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酌月可還記得他下來前故意坑了鐘離淨和謝魇一回,下來這麼久,想來他倆都能回過味來,所以現在謝魇越叫他,他跑得越快。
謝魇見狀有些納悶,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袍子,擡指讓妖力纏上阿離周身,叫他無處可逃,這才放心朝着林酌月二人背影傳音——
“林先生,你跑什麼?是怕我和阿離找你算賬嗎?”
林酌月想逃跑,石蘊卻不想,他掙開林酌月的手,轉身走向謝魇,這才發覺被困住的鐘離淨,向來冷肅的面容閃過一絲愕然,面色沉下來,“謝道友,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酌月也不蠢,聽自己這老友語氣不對,從指縫裡回頭偷看,見到鐘離淨後也是一臉吃驚,連忙背着劍匣朝他與謝魇二人跑過去。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你的人不是說老白受傷了嗎?謝兄,你為什麼突然把老白綁起來?”
石蘊顯然嫌棄他的魯莽沖動,倒也擡腿跟了上去。
即便與二人相識不久,謝魇也能看出他們對鐘離淨的緊張與對自己的防備,且先不提後者,他讓人去找他們是找對了。他撣了撣衣袖,面色坦然,“林先生誤會了,我……”
沒等他說完,被妖力捆住的阿離先一步揚聲說道:“别過來!他是個妖族,要加害我們!”
這話一出,林酌月和石蘊當場止步,面上防備之色更甚。謝魇看向阿離,是越發頭疼。
一計不成,又來一計。
倒打一耙是吧?
阿離回視他,神色冷傲。
林酌月與石蘊面面相觑,再看謝魇時,林酌月臉上也少了那幾分不着調,“謝兄是妖族?”
謝魇搖了搖頭,歎道:“我确實是妖族,先前在那寶塔上,你們道盟的白聖君就已經戳破我的身份,不過阿離早就知道我是什麼人,我找你們來,也是因為阿離出事了。”
阿離冷笑道:“我被白千仞夥同鏡靈算計,如今又落到你這妖族手中,自然也算出事了。”
謝魇扶額,“你能不能老實一點,别再打岔了?”
林酌月和石蘊二人看着他們須臾,竟是走了過來。
阿離面色微變。
“快走!”
林酌月到底還是有些怕鐘離淨的,下來前又坑過人,這會兒聞聲别開眼沒敢直視他,摸着鼻尖說:“來都來了,我看謝兄為人坦誠,應該不會騙人,說不定有誤會,老白,要不你先冷靜一下,我們再敞開聊?”
阿離面色陰沉下來。
謝魇沒忍住笑出聲,林酌月真是個妙人,隻怕這會兒阿離心裡都在罵誰要跟他敞開聊吧?
林酌月輕咳一聲,又說:“老白,剛剛是你壓着人家謝兄要……這光天化日的,我都替你害臊,再說這眨個眼的功夫你們怎麼就吵起來了,你還反過來指控他,不對勁吧?”
阿離面色僵硬。
謝魇笑得更大聲了,“這就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石蘊打量阿離許久,面色依舊有些嚴肅,這才出聲,“謝兄特意讓人來尋我們,說小白出事了,可是因為白千仞打碎鎮物,破開封魔地大門時,那個鏡靈對小白做了什麼?”
林酌月不敢獨自面對阿離的注視,灰溜溜跑到石蘊身後探出頭說:“是啊,當時我們看到老白好像中招了,所幸進來真正的古仙京之後我們相隔不遠,才能這麼快找過來。”
謝魇也正經起來,看着身邊的阿離,輕歎道:“不錯,阿離确實出了點狀況,如今元神不穩,還被勾出心魔,一心要殺我。我尋二位便是想看看天道院有沒有什麼秘法能讓他好起來,對了,我派去的人……”
林酌月刷一下看向阿離,驚呼出聲,“這是心魔!難怪,我看他身上竟然有很重的殺氣!”
石蘊也擰起了眉頭,應道:“我二人聽聞小白出事便先禦劍趕了過來,謝兄的人還沒到。”
到底是天道院正兒八經的先生,謝魇信得過他們的人品,想來金雕和小白蛇百裡雪都不是人,林酌月和石蘊應該早就看出來了,那對于他也不是人這個事實接受起來也快。
謝魇也不是很關心金雕和百裡雪,這就讓開半步做出邀請姿勢,“阿離如今狀況不對,我迫不得己暫時困住他,還請兩位先生看看他究竟是怎麼了,何時才能真正醒過來?”
見他如此坦蕩,林酌月轉頭看向石蘊,見石蘊點了頭,林酌月便迫不及待地走近阿離。
“讓我先來!讓我先來!”
看他笑嘻嘻搓着雙手的猴急樣,謝魇頓時有點後悔,是不是不應該讓林酌月靠近阿離?
好在林酌月剛走到阿離跟前,就自己慫巴巴的縮回手,還回頭向謝魇求救,“那個,謝兄,老白看起來好像不太樂意讓我靠近啊。”
謝魇心道廢話,你這猥瑣樣,我都怕你靠近阿離!
林酌月見他不說幫忙,隻好回頭問阿離:“老白,聽謝兄說你有了心魔,那你還記得你是誰嗎?畢竟我們也不能隻聽他一面之詞。”
謝魇早知道林酌月不老實,定會偏向阿離,對此毫不意外,隻是靜靜地站在一邊旁觀。
阿離面色冷淡,一如先前的鐘離淨,隻是他比起鐘離淨要少幾分冷靜,也比他更沖動,聞言他擡眼看向林酌月,眸中湧現一絲冷笑,“當年初入天道院時,你主動挑戰,敗在我手下後不甘心,曾跑到天道院神池偷窺我修煉,被當作偷窺同門沐浴……”
“打住!”
林酌月面露急切之色,忙擺手制止他說出後話,向石蘊和謝魇幹笑道:“我看他好像是真的老白啊,謝兄,我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謝魇看他這麼古怪,對此事也不免有些在意起來,知道他不會說,便問主動抖露此事的阿離:“接着說,阿離曾經說過神池之事,原來不是一同修煉,是姓林的偷窺阿離沐浴?”
連稱呼都變了,林酌月心底警鐘響起,連忙擺手想解釋,身邊的石蘊便緊接着幽幽說道:“當年小白因天賦出衆,于比試中奪得魁首,進入神池修煉,便是他的獎勵。而在神池中修煉可淬煉神魂,容不得旁人驚擾,姓林的被抓到後險些被逐出天道院。”
黑曆史被抖出來,林酌月是又羞又急,“當年我也是年少無知!當時我也已經受到懲罰,給老白賠禮道歉了!何況我也不是不甘心,我就是覺得老白怪怪的,家裡傳我的法器一碰到他就亮,我懷疑他是妖族,後來也确實發現,他身上有一處怪異的……”
他說到此處立馬閉嘴,生怕再得罪鐘離淨,改口道:“不就是老白在神池中不慎生出心魔失控,我用家傳法寶幫他鎮壓下來,将功贖罪,我被責罰過,也給老白賠禮道歉了,夫子就沒将我趕出天道院。後來再入秘境曆練,我與老白就成了莫逆之交!”
石蘊嗯了一聲,“ 不錯,你知道小白身上有秘密,容易生出心魔,非要探其究竟,而小白看你能幫他壓制心魔,才容許你跟着他。”
謝魇不用想都知道被林酌月抹去那段往事必定是他對鐘離淨冒犯過,但結果應該沒占到便宜。謝魇不着痕迹往邊上挪了一步,隔開阿離和林酌月,挑眉道:“阿離少年時就有心魔?此事我怎麼從未聽我說過。”
林酌月捂住嘴,“沒說過嗎?”
他悄悄給石蘊遞了個眼神,看來老白對這個化名叫作謝乙的神秘妖族也并未坦誠相待。
石蘊思索了下,上前道:“小白年少時确實有過心魔,但發作時與此刻并不一樣,謝兄能否先放開他,讓我親自看看他究竟如何。”
謝魇與他僵持須臾,到底撤去了妖力退開一步,“好,我信天道院的石先生不會傷害阿離。”
沒了妖力束縛,渾身無力的阿離腳下趔趄,很快站穩,防備地看着石蘊。石蘊朝謝魇颔首,擡指靠近阿離,阿離神色一緊,想要運起靈力反擊,手腕上的金環卻突然吸走了他體内剛蓄起的一縷靈力,叫他無力跌倒,好在謝魇及時将人攬入懷中。
阿離輕喘口氣,怒視二人。
謝魇扶住他,有些無奈地歎道:“不論如何,阿離不能出事。石先生,還望你務必小心。”
石蘊點了點頭,二指凝起靈力,點向阿離眉心。
被謝魇困在懷裡,阿離再是不願,也難以逃避被石蘊的靈力探入識海,眉頭緊鎖起來。
幾人都不說話,林酌月看着也是蠢蠢欲動,摸着下巴道:“為什麼謝兄你攔住我,卻對老石這麼放心?明明我跟老白關系更親近吧?”
謝魇斜他一眼,正因林酌月總愛糾纏鐘離淨,他才會對此人如此防備,難保是他的情敵。
哪怕鐘離淨顯然不喜歡這人。
石蘊指尖靈力玄妙,似乎在牽引着什麼,見謝魇看得緊,他便解釋道:“院長傳過我一種秘法,我會試着将小白的神魂喚醒,這需要将他的元神牽引出來,我會盡量小心。”
謝魇半信半疑,緩緩點頭。
林酌月很是眼饞,“老院長什麼秘法都傳給你們三個,唯獨不給我,隻教我練劍,偏心。”
那還不是因為林酌月這心性隻适合練劍,一個心劍還不夠他學嗎?石蘊搖頭不語,閉目凝神,手中掐訣,指尖牽引之力也更強了。
林酌月見他不理會自己,便小聲嘀咕道:“等哪天我混進藏書樓,把你們的本事都偷學了!”
未料林酌月話音剛落,阿離眉心忽然湧現一道金光,将石蘊的靈力打回去,金光威勢太強,饒是合體境界的石蘊也被反噬震退。
林酌月站得近順手扶了他一把,也是一臉吃驚。
“你怎麼了?”
石蘊輕咳一聲,唇角竟溢出一道血絲,臉色也比先前蒼白了幾分,他扶住心口站穩,緩了口氣,神色凝重道:“小白修為在我之上,神識強度也非我能比,識海禁制太強,莫說我的神識進不去,無法牽引出他的神魂,更無法喚醒他為他梳理神魂。”
“識海禁制?”
謝魇與林酌月異口同聲,前者扣住阿離手腕,将一縷神識探入阿離識海,果真被識海禁制擋住,倒不似石蘊那樣被打回去。但他感受到識海中的禁制,也是感覺頭大。
鐘離淨的識海中有海神的力量支撐,想來是先前在海國喚醒海神之力後修煉得來,如今護住他的識海,化為禁制,連他都進不去!
“看來是鏡靈搞的鬼。”
謝魇想了想,又問石蘊:“天道院秘法衆多,除了進入識海,就沒有别的辦法喚醒阿離嗎?”
阿離也緩過神來,他先前也不知道識海有禁制,如今見衆人奈何不了他,不由勾唇冷笑。
謝魇看在眼裡,頗為無奈。
石蘊搖頭,“如今天道院藏書樓的秘法,十有八九我都修習過。但師長說過,古仙京的天道院遺址中仍有許多當年未帶出來的秘法古籍,說不定其中就有能喚醒小白之法。”
林酌月道:“不錯!這趟下來古仙京,幾位夫子說過,若有機會,讓我們去一趟古仙京中的天道院遺址,将當年沒來得及帶走的秘法古籍帶出來,但這天道院遺址在哪兒?”
阿離回來了一些力氣,就要掙開謝魇,謝魇見他實在不情願,也就放了人。阿離手腕上的金環卻閃過一道暗紫,叫他後怕地捂住手腕,不敢動用靈力,冷冷瞪着謝魇。
隻要謝魇心念一動,他好不容易蓄起的靈力就會被這隻可惡的金環抽走,跑都跑不了!
“你别怪我,阿離的元神還不知情況如何,我自然不能放心讓你離開。”謝魇在鐘離淨面前到底沒能說出重話,即便明知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鐘離淨已被心魔控制。他轉頭便問石蘊二人:“你們還沒去過天道院遺址?那你們先前下來後都被送到什麼地方?”
石蘊就地打坐回複靈力,林酌月應道:“我們下來之後不在城中,還被不少陰煞之氣凝成的妖物攔路,好不容易找到古仙京,上了佛塔,才發現佛塔也是幻象,待我們打破禁制上來,碰見被留在四層的弟子才知道七上宗已經上去了,我們趕緊追上。”
“畢竟是天道院的先生,臨行時師長給我們交待過,古仙京中有一鎮物,我們到了佛塔之後就知道鎮物就在塔上。後來佛塔六層塌了,我們就知道鎮物被動了,趕緊在六層挖出一條道來跑上去想阻止他們。”
末了,林酌月攤手道:“可我們還是來晚了,鎮物被白千仞打碎,幻陣已破,真正困住傳聞中三千年前那個魔頭的封魔地也出現了。”
林酌月是好說話,不代表他是個傻子,再說旁邊還有個石蘊在,這位天道院的石先生可不像林酌月那樣好哄騙。謝魇也明白此刻應當坦誠為好,遂如實道:“我與阿離下來後,也是到了城外,不過阿離帶路,我們很快就進了古仙京,到最後若非鏡靈突然跑出來背叛阿離,阿離早就阻止七上宗還有九曜宮要打碎鎮物的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