他沒有感到挫敗,反倒是越戰越興奮,一指化出一道鋒利劍意,興緻勃勃地糾纏着謝魇不放。
“你的修為比我想的還要高,不愧是能入老白眼的人,雖然你長得普通,實力卻很不俗!”
切磋已過百招,謝魇耐心也快耗盡了,聽他又說起自己的臉普通,謝魇道:“我長得是普通,不過林先生你的劍道也不過爾爾。”
林酌月被說了還笑,指間揮出的劍氣與謝魇手中玄鐵劍相撞,以他的修為,那普通的玄鐵劍在他手下輕輕一折便該斷了,在謝魇手中卻無比堅韌,久戰之下仍光滑如新。
兩道劍氣相撞,轟然掀起陣陣氣浪,震得結界搖搖欲墜,也讓纏鬥在一處的二人分開了。
謝魇退到結界前,足尖踩在地面站定,手腕輕轉,漆黑的玄鐵劍劍鋒倒映出結界寒光。
風煙漸去,已變得一地狼藉的廣場一頭也露出了林酌月的身影,他臉上仍在笑,且越笑越猖狂,雙手掐訣結印,揚聲笑道:“我就知道小白帶來的人是不會讓我失望的!謝兄,你果然很強,那麼接下來,我也要使出我的真本事了!謝兄,你看好了!”
有過前車之鑒,謝魇沒有立馬作出反應,隻見林酌月掐起劍決,周身劍氣化為無數飛劍懸于虛空,他忽而一擡手,二指劍訣上緩緩浮現出一柄巨大的金劍,霎時無數飛劍環繞金劍周身,掀起層層凜然劍氣,幾位先生布下的金光結界驟然綻開裂紋。
結界從裂開縫隙到破碎,也隻是短短的一瞬間。
砰地一聲——
結界崩塌,滔天劍意洩露出去,冷風仿若決堤之水轟然噴湧而出,威壓如泰山驟然降下。
在場的幾個先生見狀急忙出手護住周邊的學子,一人大抵脾氣暴躁些,當場破口大罵。
“老林,你瘋了!沒看見這裡還有這麼多學子嗎!”
林酌月哈哈一笑,“抱歉啦,打上頭了,忘了還有這麼多人,也怪你們築的結界太差了!”
幾個先生氣得不行,偏偏他那劍氣太強悍,幾人隻能使出全力護住學子,免受劍氣誤傷。
林酌月毫不介意,明亮的雙眼帶笑看着遠處的謝魇,“我這一招叫風雷絕天,是我這十年來自創的劍法,凝聚我此生領悟,比我以往的每一劍都要強!謝兄,你可接好了!”
蕭沉啧了一聲,“不是上回那招,又出新劍招了?不過這家夥起名的水準還是不太高啊。”
石蘊評價道:“太俗。”
鐘離淨沒有回應他們,隻是靜靜看着林酌月的劍招,但林酌月顯然聽見了他們這邊在評價他起名的水平,還分心瞪了他們一眼。
“别小看人好不好?我這一劍可比以往都要強!”
他話音落下,左手掐訣,靈力拂過右手劍訣,虛空中的金劍光影閃爍,露出淩厲劍鋒,竟引動天地變色,烏雲壓頂,風雷驟起,電光于雲層間閃爍降下,與劍尖共鳴。
無數劍氣所化的飛劍于上空形成漩渦,随着金劍化為漫天劍雨,刹那間亮起灼灼電光,無數雷火直直劈向地面,直奔謝魇而去——
這風雷之力來得太快,也太過強悍,比林酌月先前的每一劍都要強。蕭沉神色微頓,不再笑話他,将手中青傘扔上虛空,靈光一閃,青傘變大,青色光影将周邊衆人籠罩在内,傘内風雷不侵,雖說過分陰涼,卻讓被風雷震懾到的衆學子感到安心。
“這家夥……還真琢磨出了這麼厲害的劍招!”蕭沉驚道:“這一劍下去,半個搖光山怕是都要被他削平,他不怕趙夫子削他嗎?”
“還真長本事了?”
石蘊揮出靈力護住遠處的學子,但來觀戰的人太多了,遠處的幾位先生都有些扛不住,石蘊當即召出一方靈力充沛的瑩潤玉尺,化為靈光飛往往遠處為那幾位先生助陣。
玉尺一出,靈光潤澤搖光山,為四周觀戰的弟子驅散風雷帶來的威壓,蕭沉這才松了口氣,而後擡眼往搖光山外看去,一道道靈力神識正在靠近搖光山,叫她有些吃驚。
“七上宗的人也來看熱鬧了?”蕭沉的目光又回到場上,淩厲風雷之下,金劍劍意淩霄,已至謝魇面前,冷風吹亂他的發尾衣擺,雷光映在他的面容上,似乎也有些吃驚。
蕭沉蹙起秀眉,回頭問鐘離淨:“小白,你這朋友到底能不能撐過這一劍?林酌月這心劍可是老院長一手所傳,這人能接下來嗎?”
林酌月這一劍确實強,甚至超出了他的修為境界,引動風雷之力,這一劍可越級斬大乘。
可劍鋒已至,謝魇卻毫無動靜。
鐘離淨抿唇薄唇,沒有回答,眼看那劍已經到了謝魇額前,他閉了閉眼,召出了陣盤。
偏就在此刻,謝魇的劍動了,以尋常玄鐵劍擋下了那道風雷劍意,不亞于風雷劍意的力量驟然爆發,強光忽現,飛快往外吞噬風雷,連那青傘與玉尺都開始不安的震顫。
比風雷更陰冷的氣息覆蓋全場,連搖光山的護山大陣也在為之顫動,鐘離淨眉頭一緊,不再猶豫抛出陣盤,白玉陣盤于上空放出一座金光大陣,将林酌月與謝魇困在其中。
漫天席卷的劍氣被困于其中,對陣内二人卻毫無影響,須臾後,強光淡去,風雷消散。
烏雲散去,重現日光,搖光山恢複了昔日安甯。
蕭沉擡手收回青傘,回到鐘離淨身邊,石蘊也召回玉尺回來,看着鐘離淨召回陣盤,空地上空的大陣被收回,也露出了裡面的狀況——塵嚣太重,裡面什麼也看不清楚。
有些在場觀戰的年輕學子反倒被那灰塵嗆到咳嗽起來。
鐘離淨拂袖輕揮,一道帶着冷淡水汽的風拂過廣場,猶如甘霖降落,空地煙塵漸漸散去。
原本好好的場地,已是一片狼藉,全是坑坑窪窪,而衆人記挂的兩個人也逐漸現身人前。
不等煙塵散盡,鐘離淨已飛身朝那二人而去,蕭沉與石蘊相視一眼,也都禦空追上去。
謝魇的氣息鐘離淨無比熟悉,他閉着眼,也能離開分辨出謝魇所在的方向,很快精準地找到了謝魇,在濃濃煙塵中走到他面前。
謝魇還站在那裡,手裡的劍卻不見了,鐘離淨沒有管那劍,冷冽眼眸近乎急切地打量着他周身,他身上好好的,一根頭發都沒傷。
謝魇也察覺到有人靠近,回頭看見鐘離淨,他那張平平無奇地臉上露出了與往日别無二緻的笑容,有些不正經,又莫名的好看。
“阿離?這麼着急趕過來,是在擔心我會受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