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酌月自小就沒皮沒臉,話又多,天道院的院長夫子都煩他,但又都對他格外偏愛些,有很多事情,同為老院長的弟子,石蘊和蕭沉不知道的,他都知道。而難得在石蘊面前優越他一回,林酌月也很得意。
“反正老院長跟我說了,九曜宮跟天道院也有些淵源,連白盟主都曾是老院長的師弟。”
石蘊約莫是知情一二的,沒有細問,轉身搜尋其他古籍,“别忘了,我們這次來古仙京任務有二,如今被困在陣中,無法确認封印可有松動,便先将遺落的古籍收集帶走。”
林酌月撓頭,“哦!”
謝魇一看就知道石蘊不打算讓他這個外人繼續聽他們天道院與九曜宮的淵源,他好奇歸好奇,正事也是要辦的,回頭看向阿離……
人不見了?
謝魇睜大眼睛看着空蕩蕩的身後,正要放出妖力,餘光就瞥見本該跟在身後的阿離此時早就越過了亂糟糟的書籍堆,走到了藏書樓深處,手腕上捆着的妖力繩索仍在,長長連到謝魇這邊,若隐若現泛着暗紫。
謝魇走過去,“不要亂跑。”
阿離背對着他冷哼一聲,叛逆地接着往深處走去。
向來閑不下來的林酌月見狀偷偷湊過來,沖謝魇揶揄挑眉,“謝兄,你們這是,吵架了?”
謝魇笑容滿面,“怎麼會?阿離現在是被心魔所控,我又怎麼會與一個小小心魔吵架?”
林酌月俨然不信,“謝兄,你笑得也太勉強了。”
謝魇:“……”
他還是很讨厭林酌月。
謝魇收了笑容,正要說話,藏書樓中忽然出現一股靈力波動,在這片死寂之地掀起冷風。
幾人察覺不妙,紛紛看向那靈力波動的源頭,便見到阿離正站在一方正在顯形的金光法陣之前,半隻腳已經踩進了那法陣邊緣。
謝魇神色一緊,擡手收緊纏在阿離手腕上的妖力。
“回來!”
阿離硬是捏着拳頭把妖力繩索扯回去,冷淡眼眸看着他們幾人的眼神還頗有幾分傲氣。
“不過是殘陣。”
“殘陣?”
石蘊收起整理好的古籍,看那金光法陣隻是顯形掀起一陣風便沒了動靜,也走了過來。
這殘陣确實沒什麼威力,謝魇到底不放心,快步走向阿離,林酌月二人也連忙跟過去。
阿離被妖力扯着,隻能先退出殘陣。謝魇走到他身邊打量着這座殘陣,便見金光卷起周遭的一些碎石灰塵,竟在殘陣中心慢慢凝聚成一座人像,是個正在打坐的老道人,手上托着三枚金光灼灼的銅錢。
林酌月一臉吃驚,下意識回頭看向石蘊,石蘊竟也是神色大變,很快便肅穆地上前跪下。
“天道院弟子石蘊,拜見長老。”
林酌月反應過來也跟着跪下,看得謝魇面露詫異。
“這是……”
将人像周身凝聚起來的破碎金光凝聚在三枚銅錢之上,可見人像并無生機,石蘊和林酌月知道殘陣仍在運轉,二人謹慎地退了出去。
石蘊這才回答謝魇,“謝兄有所不知,三千年前将古仙京封印前,古仙京曾是一處戰場。”
林酌月點頭,“就是這一戰,封印了魔頭,也獻祭了古仙京,雖說我道盟大部分修士都逃了出來,可要封印魔頭、又要啟動大陣,所有人都逃出去了,這些事又要誰來做?”
石蘊歎道:“所以當年,包括天道院在内,古仙京的所有門派都留了人……獻祭法陣。這位老祖,便是當年我天道院守天道院的太上長老,也是雲夫子的道侶的師尊,當年太上長老與老院長的師尊一同留下封印魔頭,拼死護送天道院弟子逃出生天。”
林酌月眼巴巴看着人像手中的三枚銅錢,“不錯,老院長以前說過,這位太上長老精通推衍之術,本命法器乃是三枚先天銅錢。”
先天法寶?
謝魇提起幾分興趣,豎瞳隐現,重新打量起那三枚銅錢,這三枚銅錢靈氣精純,暗藏道韻,确實是上品,但……“這銅錢有許多裂縫,看來古仙京那一戰必定十分艱難。”
天道院留下了前代院長和太上長老獻祭,其他門派獻祭的人也自不在話下,謝魇想起一個傳聞,“我也曾聽說,當年古仙京封印時,道盟盟主乃是九曜宮初代宮主聞劍尊,古仙京那一戰後,天道院、五大家族耗損嚴重,九曜宮卻因聞劍尊飛升崛起。”
“但是……”謝魇眸中閃過一絲興味,“聞劍尊飛升前後三千年,都無一人能夠成功飛升。”
林酌月也知道這些,“老院長說過,上古時遍地金仙,不少神靈應運而生,但曆經幾次量劫,早就沒那好時機了,飛升成仙便可與大道共存,跳出輪回外,哪是容易事?”
雖說他們這些修士修為不低,有的很年輕就已經觸碰到了合體期大乘期,可大乘期再厲害,壽元也有限,或許數萬年後便會耗盡壽元,很多修士在進入大乘期後都會專心鑽研飛升之道,争取順利渡劫成仙。
除了天道獨寵的先天神靈生來就擁有與天地共存的無限壽元,數千年來能修成地仙濁仙都算是大才了,别看道盟明面上大乘修士不多,在渡劫期隕落的修士卻不計其數。
謝魇認同點頭,待他徹底進階為螣蛇,也算是有了一半妖神之體,飛升也更多幾分把握。
這些說起來還太遙遠,他還有很漫長的壽元可以修煉,此刻謝魇更好奇眼前這個殘陣。
他偏頭問阿離:“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個殘陣?”
阿離淡聲道:“看到了。”
“看?”
林酌月面露喜色,越過謝魇沖阿離眨眼,“老白的心魔也有老白的本事,你除了謝兄誰都不殺,好像跟老白也沒有太大差别。那,你能不能順手把困住我們的破法陣破了?”
謝魇笑呵呵道:“也是,我終究不是天道院的人,對于林先生來說,我不過是個外人。”
林酌月頭皮發麻,嘿嘿幹笑,“我也是為了大家。”
阿離對林酌月同樣是愛答不理,但他并不介意趁機嘲笑謝魇,“破不了,陣眼被藏起來了。”
石蘊不疑有他,“藏在哪兒?”
謝魇有些錯愕,挑眉看向阿離,莫非他真的懂?
阿離看向謝魇,又瞥了眼手腕上的金環,什麼意思很明顯,謝魇頓時沒了詢問他的心思。
“他不懂,别問他了。”
要放開他為代價破陣,謝魇還沒好心到這地步,他可不像林酌月和石蘊那樣有任務在身。
幾人說話的功夫,殘陣似乎已經完善好,那三枚銅錢爆發出一道強烈的金光,靈氣厚重,緊跟着化為三道流光飛向他們幾人面前。
先天法寶就在眼前,林酌月是有些眼饞的,“這莫非是長老留給我們天道院學子的法寶?”
石蘊端詳銅錢,搖頭不語。
他們這裡共有四人,百裡雪和金雕還守在門前,三枚銅錢兩枚飛向了林酌月和石蘊,最後一枚落到謝魇和阿離面前。謝魇笑問石蘊和林酌月,“看樣子我和阿離也有份?”
林酌月伸手抓向面前的銅錢,“看看不就知道了!”
銅錢落入掌心,散發出耀眼金光,幾人腳底下的殘陣也随之金光大盛,飛快運轉起來。
阿離察覺到什麼,面色一沉,急斥道:“快松手!”
“啊?”
林酌月這才發覺殘陣變化,轉瞬間,已經将他們幾人都籠罩進去,他當即神色大變,松開手中銅錢,不料那枚銅錢自行飛入殘陣中,另外兩枚銅錢似有感應也飛走了。
三枚銅錢落入陣眼,渾厚靈力自殘陣上空驟然降下。
約莫是源自三千年前的威壓,重如泰山,叫修為被壓制的四人渾身戰栗,連忙運起靈力抵擋,唯獨阿離被限制靈力,謝魇也顧不上先前的不悅,攬住阿離後腰帶進懷中。
金光法陣靈力越發濃郁,威壓也更深重了,謝魇揮出妖力化為結界,看向石蘊和林酌月。
“此陣怪異,快退……”
沒等他說完,刺眼的金光映入眼簾,叫謝魇眼前有過一瞬失神,下意識護着懷裡的人。
也隻是一瞬,謝魇便凝神,睜開琥珀豎瞳看去,就見一道充滿了煞氣的黑影飛掠過上空。
他擡手運起妖力,正欲出手,才發覺那黑影隻是一道影子,雖有氣勢,卻也隻是個虛影。
陣中又響起一聲妖獸嘶吼,謝魇聞聲看去,金光大陣上湧現不少交戰鬥法的人影,其中有人族修士,也有妖族、鬼族,激烈的混戰中,天地晦暗,遍地皆是血水與厮殺。
他站在陣中,卻仿佛身臨其境,到了戰場上一般。
不遠的林酌月和石蘊起初也如他一般不适應,發覺這些都是虛影,隻是空有氣勢才收手。
林酌月驚道:“都是假的?”
阿離忽然道:“虛影是假,但這些都是真的,或許是這三枚銅錢記錄下來三千年前古仙京之争的投影,還有一道很強的神魂之力。”
聽他嗓音幹澀,語氣不對,謝魇回頭看去,便見他臉色蒼白,俨然在這股威壓之下很難受。
謝魇扣住阿離手腕一探,才知怕的不是他,而是兩顆蛋,立馬負責地運起妖力渡入他體内。
“别急,很快就好。”
阿離抿緊薄唇,看向陣上虛影,林酌月和石蘊見他有些不對勁便都走了過來,再順着他的視線看向陣上投影,林酌月有些納悶。
“三千年前的戰場投影?莫非是太上長老留下的?”
他剛說完,投影畫面一轉,繁華城池上空出現一道人影,他身着白衣,站在血月之下,原本是背對着幾人觀望城中厮殺的,似乎有所察覺,忽然回頭,露出一雙血眸。
這雙血眸仿佛噬血一般,透出一股入骨的森冷煞氣。
幾人心神一恍惚,那白衣人已擡手,一個煞氣沉沉的金掌從天而降,毫不留情拍向他們——
那一掌的氣勢太強,帶着叫人毛骨悚然的沖天煞氣,讓人一時難以分辨這究竟是虛影還是真實,石蘊二人謹慎地往後退開半丈。
謝魇也連忙護着阿離後退兩步,而後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個來勢洶洶的金光大掌。
這氣息,不就是那個在雲國和海國出現過的聖主嗎?
此人為何會在古仙京!
阿離近乎本能地擡眼看去,眸中有過一瞬失神,口中低聲呢喃二字,眼底湧現濃烈殺意。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