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你,也想與吾鬥!”
“還有我們!”
林酌月斷然出聲,回頭看向鐘離淨,見他點了頭,林酌月與石蘊相視一眼,一同出劍。
玉霄劍與雷霆真劍祭出劍意助陣,魔氣凝成的血色結界忽而一震,鐘離淨蒼白面色凝重,眉心緩緩燃起一簇金紅神紋,他擡手舉劍,彙聚了鎮壓之力的金劍如有神助,化出金光煜煜的劍影,斬向血衣男人!
血衣男人見情況不妙,手掌扣緊王昊發頂,加速将自身元神之力轉移到氣運之身,以期盡快完成秘法之餘,又凝煞氣呈魔劍,自結界飛出,滿載滔天魔氣,迎向金光劍意。
金光虛影撞上魔劍,山體轟然一震,滾落許多碎石,山壁間浮現出許許多多的金色符文,像是在昭顯着這座山即将無法承受威壓。
可這一劍,卻僵持在半空。
鐘離淨咬緊牙關,也無法使載着鎮壓之力的金劍再往下一寸,林酌月和石蘊更是吃力。
魔氣與鎮壓之力相撞産生的激流化為飓風,厚重威壓幾乎将山體壓垮,但是明顯還不夠。
鐘離淨冰藍眼眸中閃過一絲決絕,眉心神紋燒的更烈,正欲掐訣,後肩便覆上一隻手,在腥冷空氣中也變得溫暖起來,他頓了頓,還沒回頭就聽見謝魇滿是無奈的歎息。
“還想燃燒精血?不怕魔神沒死賠上自己性命?我來!”
謝魇剛說完,鐘離淨便感覺到肩上流淌過一絲涼意,與空氣中腥冷的陰風不一樣,謝魇的妖力是沁涼的,如他本體那樣,永遠也不會變得熾熱,渾厚的妖力通過他的手,正源源不斷地彙向鐘離淨手中的劍。
鐘離淨有些怔愣地眨了眨眼,察覺到謝魇的用意,他眉心一緊,以靈力引導妖力,調動識海海神之力,融三力合一,灌注于劍身。
謝魇雖為妖,卻非魔。
他的妖力加持,赫然令金劍更加鋒利,露出一道暗紫色的鋒芒,也令金光劍影壓倒魔劍。
合四人之力以及鎮壓之力,金光劍影終于破開僵局,以壓倒性的姿态将血色魔劍往下壓去。
血衣男人運起魔氣,試圖咬牙扛住這一劍,卻發現這一劍竟過分沉重,他的手開始顫抖。
“不……吾乃神!區區人族,怎麼可能打敗吾!”
鐘離淨眸中血光隐現,嗓音請冷,“對高傲的神來說,我等人族俱是蝼蟻,哪怕已至大乘境界。但蚍蜉雖小,亦可撼樹,弑神又何難!”
劍影一寸寸碾碎魔劍,血色結界也随之轟塌——
鎮壓之力挾萬鈞雷霆将至,血衣男人血瞳緊縮,矜傲自負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惶恐之色。
血瞳中倒映着一襲清冷紫衣眉心上灼灼燃燒的神紋,滿天潮汐為之澎湃,有那麼一瞬間,血衣男人以為自己見到了千年前的海神。
鐘離淨,果然是千百年來,與海神最相似的海國人。
但隻是一刹那。
血衣男人便露出猙獰笑容,擡掌凝魔氣化為一隻巨大的血色大手,抓住了金劍的劍鋒。
雷霆沿着血色大手往下蔓延,燃起一簇簇熾烈雷火。
血衣男人沒有畏懼,笑容頗為詭谲,“是啊,三千年前,正是人族将吾封印此地,吾确實還是小瞧你們幾人了,但……吾準備了三千年,今日,吾自是要逃出古仙京的!來,讓吾看看你的劍,還能撐多久!”
話是這麼說,可他因自己的秘法未成反受其害,根本無法全心應付幾人,那隻血手也已在雷霆與劍意的侵蝕下露出了金光縫隙。
在完全奪舍氣運之身前,他根本來不及自爆本體!
林酌月心一橫,用盡了最後一縷靈力,俨然是要拼上性命,“少廢話!你今天休想逃出來!”
血衣男人不怒反笑,那已然消散到幾乎半透明的身影輕輕顫抖起來,看去頗有幾分癫狂。
蒼穹雷鳴不止,照世鏡亦明如白晝,魔神已落入頹勢,就在這時,虛空被撕扯出一處時空裂縫,一道五行之力驟然闖入古仙京這片天地,觸怒封印陣規則,降下雷霆冷芒!
這五行之力卻飛快地躲過了雷霆天罰,自晦暗天際擦過一道長長的尾巴,直直飛向鎮守魔神的山巅,撞上了那凜然清正的金劍——
突如其來的五行之力叫衆人猝不及防,金劍倏然綻開裂痕,一寸一寸破碎,融入潮汐之中。
謝魇、石蘊、林酌月三人同時被這股強力震傷,倒飛出去,而以精血凝成金劍人鐘離淨更是因為反噬重傷,識海、丹田重創,當場吐出一大口血水,清瘦身影跌落深淵。
彼時,他才看清楚那股五行之力為首的是一道劍氣,一道凜然純正的劍氣,似春風一般。
這其實是合五人之力彙聚而成的力量,每一道力量都強得可怕,至少,也該是大乘期。
是誰?!
鐘離淨冰藍眼眸有過一瞬灰白,眼睜睜看着那五行之力撞碎金劍後沒入山底的封印陣……
天地有過一瞬死寂——
五行之力與封印陣一同消散,照世鏡随之黯然失色。
在一片混亂中,壓抑到極緻的爆破還未曾溢散出來之前,那血衣男人身影消散,桎梏在他身上的鐵鎖墜落在地,黯然無光,而有一點血光飛快沒入了王昊那具氣運之身。
氣運之身瞬間吸收了天地間所有魔氣煞氣,而氣運之身睜開雙眼的同時,他眉心因秘法而生成的血印消散,血光潛入漆黑的眼眸。
氣運之子複生了,但他已然不是王昊,而是魔神!
魔神面上浮現出近乎猙獰的暢快笑意,并未停留片刻,擡手抓起大巫祭,便飛向洞口上。
他要逃走了!
然而幾人已無力去追他了。
魔氣化為一道猩紅血光,筆直地往上飛去,與墜落的鐘離淨擦肩而過之際,王昊這具叫幾人都熟悉的氣運之身眼底閃過一絲血光,朝着鐘離淨的冰藍眼眸露出陰鸷笑容。
反噬劇痛遍布全身,讓鐘離淨再無餘力抓住魔神,隻能看清他無聲笑着朝自己說了一句話——
小殿下,我們會再見的。
也隻是短短一瞬間,血光擦着鐘離淨身側飛出洞口,山體後知後覺轟然倒塌,一道紫光自山中密密麻麻的落石而過,接住了快被碎石淹沒的鐘離淨,帶着他飛向上空出口。
轟隆隆。
嘈雜聲連綿不絕,揚起漫天塵嚣,飛出山洞之際,山洞徹底崩塌,濃濃煙塵嗆入鼻腔,讓謝魇有些難受地皺了皺鼻子,餘光瞥見一道劍光在他們身後逃出廢墟,觀劍氣應當是石蘊帶着林酌月,謝魇又看了眼身後濃煙,才帶鐘離淨飛到遠處的山坡上。
二人剛才落地,沒等謝魇放鐘離淨下來,鐘離淨便又吐了一口血,謝魇忙扣緊他的手腕渡入妖力療傷,又給他喂了兩枚上品靈丹。
服下丹藥後,鐘離淨慘白的臉色才好了一些,昏聩的意識也清醒了過來,按住謝魇的手,輕喘口氣,嗓音沙啞道:“放我下來。”
謝魇面色不大好,鐘離淨内傷太重,眼下就連他腹中兩顆蛋也極為不安,需要妖力安撫。
但鐘離淨即便重傷無力,仍撥開他的手,踉踉跄跄地走了兩步,站在山坡之上遠眺那座原本封印魔神的山,那裡已成了一處廢墟。
謝魇到底擔心他,快走兩步緊跟在後面攙扶住他。
一道劍光來到身後不遠,正是石蘊和林酌月,兩人也是傷得不輕,一落地林酌月直接就躺下來了,石蘊這位天道院首席先生也是一身狼狽,扔給林酌月一枚丹藥,便用靈力封住他幾處靈脈,給他止血療傷。
待林酌月喘過氣,擺手攀着石蘊肩頭爬起來時,鐘離淨仍站在山坡上,靜靜地看着遠處濃煙滾滾之處,破碎的袍角讓他清瘦的背影多了幾分搖搖欲墜的虛弱感,鴉青長發早已在鬥法時散開,随山風飄蕩。
在鐘離淨臉上,謝魇似乎看到了幾分迷惘,幾分失望,甚至還有幾分脆弱。他從未見過鐘離淨這個樣子,握緊鐘離淨手腕,輕聲安慰,“别看了,魔神應是趁機逃走了。”
林酌月咬咬牙,痛得倒抽口氣,“到底是誰出手救走魔神?玄幽古教還有如此強大之人?”
石蘊沒出聲,冷肅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心情不佳,也不知他想到什麼,默然看向鐘離淨。
鐘離淨倒是什麼也沒說,隻是擡頭看向晦暗天幕,忽而彎唇笑起來,眼底卻一片冰冷。
“這就是……天命嗎?”
謝魇看他反應明顯不對,伸手扶住将要跌倒的他,心下困惑,“阿離,你知道是誰動的手?”
鐘離淨愣了下,緩緩搖頭,隻是笑意未退,更多了幾分嘲諷,細看又依稀像是在自嘲。
“阿離?”
謝魇實在看不透鐘離淨什麼意思,隻擔憂他傷得不輕,“罷了,我們先去療傷,好不好?”
鐘離淨搖搖頭,反握住謝魇的手,玉白的手背不知何時擦出幾道血痕,看去頗為可憐。
他擡眼看向謝魇,冰藍眼眸中仿佛蘊着深海,卻無往日的矜貴冷厲,連嗓音也很是無措。
“謝魇,我們……敗了。”
謝魇看他站都站不穩,趕緊扶住他肩頭,嗓音愈發溫柔,“我知道,别着急,魔神隻是逃出了古仙京,我們以後還有機會報仇。”
“不是的……”
鐘離淨眼眶微微泛紅,體力不支與重傷讓他感覺到意識漸漸昏聩,他仍堅持站着,眼神迷茫地看着遠處的硝煙,緊緊扣住謝魇手腕。
“魔神逃了。”
謝魇隻知道他此刻很不高興,不過眼下如此混亂好像也不是問話的時候,便繼續哄着他。
“沒事,還有下次。”
謝魇正想把人抱進懷裡,忽而察覺到身後的靈力波動,神色一頓,連忙揮出一道柔風一般的妖力将鐘離淨推開。放出妖劍之時,果真有一道劍氣襲來,那看似無害如春風的劍意,而當正面碰上,卻讓謝魇感覺到了殺意,連帶着妖劍也被震退出半丈。
并非謝魇不敵,而是他剛才消耗了太多妖力,而這道劍意也确實很強,謝魇初次碰上這種劍意,這是殺人的劍,是殺人的春風。
這是……
謝魇神色一震,警覺擡頭。
一襲白衣禦劍而來,缥缈如谪仙,正居高臨下俯視着他,面容和煦,黑眸卻異常冰冷。
尤其是見到謝魇之時。
謝魇從未見過此人,但他能一眼就認出此人,隻因此人的劍意,天底下大抵無一人相似。
“九曜宮,白盟主。”
白乘風漠然的視線越過謝魇,落到鐘離淨身上,見到鐘離淨滿身傷痕,他眉心倏然一緊。
“淨兒,到為父身邊來。”
謝魇心神巨震,緩緩回過頭,他的目光落到鐘離淨身上時,琥珀豎瞳裡充斥着不可思議。
白乘風,自稱是阿離的父親?
那阿離又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