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迷藏這個遊戲,從小到大都是沈星淵的摯愛,難得有人主動邀請,他激動得險些蹦起來。
“玩!”
鐘離淨應了聲好,遞給鹿靈羽一個眼神,沒等後者領會,他便跟沈星淵說:“那從這一刻開始,你盡管找地方藏起來,等我來抓你,隻要在九曜宮,想去哪兒,都可以。”
九曜宮有太多跟沈星淵玩過捉迷藏的人,但很少有能找到沈星淵的,都是去尋與沈星淵同族的沈阙幫忙出手,通過血脈聯系找人。
唯有鐘離淨,他隻要願意,費些心思就能找到沈星淵。
可是鐘離淨每回都不肯答應,答應了也不好好玩,難得他主動要玩,沈星淵興奮得有些蒼白的臉頰染上些許紅暈,“大哥來抓我?”
顧行遠這才察覺到這兄弟倆靜悄悄地嘀咕什麼,趕在他們開始前,忙問:“你們幹嘛?”
鐘離淨按住沈星淵手臂,讓他不要太激動,轉過臉便神色淡淡地回道:“捉迷藏而已。”
顧行遠知道沈星淵有多執着這個遊戲,也知道他平日有多難搞,沒多想就答應了,叮囑道:“玩也不是不行,但不準走出這洞府啊。”
鐘離淨反駁道:“就這麼大點地方,走幾步就能找到?”
顧行遠心說正是因為地方大了不好找,怕你找到地老天荒,也找不到你那糟心弟弟啊!
鐘離淨二話不說拉着沈星淵出門,“我們出去走走。”
“淨兒!”
鐘離淨頭也不回,“師叔且忙,我們不會出九曜宮半步。”
兩人一走,門外的弟子也匆忙追上去,顧行遠猶豫着要不要追,心下衡量起大師侄的承諾有多少水分,鹿靈羽這才明白過來師父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當即拉住顧行遠。
“顧五長老,我真的想家了,你就讓我回羽皇殿吧!”
上一刻還裝傻充愣不肯回家,這一刻卻主動拉着顧行遠說要回家,白三長老不用想都知道鹿靈羽有問題,但這并不重要,他的任務就是帶鹿靈羽回去,避免被道盟牽連。
鹿靈羽主動開了口,他也跟着拉住顧行遠右手手臂。
“顧五長老,你知道的,我們羽皇陛下隻有一個弟弟……”
顧行遠别說去攔跑出去的兄弟倆,被這兩個羽族拉着跑都跑不掉,隻得留下收拾爛攤子,心中也憋了一股氣,說好了讓大師侄幫忙說話,大師侄居然跑了?沒義氣!
鐘離淨還不知顧行遠已經暗自決定好以後不帶自己玩,出門後,便讓沈星淵找地方躲。
沈星淵在九曜宮玩了這麼多年捉迷藏,對九曜宮有多少可以藏人的犄角旮旯都牢牢記在心裡,立馬就樂颠颠地跳上飛劍走了,還讓鐘離淨承諾,等半柱香後再過來找他。
鐘離淨聽他的,在原地等了半柱香才動身,在九曜宮三殿六堂十二院漫無目的地找人。
那幾個九曜宮弟子一路都在他身後跟着,寸步不離。
鐘離淨起初并不在意,待找了約莫有兩刻,還是沒找到沈星淵,他的步伐便開始煩躁。
又找了半盞茶,鐘離淨的面色肉眼可見地變得冰冷,掀翻了一片靈池,便飛入石林中。
後面幾個弟子匆忙追進石林,奈何一入石林便像入了迷宮,一群人一直打轉走不出來。
殊不知他們剛被困在裡面,他們要找的鐘離淨後腳就從石林走出來,将腳下一枚石子踢到草叢中,石林中隐約傳來一陣靈力波動,看着法陣啟動,鐘離淨默然轉身離開。
不消片刻,鐘離淨便到了白乘風的住處,滄溟院。
他不是小孩子,什麼捉迷藏,不過是借口,他真正的目的,便是潛入滄溟院一探究竟。
沈星淵不會騙人,那麼白乘風時常自己獨處時說話、争執定然是真的,但白乘風不是真的瘋子,跟他說話的定是另有其人,而那個人,沈星淵看不到,也聽不到他的話。
或許那神秘人是通過秘法法器與白乘風聯系,也或許白乘風的變化都是因為那人而起。
他一定要知道那個人是誰。
有主的洞府,基本都有結界,鐘離淨站在滄溟院前時也在慶幸自己自幼修習陣法,可以悄無聲息打開護院結界進入滄溟院,也不會驚動白乘風這個主人,隻要廢些功夫。
白乘風喜歡清淨,滄溟院外沒有弟子巡守,鐘離淨掐訣打開一處結界縫隙,步入院中,推開院門的刹那,精純靈氣撲面而來,透着幾分清潤氣息,皆源于院中大聚靈陣。
在還沒有離開九曜宮前,鐘離淨曾無數次來滄溟院見白乘風,偷偷混進來卻是頭一回。
他也算熟門熟路,掃了眼前庭白乘風養的一池子靈鯉,見庭院中并無異處,便徑自走向正中的大殿。白乘風不是個苦劍修,但也不是個喜好奢靡的人,洞府布置也随性,又閉關養傷多年,無需任何人在他的洞府中侍疾,眼下倒是方便了鐘離淨。
他走上月台,直接繞過正殿,裡面沒什麼特别之處,何況待客之處,白乘風不會輕易将自己的私密擺在明面上,他要去的是後殿。
到滄溟院後殿門前,他正要擡手推門,忽然僵在半空,眸中閃過一絲幽藍,凝視門前。
一道靈符完全隐沒在門上。
一旦貿然推開房門,便會驚動護院法陣,驚醒主人。
鐘離淨掐訣蒙蔽靈符,看着它光芒黯淡沒入門闆裡,推開門,一股淡淡的藥香撲鼻而來。
修煉到白乘風這個境界,早已經無需進食就寝,若非擔着九曜宮宮主和道盟盟主之責,像白乘風這樣的大乘期修士多是閉關修行,隻求早日悟得飛升緣法,順利渡劫。
進門有一鼎青銅香爐,藥香已燒完,香氣氤氲不散。
鐘離淨分辨出幾味高級靈藥的氣味,與往常白乘風用的藥沒什麼差别,隻是安神、清心的靈藥分量似乎大了不少,但鐘離淨也不擅長醫術,沒多停留便往裡間卧房走去。
到底是卧房,比外面自然多一些人生活過的痕迹,一張白玉床榻靠牆擺放,臨窗放了一張矮幾,幾個蒲團,擺了一副青玉茶具,不遠處的書架上堆放着不少玉簡書籍。
鐘離淨抽出一卷玉簡,隻看了一眼,便沒了興趣。
這隻是一卷尋常的經書。
不過想來也是,能擺在人前的,自不是多珍貴的東西,他想找到白乘風的秘密不簡單。
鐘離淨将玉簡放回原位,思索了下,掐訣凝氣拂過眼前,雙眸随之褪去墨色,化為一汪幽深海藍,眼前所見如蒙上一層幽暗薄霧,卻能透過表象看到房中所有靈力波動。
守護滄溟院的結界透着凜然金光,重疊的法陣脈絡在他眼中也無處遁形,鐘離淨環顧卧房一周,終于,在看到白玉床榻時,見到了一大團隐于床頭猶如金線的法陣脈絡。
找到了!
鐘離淨大步走向玉床,藍眸看向床頭上方的青龍浮雕,放出靈力讓禁制顯形,鐘離淨雙手掐訣,靈力潮汐沒入浮雕,慢慢化解了禁制,金光隐去後,便浮現出一個漩渦。
他見狀撤去靈力,身影化作一點靈光,飛入漩渦。
這漩渦中是滄溟院被隐藏起來的空間,也是地下密室,兩排燭台上火光灼灼,照亮整座密室,四面牆上纂刻繁複符文,鐘離淨認得出來,這是隔絕外界窺探的法陣圖騰。
就連地上和上方天花闆,也都密布着一樣的圖騰。
白乘風是在防備什麼?
這讓鐘離淨越發困惑,刻意繞過地上的圖騰符文,走近台階上堆滿書冊的書案,正好有一卷殘舊玉冊在案上鋪展開,纂刻上古文字。
這卷玉冊靈氣十分暗淡,字迹也很是模糊,若不小心摔了,隻怕都要碎了,鐘離淨沒有亂碰,凝起一簇靈火,微微垂首辨認文字。
“海神,造化鏡?”
從那些模糊的字句中,鐘離淨很快找到重要的詞眼。
白乘風也在查海神?
他又耐心往下看去,又見到了一些熟悉的字眼——
螣蛇之禍。
但這玉冊早已殘破,隻剩半卷,偏偏裂痕出現在“天命”二字處,将下面的字都抹去了。
“遺失……天命?”
鐘離淨看着最後一排勉強能看清楚的幾個挨在一處的字句,實在是想不清楚什麼意思,索性暫且放棄,轉眼看向其餘的書冊,粗略掃了一眼,這些書冊大多數都是醫經。
他對醫經沒什麼興趣,正要去别處看看還有沒有什麼特别之處,轉身刹那,又猛然回頭。
他看見了一個被藏在書冊一側,在幽藍靈火之下尤為特别的存在——書案的一角,平躺着一枚單獨的玉簡,上面還壓着一枚鱗片。
鱗片隻比指甲大上一半,瑩潤如玉,隐隐淌着水色流波,在靈光下倒映出銀白的光芒。
第一眼看到那樣耀眼而純粹的銀白,鐘離淨眼前便閃過一條月下璀璨無比的銀白鲛尾。
海皇宮隻有一人擁有這樣美的鲛尾,便是大祭司。
海扶搖,他的親舅舅。
舅舅身上的鱗片,為何會出現在白乘風的書案上?
且這下面壓着的靈透玉簡,若鐘離淨沒有感覺錯的話,竟透着一股與自身海神之力共鳴的潮汐之力,這無疑也是出自海國的物件!
這二物都與海國有關,海扶搖當年隕落前白乘風也去過海國的,莫非是那時帶回來的?
鐘離淨難得有些失态,怔怔看着這片鱗片須臾,才伸出手,然而還沒碰到鱗片,上方便傳來一陣響動,鐘離淨放出神識一探——
有人來了滄溟院。
劍意内斂,柔如春風……
是白乘風!
他竟然回來了!
到白乘風這個境界,修為比他低的人用神識窺探他,他自然也能察覺,鐘離淨飛快收回神識,拂滅那一簇靈火,環顧四周,快步走到角落銅獸燭台後的陰影處藏匿起來。
密室的法陣隔絕外界窺探,同時也能将上面的動靜聽得很清楚,鐘離淨不敢掉以輕心,靜靜地聽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從前殿到後院,一步步走近後殿,随後打開房門。
顧行遠方才說過,昨日白乘風與顧劍聲才去的後山。
沒想到白乘風這麼快就回來,鐘離淨甚至沒來得及從密室出去,如今隻能盼着白乘風盡早出門,否則就算白乘風沒進密室,自己消失了這麼長時間,也會驚動白乘風。
這裡畢竟是白乘風的地盤,他還是一名大乘修士。
即便傷了根基,無法再往上提升修為,隻能等待耗盡壽元最終隕落,白乘風依舊比他強。
鐘離淨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聽着上方卧房的聲音。
白乘風的腳步聲很輕,幾乎聽不見,他沒有在外間停留,直接便來了内間卧房,腳步聲一點點往密室書案正上方的玉床靠近,鐘離淨不自覺攥緊了手指,面色變得緊繃。
忽地,白乘風腳步聲停了。
鐘離淨看不到,白乘風蓦地回頭,冷厲眸光落到書架上,看向鐘離淨方才動過的玉簡。
“出來!”
一聲冷斥傳到密室,如驚雷落地,鐘離淨脊背一僵,但直覺告訴他白乘風應當沒有那麼容易發現自己,應該沉住氣待在原地不動。
卧房與密室一樣,在白乘風出聲後靜得落針可聞。
僵持須臾,白乘風面色沉下來,肅殺春風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