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在自己之上。
鐘離淨放下茶杯,眸光微變,放出大乘期威壓。
謝魇頓時直觀地感覺到了鐘離淨的修為,他不由倒吸口氣,眸中露出驚豔之色,“大乘後期?看着,比白乘風那老頭也不差了!”
所幸他也煉化了螣蛇護心鱗,得到螣蛇的靈魂力量護持,雖然修為隻是接近大乘中期,這大乘後期的威壓也對他造不成任何威懾。
鐘離淨很快收起威壓,唇邊也泛起淺淡笑意,“這次多得你們幫我,不僅完全恢複了修為,在得到海神傳承之後,甚至修為大漲。”
謝魇不敢居功,“這都是阿離憑自己努力得來的。”
鐘離淨聞言覺得這人越發古怪,忍不住問:“你這是怎麼回事?往日可不曾這般謙虛。”
謝魇頓了頓,向來狂妄肆意如他臉上竟露出自慚形穢的神色,“阿離已經得到海神傳承,修為提升到大乘後期,而我還隻是大乘初期,遠不如阿離,總覺得配不上你了。”
鐘離淨說不吃驚是假的,“你覺得,配不上我?”
謝魇眼神不再回避,看向他時臉色也難掩失落。
“阿離能有這番奇遇,我自然是替你高興的。如今阿離比我強大,今後還不知會走到哪一步,那時,我便隻能看着阿離一步步離我更遠。可我連收服護心鱗都始終不得法門,總擔憂先前看着阿離受傷卻無能為力的事再次發生,屆時我更是幫不上忙。”
“就連護心鱗,也是阿離冒險為我取來的,這樣的我,将來或許會拖阿離後腿。”謝魇看着自己的雙手,頭一回感到茫然與卑微,“我也怕将來白乘風若出手,我也不知能否攔下他,阿離若要走,我也追不上。”
謝魇嗓音低了幾分,“我怕失去你,更怕你出事。”
鐘離淨愣住了,因為他覺得自己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謝魇的話,但實在沒忍住笑出聲。
眉眼含笑,清豔至極。
謝魇呆了呆,倒沒有生氣,自己也忍不住失笑,“阿離閉關這些時日,我心裡總不安。”
鐘離淨輕聲笑起來,“你何止是不安,恐怕連道心都亂了,難怪一直沒能收服護心鱗。”
謝魇被挖苦了也不生氣,坦然承認,“我的确是道心亂了,一直都沒辦法靜下心來修煉。從前我一心要變強,要活下去,這次之後,我卻隻盼你能好好的。先前見到你因為受傷和八荒錄反噬那樣痛苦,若不能親眼見到你好起來,我也難以安心。”
鐘離淨輕哼一聲,“過來。”
謝魇垂眼看向他與鐘離淨之間在羅漢床上僅僅隻隔了一方小茶幾的距離,“什麼?”
鐘離淨輕擡下颌,語氣微沉。
“過來。”
謝魇不明所以起身,走到他面前來,鐘離淨玉白指尖輕扣住他的衣襟,他便自覺俯身。
“阿離怎麼了?”
鐘離淨仰頭看他,眼底有幾分怒意,又頗為無奈,掌心輕輕覆在他臉上,撫過狹長眼尾。
“你為何認定我會走?”
謝魇明白過來什麼,輕握住鐘離淨手腕,袒露心中的迷茫與不安,“阿離已經得到海神傳承,如今道盟又在對付鬼窟和玄幽古教餘孽,想來阿離也不會錯過這個機會,找到魔神複仇。我早知道自己留不住阿離,幫不了你太多,也不想再拖你後腿。”
鐘離淨蹙眉,“我是要報仇,可也沒說過要扔下你。謝魇,在你心中,我究竟是什麼人?”
謝魇心下警覺,忙道:“阿離,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不管你是什麼意思,我的話,你可記好了。”鐘離淨凝望着他的眼睛,認真道:“這一路走來,你幫過我不少,這些我都記在心上,我鐘離淨從來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更不是利用完你就一走了之的那種人。我鐘離淨認定你這道侶,就不會變。”
謝魇猛地愣住,“道侶?”
鐘離淨被他這樣炙熱的眼神注視,不自在地别開眼,“當初在海國,我不是就認了嗎?”
謝魇思緒翻湧,幾乎馬上回想起在海國那時的所有記憶,鐘離淨的确曾認下自己是他的道侶,那是在應麟和雪凰這對姐弟面前,謝魇那時還以為鐘離淨隻是故意氣他們。
原來是認真的!
謝魇心中狂喜。
他有名分了?
鐘離淨卻又瞪了他一眼,“你隻是暫時無法收服護心鱗,又不是一輩子就這樣了,沒想到你往日那沒皮沒臉的性子,居然也會為這種事慌張?我隻是僥幸得到海神傳承才恢複了修為,你也擁有了螣蛇的力量,一時跟不上,我等你便是了。你能一直等我,卻認定我是那種等不起的人嗎?”
謝魇笑容一頓,急忙解釋:“阿離在我眼中自然是千好萬好的!都怪我,一時想岔了。”
他到底是沒能壓抑住心頭的喜悅之情,傾身抱住鐘離淨,含笑嗓音聽去小心而又珍重。
“多謝阿離提醒了我,我先前真是太蠢了……不管阿離走出多遠,我都會盡力追上你。我原本也根本離不開你,與你在一起,才是我如今日夜所盼,不管之後會遇上什麼,我都會抓緊阿離,再也不放開。”
他能這麼快想明白,鐘離淨還算滿意,仍是不大高興地冷哼一聲,才擡手環上他的後背。
“我要的不是一個必須要與我比肩的強大道侶,而是我心甘情願認定的人,不管強弱,一時修為比我低,我等你就是。謝魇,我光是遇見你一個已經快耗盡這輩子的心力,你若敢放手,我定不會放過你。”
謝魇心中愁緒頓消,唇角揚起,在鐘離淨眉心輕輕一吻,琥珀豎瞳中定定看着鐘離淨。
“有阿離這樣的道侶,我怕是瘋了才會輕易放手。”
被占了便宜的鐘離淨冰藍眼眸睨他一眼,頗有幾分矜持冷豔,“隻此一次,沒有下回了。”
謝魇擡手立誓,“我記住了。”
鐘離淨看他這副傻樂的模樣就感覺手癢,想給他一記爆栗叫他清醒一下,明明往日是那樣精明的一個人,怎麼到這種時候傻了?
可他沒動手,護心鱗就先飄到了他與謝魇之間,繞着他們轉了一圈,冷不丁顫抖起來。
鐘離淨朝它看去,有些好奇。
“它怎麼了?”
謝魇已然初步煉化護心鱗,自是與之有了一些感應,他臉上笑容一僵,臉色肉眼可見變得有些難看,咬牙切齒,“它在笑話我。”
從這份薄弱的感應之中,他幾乎能想象出若護心鱗能出聲,此時一定在咯咯咯地狂笑。
鐘離淨眨了眨眼,垂眸輕笑。
護心鱗湊到他面前,一邊偷笑一邊蹭他玉白的臉頰。
謝魇臉色便黑沉下來。
這是在偷親他家阿離!
謝魇哪裡還能容忍?
他即刻将護心鱗塞回了丹田裡,妖力神識化為牢籠,趁其還未反應過來将它牢牢困住!
護心鱗如何暴怒鐘離淨看不到,他隻見到謝魇唇邊那得意的冷笑,不免為護心鱗擔憂。
“你把它怎麼了?”
“沒什麼,讓它冷靜一下,免得它再打擾到我們。”
謝魇似笑非笑,眸光望向鐘離淨透着淺淺绯紅的薄唇上,想起它三月前染血時的豔色,眼底湧上黯淡之色,“那時自廢修為,疼嗎?”
待心中冷靜下來,謝魇第一時間便是問出這個問題。
他記得三個月前鐘離淨自廢修為時發生的所有,也是因此道心徹底動搖,覺得自己當真是個廢物,再提及那時還是會後怕,會心疼。
已過去三個月,鐘離淨自是可以不在意地說出一句不疼,可在謝魇的注視下,他沒有選擇這麼做,而且讓自己坦然一些,如實回答。
“疼的。”
鐘離淨望着他那一臉心疼恨不得替自己疼的表情,又笑了,“想到你們還在等我,還在法陣外為我支撐,這點疼咬咬牙就挺過去了。”
謝魇呼吸一滞,繞是已經在鐘離淨方才的安撫下定了心神,聞言心底還是會有自責與愧疚,因為那時自己真的沒能幫上鐘離淨什麼。
而那時,鐘離淨很痛苦。
謝魇刻意回想鐘離淨方才的話,才壓下這份對自己當時無能為力的怨憤,豎瞳卻什麼也藏不住,滿是心疼,又滿是迫切地看着他。
“阿離,我可以親你嗎?”
這話題轉移之快,讓鐘離淨根本沒有時間再關心疼不疼的問題,昳麗容顔染上一抹殷紅。
“你打算一直這般溫吞?那你這道心何時才能安甯?”
若要他道心安甯……謝魇見鐘離淨臉頰微紅,豎瞳中浮現笑意,俯身親向鐘離淨唇角。
他恨自己沒能幫到鐘離淨太多,想到那時鐘離淨白衣染血倒在法陣中,卻義無反顧地堅持着,心中便升起一股火氣,說了疼了要告訴他,結果小壞蛋還是自己悶聲忍受。
毒牙微微一用力,些微痛意讓鐘離淨倒抽一口氣。
“嘶……”
謝魇霎時清醒,懊惱地擁住他,下意識用自己濕冷猩紅的舌尖撫慰他唇角的痛處,“抱歉,太久沒有與阿離親近,一時太激動了。”
鐘離淨瞪謝魇一眼,擡手按住他後頸,将方才退開的他帶回來,“不想穩住你的道心了?”
“你想幫我嗎?”
謝魇舔了舔唇角,雙目定定看着鐘離淨,眼裡有貪戀,還有隐忍三個多月的濃烈情意。
“這三個月來,我一直在等阿離出關,我很想你,可當你真的出關時,我又覺得太不真實了。甚至在此刻,我都覺得如夢一般。”
壓抑了太久,等待了數月的欲念并不是容易撫平的。
鐘離淨仍然擡頭靠近謝魇,吻向他的唇,溫熱薄唇似要融化源自蛇族血脈的天生寒意一般,冰藍眼眸半阖起來,眼尾泛起绯紅。
“不是做夢,我就在這裡。謝魇,莫吵到旁人。”
清冷嗓音被淹沒在纏綿的親吻之中,謝魇心動難抑,握緊鐘離淨腰身一同躺倒在軟榻上。
修長指尖彈出一道妖力,将整座偏殿籠罩起來。
是夢非夢,他已不在意了,隻知道心上之人就在懷中,他大可以親手去感觸他的真實。
讓他忐忑了數月的心,也總算是安穩下來了。
偏殿中未再有任何動靜傳出,直到半日之後,殿外的那陣靈霧慢慢淡去,當鏡靈從入定中睜開雙眼,不僅虛弱的靈體凝實了許多,就連胸膛内的鏡片本體也恢複了許多。
消化完通過契約從主人那裡得來的增益,果真讓鏡靈本體傷勢恢複了七成,隻可惜靈霧還不足夠讓他一舉恢複,他也隻能遺憾地暗歎一聲,剛要起身,就見殿前有兩道身影靠近,一黑一白,并肩行來。
比之先前二人走時,他們之間的氛圍赫然親密了許多,哪怕鐘離淨依舊神色冷淡,眉眼間的輕松卻是極明顯的。謝魇也已然回到數月前張狂肆意的狀态,一反此前沉郁。
自打頓悟過來鐘離淨想要的是什麼,鏡靈早就沒了催他一心修煉的心思,眼下也是剛剛得到了回報,他更是盼着鐘離淨這個主人好的。主人好了,他要辦的事才能成。
主人最在意的,一是道侶,二是孩子,三是親友。
眼下主人與妖王應當是說開了,恢複昔日的恩愛,鏡靈也算是放心了,起身迎向二人。
“主人,妖王。”
鐘離淨下意識看了眼謝魇才問:“恢複得如何?”
鏡靈擡手凝起一縷神力,溫和眼底滿是笑意,“本體傷勢已恢複了七成,先前沒能再施展推演未來的秘術,如今也可以做到了。”
謝魇不免好奇,“若魔神推演了無數次最後定下的命局當中,阿離都是必死之局,如今阿離已然掙脫出來,也不知再叫你推演,我們能預見的未來,又會是什麼樣的?”
鐘離淨緩緩搖頭,“此事不急,先回島上吧。”
鏡靈笑着應是。
這次在海底宮殿三月之久,本就是因為鐘離淨要閉關,如今事了,也是該回島上去了。
鏡靈無意再打擾二人,出了結界,飛在了前面。
有靈力護體,海水未能沾濕幾人衣衫,見鏡靈如此識趣,謝魇便悄然攬上鐘離淨腰身。
鐘離淨掃他一眼,并未掙開,看向前方的鏡靈。
“不生氣了?”
謝魇知道他問的是自己怎麼對鏡靈态度好轉了,手掌輕揉着他的後腰,“我跟他置什麼氣?他是阿離的鏡靈,我與他不和,阿離就會為難,可若他再使壞,我可不放過。”
鐘離淨挑眉。
謝魇又低頭靠近,手掌覆在他左側肩頭上,幾乎挨着他耳畔問:“阿離這裡還疼不疼?”
他不說也罷,一提起這裡,鐘離淨就覺得肩頭隐隐有些難受,目光幽幽看向謝魇。這家夥就看不慣他身上沒了螣蛇圖騰之後空出來的那片雪白肌膚,非要在上面留個印記。
牙印也算印記。
也算這家夥良心發現,怕牙印會讓他疼,咬到一半就停了下來,才讓鐘離淨免受苦痛。
最後隻留了一片斑駁吻痕,還有一個淺淺的牙印。
鐘離淨不知道内情,隻覺得謝魇眼下過分暧昧的語氣讓自己很不自在,一把撥開他的手,眼神閃躲沒看他的手,像是在避諱什麼。
“别動手動腳。”
謝魇恢複了以往臉皮厚的模樣,手臂又纏上腰身,笑着在他臉頰親了親,“我今日也隻能是動手動腳而已,若不是怕再懷上蛋……”
嘶的一聲卡在謝魇咽喉,他眨了眨眼,看向被不動聲色用力擰住的胳膊,看向鐘離淨。
鐘離淨面無表情,眸光冷厲。
“你說什麼?”
謝魇連忙搖頭,慶幸鐘離淨沒動真格,否則以他現在超越自己的修為,自己怕是得吐上幾口血了,這樣擰他不算疼,反倒讓他暗爽。
好可愛。
謝魇搓搓手臂,用微涼唇瓣蹭上鐘離淨紅潤的薄唇。
“我最喜歡也隻喜歡阿離,可舍不得再讓你疼一回。”
又說這種鬼話哄他?
鐘離淨故作冷淡地冷哼一聲,卻任由謝魇再次抱住自己,白皙耳尖不知何時早已紅透。
偏偏他就吃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