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謝魇認得鹿靈羽這個小徒孫，鹿靈羽這個小徒孫卻從來不知道他還有這個師爺爺。
不過鹿靈羽還是很聽鐘離淨話的，見他說話語氣依舊冷淡，卻明顯中氣不足，便小心松開他，轉而拉着他的衣袖，把人扶好了，邊說話看向不久前剛抱着自己師父從傳送通道出來的玄衣青年，也就是謝魇。
因為謝魇這次化形太過普通，普通到讓鹿靈羽直皺眉。
鹿靈羽沒認出他來。
“師父你受傷了嗎？剛才抱着你的這個人是誰啊？”
謝魇摸了摸臉頰，笑着上前，不動聲色擠到鐘離淨身邊，他也想聽聽鐘離淨怎麼介紹他。
被兩雙眼睛盯着，鐘離淨隻是緩緩搖頭，“我沒什麼事，隻是有些累了。古仙京可有異常？”
聞言，林酌月和石蘊紛紛看向鹿靈羽和他身後那幾個身披鬥篷的羽族護衛。在他們腳下原本該有一座大陣，在他們都出來之後，傳送通道封閉，傳送陣也逐漸黯然消失了。
謝魇對這個答案有些不滿，看着鐘離淨啧了一聲。
鹿靈羽卻很高興，故意抱住鐘離淨胳膊，沖不知為何與自家師父似乎格外親昵些的謝魇挑釁一笑，便乖乖回道：“要說異常，那可多了，我聽師父的乖乖跟在七上宗的人後面，沒有貿然現身，那佛塔幻境消失後就到了古仙京，一直在找地方布陣呢！”
“啊！對了！”
鹿靈羽想起來一件事，跟邊上的林酌月和石蘊說：“這次除了道盟還有别的人也混進古仙京了，我看到鬼窟的人了，他們跟二……”
一聲二師叔就要說出口，看見謝魇，鹿靈羽及時止住，不确定自家師父這次用的什麼身份，于是略過謝魇自顧自跟自家師父告狀。
“師父你是不知道，那九曜宮的白聖君他瘋了！他跟鬼窟的人混在一起，要放出魔神！”
此事鐘離淨幾人都早有猜測，都沒有太過吃驚，石蘊問：“小殿下可知他們如今到何處了？”
鹿靈羽乃是羽族少主，生于羽皇殿，羽皇親弟弟，石蘊和林酌月是知道的，都稱他小殿下，論起來，鹿靈羽還會叫他們一聲師叔。
不過石蘊本身就是天道院的先生，氣質又頗為嚴肅，在羽皇殿被許多先生訓怕了的鹿靈羽立馬松開鐘離淨站直了，老老實實回話。
“二……他們一直往古仙京中心走，那裡煞氣很重，我忙着布陣，隻派了人跟着他們。”
謝魇暗自挑眉，他又不傻，鹿靈羽兩回提到白千仞都會脫口而出二什麼，從石蘊對鹿靈羽的稱呼中他也猜到這個羽族出身的小徒孫大概是羽皇殿的人，而白千仞是九曜宮的二聖君，羽皇殿跟九曜宮并不交惡，也不算交好，想來鹿靈羽應是認得他的。
估計私下還有些交情。
那麼身為鹿靈羽師父的鐘離淨，又是什麼身份？
“他們去了古仙京中心？怕是封印魔神的封魔地所在。”
石蘊皺了皺眉頭，翻手召出那方裂痕斑斑的陣盤，上面的赤色寶珠靈光耀眼，石蘊擡指掐訣，試着将陣盤運轉起來，便見赤色寶珠上射出一道紅光，直直沒入晦暗穹頂。
黑暗蒼穹現出一方金光大陣，而在大陣中心，凜然金光自靈鏡自外散發開來，驅散迷霧，折射出一道金色光柱，打入遙遠的廢墟。
林酌月問：“那是照世鏡吧？封魔地就在那裡？”
石蘊點頭，“封魔地便是封印魔神的中心，有封印大陣在，還有照世鏡鎮守，尋常人很難靠近，也不知此刻白千仞究竟走到哪裡了。”
鐘離淨擡眸看向金色光柱所在，先一步擡腳走去。
“走。”
林酌月二話不說召出劍匣靈劍，正要禦劍，又有些擔心地看向鐘離淨：“你要不先療傷？”
鐘離淨搖頭，“不必，阻止白千仞和鬼窟更重要。”
聽起來好像很刺激，鹿靈羽興奮道：“那我也去！”
鐘離淨無奈搖頭，倒也沒有阻止，隻是默然看向謝魇，眼神似乎在詢問。謝魇看他半天才想起自己，故作憂郁地歎息一聲，便朝鐘離淨伸出手，“都到這了，我帶你過去吧。”
鹿靈羽冷嗤一聲，看謝魇的眼神有些嘲諷，“我師父跟你很熟嗎？我師父可不需要人帶！”
鐘離淨微微皺眉，“小羽。”
他話中似乎帶着幾分警告，讓鹿靈羽感到不可思議。這個男人小看師父，師父不生氣嗎？
謝魇也不說話，笑吟吟看着自家小壞蛋和小徒孫。
鐘離淨垂眸看了眼他的手掌，到底還是伸出手，謝魇一把牽住人，召出妖劍攬着人離去。
眼看二人禦劍遠去，鹿靈羽都沒反應過來，看着二人背影許久，才瞠目結舌地追出去。
“師父！你怎麼跟他走了……你們等等我啊！”
鐘離淨和謝魇都不弱，見他們先走了，林酌月也不再多問，回頭示意石蘊，趕緊追上。
大家都走了，再磨蹭下去，鹿靈羽估計就跟不上了，隻能悶哼一聲，變作小青鳥跟上。
古仙京内禁制不比他們先前所在的困境輕松多少，尤其是越靠近照世鏡鎮守的封魔地，前路禁制更多，對于普通人來說難以行進，這無疑是一種防備魔神逃脫的方法，即便魔神早已經借化身逃出過古仙京。
如今所有人修為都被壓制到金丹期，長時間以來也算是習慣了，能禦劍飛行更長路途。
聽見身後一聲鳥鳴，謝魇回頭瞥了一眼，見到一隻小青鳥追上了林酌月，還蹲到他肩上，沒再來找鐘離淨。謝魇勾唇一笑，知道鹿靈羽看得緊，又刻意牽着鐘離淨的手十指相扣，還跟鐘離淨笑話這小徒孫。
“這羽皇殿的小鳥倒是把阿離這個師父看得很緊。”
鐘離淨看了眼被他牽着的手，不用回頭看，都猜到鹿靈羽在盯着他們，回應依舊淡淡的。
“他隻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你何必同他計較？何況他防備你，也是因你不以真面目示人。”
謝魇捏了捏他手心，“是嗎？那阿離你方才為何不直接告訴他，我是你在秘境裡的師父？”
鐘離淨與他視線相對，反問他：“我何時拜過師？”
說起來的确是謝魇單方面認的徒弟，他還是不甘心，“先前那小執念還叫我師父呢，就算你不認，小徒孫問起我時你怎麼不回答？”
鐘離淨接着問謝魇：“那你想要我如何回答小羽？”
這話倒是把謝魇問住了，他想了想，自己也不太确定，“就說是道侶？朋友？孩子他爹？”
他說出最後一個字時，鐘離淨看他的眼神隐隐多了幾分威脅不悅，謝魇也不怕，還笑問：“小徒孫是阿離的徒弟，兩個妖胎也快出生了，阿離莫非不打算讓他們日後見面嗎？”
說白了，他就是在問鐘離淨，将來有沒有打算讓兩顆蛋用鐘離淨親生孩子的身份公開。
鐘離淨捏了捏指尖，而後别開臉，“出去再談。”
“好。”
謝魇抓緊他的手，雖說有那麼一點不信任，但也願意再信他一回，“到時你可不能騙我。”
鐘離淨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悅，沒有再回話。
而此刻，鹿靈羽已經蹲在林酌月肩上，嘀嘀咕咕地問起他關于謝魇的事，林酌月這個師叔向來好脾氣沒架子，便笑呵呵地告訴他，謝魇用謝乙的身份進入天道院的事，但除了謝魇很強，跟鐘離淨很熟之外，其他的他就不說了，倒是多誇了謝魇兩句。
“老白不喜歡别人打聽他的私事，小殿下你是知道的。”
做徒弟的，鹿靈羽自然清楚自家師父什麼性格，圓潤漂亮的小青鳥蹲在林酌月肩上，連天上被煞氣侵染的罡風都被這位好心的師叔伸手擋住了，隻是腦袋絨毛被吹得有些亂，認真思考的時候看去呆呆的。
“這個人真的很厲害嗎？我怎麼感覺他身上有股很讨人厭的味道，跟那些妖族很像……”
林酌月有些吃驚，“小殿下能看出謝兄是妖族？”
大抵是因為謝魇方才出過手，妖氣還沒完全收斂，這才叫鹿靈羽察覺到了。鹿靈羽聞言頭頂呆毛豎了起來，“那個醜男人果然是讨人厭的妖族！可是師父不是讨厭妖族嗎？”
林酌月歪頭，“是嗎？”
可是自從他認識謝魇以來，鐘離淨對謝魇都很縱容，兩人之間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密，他要是沒看出來鐘離淨對謝魇的特别，哪裡敢幾次三番地開他們兩個人的玩笑？
鹿靈羽不滿地嘟囔道：“他還霸占了師父，比之前那個謝子陵還可惡……等等！糟了！”
肩上的小青鳥冷不丁站起來，差點滾下去，林酌月忙伸手兜住它，就聽見小青鳥焦急的聲音，“完了！我忘了告訴師父很重要的事！”
它撲騰着翅膀，直接從林酌月手掌蹦下去，化為一道青光往前飛去，隻留給林酌月一句“師叔，我有事要找師父，回頭再找你玩！”
“哎！”
林酌月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直跟着鹿靈羽的幾個羽族人也化作幾道暗光飛越過天際。
到底是羽族出身，廣闊的天空簡直是鹿靈羽自家後院，他很快追上鐘離淨，稚嫩青鳥化為可愛俊秀的紅衣少年，“師父，出事了！”
鐘離淨這時才掙開被謝魇牽着的手，“怎麼了？”
鹿靈羽也顧不上對謝魇那種莫名其妙的不喜歡了，急道：“謝子陵！就是師父你先前喜歡的那個碧霄上宗的謝子陵，他好像出事了！”
乍一聽到這個自己用過的身份名字，謝魇也愣了下。
“謝子陵？”
鹿靈羽眼珠一轉，狡黠地笑起來，“是啊，我師父之前很喜歡的一個人，長得比你好看。”
謝魇看向鐘離淨，意味不明重複，“很喜歡？”
鐘離淨當聽不出這兩人話裡有話，隻問：“他怎麼了？”
鹿靈羽不敢跟他皮，回道：“他跟那個東方雨澤都被抓了，跟二……白千仞和鬼窟的人在一起，還有碧霄宗那個宗主也有問題，他好像也聽命白千仞，王昊跟他們在一起。”
鐘離淨擰眉，“王昊？”
聽到王昊的名字，謝魇也稍微認真了一些，“又是這位氣運之子，他不僅跟碧霄宗的宋岩關系匪淺，還和白千仞、鬼窟有關系？”
宋岩還好說，他女兒宋思思喜歡王昊，從前宋岩沒少護着王昊，即便如今宋思思死了，宋岩為了女兒繼續照拂王昊也正常，可這些人，是怎麼跟白千仞和鬼窟走到一起的？
“師父連這個都告訴你了？”鹿靈羽有些吃驚，看謝魇的眼神逐漸多了幾分敵意，“你該在意的不應該是我師父還看上了别的人嗎？”
鐘離淨閉眼，“小羽。”
聽出師父有些不高興了，鹿靈羽本能縮了縮腦袋。
謝魇按住鐘離淨手臂，忍笑道：“無礙，我知道阿離和謝子陵之間的事，我也知道阿離很喜歡謝子陵，但我心悅阿離，我不在意。”
鐘離淨擡起眼，用一種他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他。
鹿靈羽見師父都不阻止，扭扭捏捏地對了對手指，紅着臉看鐘離淨，“那師父不介意的話，這個妖族可以，小羽也可以。師父，肥水不流外人田，你順便就把我也收了吧？”
“？”
謝魇額角猛地一抽，防賊一般将鐘離淨攬入懷中。
“不行！”
鹿靈羽撇了撇嘴，渾然不在意他的意見，“師父都還沒發話，哪裡輪得到你做師父的主？”
這小徒孫狗膽包天啊！
謝魇自問開眼了，微笑道：“我說不行，就不行。”
鹿靈羽狠狠瞪他。
謝魇也不服輸地與他對視，還擡起下巴，作出俯視他的高傲姿勢，因為鹿靈羽實在很矮。
鹿靈羽被這無聲的嘲諷氣到了，咬咬牙踮起腳尖。
鐘離淨看不下去，搖了搖頭，拍掉腰間環着的手臂，“你們别再玩了，繼續說說謝子陵。”
鹿靈羽失望垂頭，“我隻知道謝子陵在碧霄宗宗主手裡，還有，他們還帶上謝子陵和東方雨澤，一起去找魔神了。”他問鐘離淨：“師父，魔神要是放出來了，道盟該亂了吧？”
“不隻是道盟。”
鐘離淨若有所思，“我們必須盡快趕到封魔地。”
“嗯，好，走！”
謝魇應聲，一把抱住人，腳下妖劍快如閃電，轉眼就帶着鐘離淨飛出百丈之外，隻留下鹿靈羽一個人綴在後面，氣得鹿靈羽跺腳。
“可惡！師父等等我！”
謝魇不僅沒等，還有多快跑多快，生怕鹿靈羽追上似的，鐘離淨都懶得說他，“至于嗎？”
“怎麼不至于？”
謝魇道：“沒想到小徒孫人小志大，我可得仔細防着他。除了他，阿離到底還招惹了多少這樣觊觎你的人？我也好做一下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