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魇摸了摸他平坦的小腹,豎瞳睜大了幾分,很快又放松下來,回答越發随意,“沒事,就是跟妖族的大妖切磋了一下,阿離放心好了,我的小蛇破殼後就能當上我極樂宮的小妖王,屆時誰也不敢惹他們!”
鐘離淨看他明顯是剛才有一瞬忘了兩顆蛋已經出生,之後才反應過來,聞言無奈搖頭。
“看來你醉得不輕。”
謝魇立時回答,“我沒有!”
對他那點酒量,鐘離淨比他本人還清楚,見他還不認,便問:“那你摸我肚子做什麼?”
謝魇眼神閃躲,“我怎麼可能忘記蛋已經出生了?”
鐘離淨平靜道:“我問了嗎?”
謝魇啞然,雙手環緊鐘離淨腰身,幹脆一言不發。
鐘離淨頓時有些頭疼,“像你這樣的酒量,也不知是哪裡來的膽子還敢碰酒,若是今日我不在,你在你那些屬下面前如何立威?”
謝魇笑了笑,看去不像醉了的模樣,隻是雙眸望着鐘離淨時,水光清豔,眼底滿是依賴。
“阿離在,我才嘗嘗。再說了,蛇不能喝酒很奇怪嗎?像佘長老那樣,兩千年來日日醉生夢死離不開酒葫蘆的的,才是少數吧?”
腦子轉得還挺快,這麼快就理直氣壯起來了。鐘離淨斜睨着他,沒有與他說話,謝魇也沒半點心虛,低頭湊近鐘離淨溫軟的薄唇。
鐘離淨擡手捂住他的嘴,看向四周狼藉的竹林。
“還在外面。”
謝魇順勢親了他手心一下,“那我們回去吧。”
鐘離淨側首望了眼身後小院,見無人察覺,拂袖一揮,一道空間裂縫出現在二人面前,沒等謝魇反應過來,他便帶着人踏進去。
以他的修為,百裡之地亦可一步踏過,但用空間之力卻仍不能跨越太長距離,但隻是回到島上的寝殿足夠了。下一瞬,鐘離淨便拉着謝魇憑空出現在寝殿門前,一左一右守在門前的金雕和百裡雪見到人影當即警覺起來,見是他們才放松下來喊人。
“主人/老大……”
無需詢問,鐘離淨就知道除了謝魇回來過,自己此前布下的結界不曾有過第二人踏足,便直接踏入殿中,“無事了,你們回吧。”
謝魇愣了愣,看向門前,擡腳跟着進去,步履從容旁若無人。門前二妖本也進不去他們布下的結界,唯有應是,各自下去修煉。
回了殿中,見到搖籃裡安然吸收着靈氣的兩顆蛋,鐘離淨先掐訣散盡身上的海風與寒氣才走近過去,謝魇卻跟在身後一把抱住他。
“日看夜看,不會膩嗎?”
鐘離淨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靈酒氣,似花香又似酒香,并不難聞,但還是沒敢離搖籃太近。
“那你日日看我,可會膩?”
“這又不一樣。”
謝魇拉着鐘離淨轉過身,雙手捧起他的臉頰,眸中含笑,“阿離這麼好看,怎麼會膩?”
鐘離淨看向搖籃,“别胡鬧。”
謝魇挑起眉梢,二話不說撲倒鐘離淨,他還記得用妖力墊在鐘離淨後背,沒讓人摔疼。
銀白長發傾瀉而下,鋪在木地闆上,讓躺在地上的鐘離淨有過一瞬怔愣,冰藍眼眸透出幾分狐疑,“謝魇,你是真醉還是裝醉?”
謝魇輕笑一聲,一手撐在鐘離淨耳畔,俯身道:“若是真醉了才好,記得我好像也醉過幾回,那時阿離都格外主動,很是可愛。”
鐘離淨怕驚擾了兩顆蛋剛安穩下來的靈識,隻低聲斥道:“那是你自己的夢,給我起來。”
“夢?”
謝魇頓了頓,不以為意地傾身在鐘離淨臉頰落下一吻,“那隻能說明,原來在那個時候我就喜歡阿離了,現在我心裡也都是你。”
這話哄得……
鐘離淨臉上怒意淡了幾分,“起來,莫再說胡話了。”
謝魇忽然撇了撇嘴,用自己微涼的臉頰蹭了蹭鐘離淨臉頰,小聲抱怨道:“阿離對别人都好,尤其是兩顆蛋,可是對我總是沒有耐心,就連單獨陪我一下,也不願意嗎?”
這話說得鐘離淨莫名其妙,他究竟什麼時候對謝魇不好了?又什麼時候對别人都好了?
謝魇指腹撫過他唇邊,自顧自接着抱怨:“阿離閉關三個月,我卻覺得好像過去了三百年,太難熬了,但知道你那時很好,我就放心了。我不會耽誤阿離,隻是希望阿離也能騰一點時間出來陪陪我,好嗎?”
鐘離淨根本氣不起來,按住他的手腕道:“我才出關不到兩日,不都一直在你身邊嗎?”
謝魇似乎才回想起來,眸光一轉,心虛地說:“我想要多一點,再多一點點,好不好?”
鐘離淨扣住他手腕的手緊了緊,閉了閉眼,末了松開他的手,彈指在搖籃布下了結界。
“你可真是得寸進尺。”
話是這麼說,可不再阻攔便意味着默認,看着他玉白容顔染上绯紅,謝魇眨了眨眼,唇邊勾起一笑,垂頭在他眉心親了親,而後是眼尾、臉頰,最後虔誠地印上了薄唇。
“真想永遠和阿離在一起不分開,隻有我們兩個。”
鐘離淨抓住他的衣襟,輕聲問:“你真醉了不成?”
謝魇低聲笑了笑,垂首吻向他唇角,“阿離真好。”
黏糊的話語消失在二人唇邊,謝魇微眯起眼蹭了蹭鐘離淨溫軟的薄唇,沒等鐘離淨有所反應,便打着哈欠倒在他身上,“困了……”
壓得鐘離淨胸口一沉,怔了下,扣住謝魇後頸。
“謝魇?”
謝魇含糊應聲,卻是眼睛都沒睜開,就這麼趴在鐘離淨身上睡着了,可約莫是這樣睡不舒服,雙手摸索着将人帶入懷中側躺下來。
被迫困在他懷中的鐘離淨沉默須臾,冰藍眼眸望向不遠處的搖籃,眼底閃過一絲迷茫。
搖籃結界護得好好的,島上除了他自己無人能破。
可這家夥卻……
鐘離淨到底拿一條醉蛇沒辦法,暗歎一聲,任由身後的手臂緊緊将他抱緊,冰藍眼眸望向謝魇的臉,還是沒忍住伸手掐住他臉頰。
這家夥也生了一張極好看的臉,妖冶又陰冷,這樣的沖撞下反倒襯得他這人頗為危險。
鐘離淨看着看着,心底惱怒漸漸淡去,松了手在他懷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便也閉了眼。
他雖然不困,可謝魇既然想要他陪着,在向魔神複仇之前,他便多陪陪謝魇這家夥吧。
或許是佘長老那壺百花釀後勁太大,絲毫不曾辜負她釀酒千年的實力,亦或是謝魇忘了用妖力驅散醉意,這一醉便是一天一夜。
而陪着他在地上躺了半日,鐘離淨便起來了,他得照看兩顆蛋,順手将謝魇架到了床上。
謝魇睡了一覺,别說精神好多少,反倒頭疼起來了,他按住額角爬起來,倒抽一口冷氣。
“嘶……”
搖籃前喂着靈力的鐘離淨聞聲近前,垂眸看他。
“做什麼?”
謝魇索性抱住鐘離淨腰身,将腦袋埋在他腰腹上蹭了蹭,有氣無力地說:“阿離,頭疼。”
鐘離淨回頭看了眼搖籃,又看謝魇半點沒有為人父親該有的穩重模樣,隻能是無可奈何地伸出雙手,按住他額角渡去溫和靈力。
“運功散去醉意就好,你現在連這都懶得做了?”
謝魇嗓音含糊,“可是這不是有阿離你在嗎?”
鐘離淨近來難得的好脾氣經常因為這家夥的得寸進尺而消失,他松開手,推開謝魇腦袋。
“還睡?已經一天一夜了。”
謝魇本能地環緊他的後腰往他懷裡蹭,結果沒蹭兩下就僵住,猛擡頭睜大眼睛看鐘離淨。
“一天一夜?”
他看向半開的窗外,日頭正大,與睡前似乎一樣。
鐘離淨垂眸,“嗯。”
謝魇驚愣道:“壞事了……”
鐘離淨挑眉,“你有事要做?”
謝魇面色一僵,幹笑一聲松開人就要下床,一邊問鐘離淨:“大長老沒過來找過我嗎?”
鐘離淨見他答非所問,反問他:“若大長老來了,我是攔着不讓他進,還是叫醒你呢?”
謝魇聽他語氣不對,思索了下,笑着過來抱他。
“阿離怎麼也會開玩笑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與大長老約定了這兩日要出島一趟。”
鐘離淨擡手抵住他額頭,俨然沒有要與他摟摟抱抱的意思,“那你沒誤事,他沒來過。”
謝魇後知後覺也沒收到大長老的傳音催促,應當是不急的,倒是自己先說漏了嘴,再看鐘離淨都不讓他近身了,思來想去,還是眼前人要緊,他拉下鐘離淨的手輕輕牽住。
“原本打算昨日就跟阿離說的,沒想到喝了靈酒就睡過去了,一定是佘長老往那百花釀裡放了什麼東西,才讓我耽誤了這麼久。”
鐘離淨淡淡一笑,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借口,“那百花釀隻是以上品靈液與幾味珍品靈花釀造,對大乘期修士而言也能補充一些力量,但并不醉人,你隻是酒量太差了。”
謝魇嘴硬道:“怎麼會?我隻是前段時間太累了!”
鐘離淨又回了一笑,不鹹不淡,靜靜地看着他。
謝魇扯不下去了,捏着他的指尖低聲說:“可大長老剛才拔除寒毒,因後遺症短時間内修為跌落,如今隻有合體期,卻有一個不得不去赴的約,也是替我這妖王受的罪。”
鐘離淨便不挖苦他了,“怎麼回事?”他剛說完忽又打住,改口道:“不方便說就算了。”
謝魇拉住他想抽回的手,捏了捏他漂亮纖細的手指,笑道:“沒什麼不方便說的。我已許久不曾回極樂宮,如今道盟與鬼窟又有動蕩,我卻依然讓大長老代掌極樂宮,毫無動靜,有些大妖便坐不下去了,找不到我,就對大長老出手,試圖逼我出面。”
他輕嗤一聲,又道:“便是我不出面,他們也會除去我留在極樂宮的眼睛,也就是大長老,架空我這個妖王。自老東西死後,百餘年來,不僅是我在提升修為,那些大妖也在族中恢複元氣,如今找到機會能把我弄下去,他們定不會願意錯過時機。”
鐘離淨問:“那你明知這是針對你設下的圈套,你還往裡跳?你今日便回極樂宮了嗎?”
謝魇搖頭,“不回極樂宮,現在還不是我出面的時機。這次對大長老下手,想來應當是這幾個大妖的一個試探,這個月十五,也就是這兩天,他們會在妖市舉行一場拍賣,那場拍賣上正好有大長老解決血脈火毒反噬所需要的藥引,千毒磷火芝。”
鐘離淨道:“今日已是十四了。”
謝魇道:“是啊,大長老身負赤尾天毒蟒血脈,雖說在妖族中也算得上霸道強大的血脈,可惜他這血脈并不純粹,所以才有反噬,需要服用毒物再淬以妖火壓制。這場拍賣會擺明了是個圈套,但那些老家夥卻願意抛出他想要的千毒磷火芝作為誘餌。”
鐘離淨了然,“所以這次,不管這株千毒磷火芝是真是假,大長老都一定會親自走一趟。”
謝魇道:“對啊,當年我與大長老、佘長老等人聯手殺了老東西,此後又許了佘長老供奉長老與善待她族人的條件,唯獨大長老,他想要的千毒磷火芝一直都沒有消息。”
鐘離淨有些不解,“你是妖王,就這樣任由那些大妖在妖市胡作非為,布局算計大長老?”
謝魇笑道:“其實老東西在妖族一手遮天時,願歸降的不願歸順的大妖和族群基本都元氣大傷,所以老東西隕落後,大家都需要時間恢複。我這個新妖王修為不高,卻能殺他們不能殺的老東西,身後還有佘長老、大長老與蛇妖一族,他們隻能任我繼位,卻也不願承認極樂宮為妖族之首。”
“所以其實我這個極樂宮妖王隻能代表我們蛇妖一族,能在妖都北蘅城占得一席之地,但其他族群我是管不了的。就算我是名義上的妖市之主,我能管的也隻有極樂宮名下的那一半地盤。”謝魇自嘲一笑,眸光陰冷,“至于另一半,則分别歸屬于妖族八個最大勢力的大妖和族群。”
鐘離淨擰眉,“那這次,你要對付的便是這幫大妖?”
謝魇道:“不全是,有幾個大妖與他們的族群向來與世無争,應當沒有插手,倒是有三家,大長老已查到他們的手已經伸到了極樂宮,也确定這次會在妖市拍賣會動手。”
鐘離淨仍不放心,“那這三家的大妖都是什麼修為?”
謝魇想了想,語氣不太确定,“百餘年前,這幾個老家夥就已經是大乘期,現在應當隻強不弱,雖說我這妖王管不了他們,可北蘅城與妖市這麼大一塊肥肉,還有整個極樂宮,他們又何嘗不想啃下來呢?”
鐘離淨眉頭緊了緊,“你打算自己和大長老去?”
謝魇眨了眨眼,笑問他:“阿離不會不答應吧?”
事實上,鐘離淨的确不想答應,但若這事關大長老赤鱗能否壓制反噬的關鍵,又是因為追随謝魇這個妖王才會被那幾個大妖盯上。
鐘離淨沉吟須臾,斷然道:“那我随你們去一趟。”
謝魇笑容一頓,顯然有些為難,回頭看向搖籃,“阿離真的要去?那兩個小家夥怎麼辦?”
“帶去。”鐘離淨毫不猶豫說出解決方法,輕擡下颌,冰藍眼眸幽幽望向謝魇,“你覺得以我如今的修為,就算打不過,還逃不掉嗎?”
誠然,鐘離淨現在的修為比他高,又有海神的傳承之力作為底牌,謝魇和大長老加起來隻怕都不是他的對手。謝魇遲疑一瞬,便笑着妥協,“我又如何攔得住阿離呢?”
鐘離淨哼笑一聲,抽出手道:“收拾一下就走。”
謝魇不舍地看着他的手,“大長老還沒來催我呢。”
鐘離淨瞥向緊閉的門前,“這不是就要來了嗎?”
謝魇愣了下,放出神識一探,果然察覺到大長老的氣息正在靠近,他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阿離啊……”
鐘離淨問:“如何?”
謝魇搖了搖頭,笑着靠近他的臉頰偷親一口,“那行,阿離就是一家之主,我都聽你的。”
鐘離淨對這個頗為新奇的稱呼還算滿意,睨他一眼,便按着他肩頭将人推開,“去開門。”
“不急,大長老年紀大了,腿腳不便,走得很慢的。”
謝魇嘴上說着,垂首靠近鐘離淨唇邊,氣息糾纏,又偏偏沒有靠近,若有似無地吊着胃口。
“再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