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身雖壯大如山,六臂卻極為靈活,這兩劍并未能讓其受損,反而将二人狠狠甩飛出去。
近身搏鬥,鐘離淨并不擅長,他更擅長比鬥術法。
謝魇在虛空中接住鐘離淨,攬住細瘦腰身帶着人旋身站定,便又飛身而起,揮劍斬去。
鐘離淨擡手召來金鱗劍,掐訣起陣,化為萬劍。
謝魇這一劍,妖火焚天,金身六臂擡掌接下,腳下一個踉跄,謝魇同樣被震退出數丈。
一方法陣自背後接住謝魇,未待站定,萬劍齊發——
金身避無可避,滿身被靈劍穿透,傷痕卻又在轉眼間恢複,随即伸出大掌朝鐘離淨抓去。
“這些伎倆,對吾的金身可無用,小殿下,吾今日便先殺了你,日後再動你那妖王相好!”
鐘離淨并未退避,擡手舉劍,覆上海神神力,竟正面接下這一掌,邊回眸喚道:“謝魇!”
“來了!”
一襲玄衣掠過夜空,踩着金身手臂而上,手中妖劍化為一柄巨大劍影,直斬金身頭顱!
‘蕭沉’面色微沉,運起煞氣。
金身随即伸出雙臂,用力攥住妖劍劍身。謝魇踏上虛空,放出妖火,催發護心鱗與丹田内的螣蛇力量,眉心燃起一抹暗紫妖紋。
百丈螣蛇虛影騰空而起,低吼一聲,纏上劍身!
一時間,雙方僵持不下。
金身卻沒有餘力再對付鐘離淨,任其從掌下逃出。
鐘離淨禦劍飛上虛空,看着這一幕,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弧度,再度掐訣,眉心浮現一簇金色波紋,冰藍眼眸亦亮起耀眼的金光。
朔風開雲,月華濯世。
天地潮汐為他所用,于虛空化為數個法陣,萬千冰劍化為冷雨,攜覆滅之勢撲向金身——
兩面夾擊,金身猛然劇震,再攔不住妖劍。謝魇趁機手起劍落,削去金身腦袋,劍雨緊追而來,将倒下去的金身磨滅成灰燼。
原本被護在金身下方的‘蕭沉’身影僵了僵,仰頭看向上空二人,陰冷血瞳中滿是詫異。
不過數月未見,這二人的實力竟已遠超古仙京時!
鐘離淨遙遙與謝魇相望一眼,先禦劍飛向‘蕭沉’。
“抓住他!”
‘蕭沉’面有遲疑,猶豫片刻之後,竟是轉頭飛走,他在這具身體上耗費的力量已經太多了。
不能再多了……
而他逃走的方向,正是寝殿所在。
鐘離淨眸光一暗,禦劍跟上去,一邊給謝魇傳音,“不能讓他靠近寝殿那邊,謝魇,快!”
謝魇臉色也緊繃起來,匆忙追上。
所幸,二人趕在寝殿附近的冷泉前截住了‘蕭沉’,是謝魇快了一步,橫劍攔住她的前路。
‘蕭沉’面色黑沉,煞氣裹在掌中,拍向劍鋒。
“想不到你們短短數月,修為竟大有提升,不過無礙,吾已探清你們所在,随時可再來取你們性命,你和小殿下,都逃不掉!”
謝魇冷笑道:“事到如今,還在我這裡口出狂言?”
‘蕭沉’力有不逮,被一劍擊退,而到了此時,鐘離淨也追了上來,禦劍懸于寝殿上空。
“謝魇,攔住他!”
說罷,鐘離淨掐訣布陣。
‘蕭沉’側首看向已是不遠的寝殿,卻被他們二人攔住前路,血瞳緊了緊,譏笑道:“那宮殿裡似乎藏着很重要的東西,連吾都聞到味道了,若吾沒有猜錯,應當是妖胎吧?”
事關自家兩顆蛋,謝魇平日拈酸吃醋的,到眼下卻不忘為父天性,當即出劍斬向‘蕭沉’。
‘蕭沉’嗤笑一聲,運煞氣揮開妖劍,飛退到冷泉上空,展開雙臂,釋放出一身混濁魔氣。
“罷了,都到這份上了,還是先解決了你們,再去瞧瞧那妖胎究竟與海神轉世可有幹系。”
他竟然懷疑妖胎是海神轉世?
謝魇心下大驚,與鐘離淨遙遙交換了一個眼神。
鐘離淨也很吃驚。
魔神就沒懷疑過他才是未來海神嗎?
‘蕭沉’白皙臉頰爬上了黑紅魔紋,一雙血瞳紅得驚心怵目,森冷魔氣幻化出了滔天血海。
謝魇隻多看了一眼,胸腔内便血脈沸騰,勾出了澎湃殺意,雙眸悄然爬上一縷幽微血色。
“謝魇!”
鐘離淨的聲音在不遠傳來,叫謝魇即刻清醒,看向周身幾乎與空氣相融的煞氣,擰眉放出妖火焚燒将其殆盡,沉下臉看向鐘離淨,他便在不遠處,腳下踩着金鱗劍飛來。
“看來他方才仍有保留,你當心些,莫要分心。”
見他無事,謝魇也松了口氣,“阿離也要小心。”
‘蕭沉’似是聽見了他們的話,冷哼一聲道:“這具身體比先前那結丹小子強,可終究隻是半步大乘,到底也成了吾的桎梏。但這一次,吾就算今日不得不在這具身體耗費再多的心神,也必須先除掉你們了。”
謝魇握劍上前,“怎麼,你還有後手沒使出來?”
鐘離淨按住謝魇手臂,禦劍近前,“讓我來吧。”
謝魇是妖,容易被魔氣所蠱惑,勾出心中欲念。
而魔神,本就憑欲念而生。
鐘離淨不會給他機會傷到謝魇。
他指尖凝起靈力,襯映眉心金紋,霜風自生,萬丈血海分出千江澄明,皎皎銀月高懸星夜。
聖潔金光環繞着這一身廣袖白衣,看去宛如真仙。
謝魇按住心中悸動與蠢蠢欲動的護心鱗,豎瞳湧上與有榮焉的笑意,留在原地安靜守候。
他知道,鐘離淨等這一戰已經很久了,哪怕不是魔神本體,這一次也絕不會讓魔神逃走。
‘蕭沉’無不驚詫地看着鐘離淨身後化出的一雙金色月輪,血瞳又似是在越過他看什麼人。
“看起來,你似乎更像那個人。”
鐘離淨道:“是嗎。”
他不多問,‘蕭沉’也沒有多說,隻是血瞳越發狠戾,魔氣化為三尺鋒利黑刃,蓄勢待發。
“你必死的理由又多了一條。”
鐘離淨眸光冷冽,“那便出手,以這一招定勝負。”
金色月輪飛出,那三尺黑刃也随即襲來,忽而于虛空相撞,靈力魔氣驟然掀起驚濤駭浪。
那一雙金色月輪看起來要更加鋒利,将黑刃往後推出數尺,也叫‘蕭沉’面色越發冷厲。
“看來早在古仙京時,亦或是在那之前的海國,就不該留着小殿下,終究還是成了隐患!”
魔氣暴漲,将月輪硬逼回去。
鐘離淨也并未退讓,一雙月輪鋒芒更盛。既得了海神傳承之力,遇到魔神時他便不會退。
“從雲國到海國,再到古仙京天道院,有無内應,你都是我的手下敗将,這次也一樣。”
“好大的口氣!”
‘蕭沉’血瞳倏然一緊,望向上空。
“什麼!”
鐘離淨也察覺不對,擡眼望去,便見一道劍光不知何時飛入這處幻境,正懸在血海與月海上空交織的一線之間,吸收着雙方力量。
“這是……”
謝魇也有些意外,待定睛一看,那劍比尋常劍短了一截,劍上又無鋒芒,宛如一柄直尺。
在他猜到是什麼的時候,鐘離淨眸中已是明了。
“顧無名的劍,無鋒。”
謝魇神色緊張,“先前将它放在殿中……兩顆蛋!”
鐘離淨自然也擔憂,隻是用血脈感應查看了一下,便放松下來,朝他搖頭,“并無異樣。”
謝魇心口懸着的大石勉強算落了地,看向上空的斷劍。
“我去看看?”
“慢着!”鐘離淨叫住他,讓他看向對面,“先别急。”
謝魇朝那邊看去,就見‘蕭沉’臉色極陰沉,也正盯着那斷劍看。不過他與鐘離淨誰都沒有收手,一旦收手,便會給對方可乘之機。
而虛空中的斷劍吸收着雙方力量須臾後,劍柄上的血光慢慢消散,将那魔氣滌蕩一清,隻留下清靈的靈力,萦繞在斷劍劍鋒上。
月光之下,鋒芒似雪。
謝魇驚道:“開刃了?”
鐘離淨道:“原來如此,當日在天道院,這斷劍吸收了顧無名的神血,并未完全融合,但今夜我們在此鬥法,許是力量太強大,讓它找到融合的機會,也借機淬煉鋒刃。”
謝魇有些不放心,握緊手中妖劍,“那現在……”
鐘離淨看向對面,“若它是正道神劍,便不該是沖着你我來的。但若它隻是顧無名的劍……”
他頓了頓,看向‘蕭沉’。
“顧繁是他師兄。”
謝魇神色凝重,“阿離當心。”
鐘離淨堅定道:“我不會退。”
無鋒開刃,神劍淬煉完成。
三人矚目之下,神劍終于動了,載着霜冷月光橫越過血海,竟是直奔‘蕭沉’而去……不,準确來說,它應當是奔着魔神顧繁而去!
‘蕭沉’赫然也心知肚明,面色越發陰寒,當即撤回黑刃,攔在那柄剛開刃的神劍之前。
“師弟……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魔神收手,得益最大無疑是鐘離淨,他也召回月輪,與謝魇對了一眼,謹慎地沒有出手。
這柄神劍無鋒鋒銳無匹,竟将‘蕭沉’逼退出數丈外,‘蕭沉’伸手握緊黑刃,怒斥出聲——
“顧無名!你敢?”
奈何無鋒并未收起劍勢,‘蕭沉’唯有舉劍相迎。
兩劍相撞,魔氣先散了大半。
黑刃頃刻崩裂,這一劍已然欺近‘蕭沉’眉心——
“蕭沉!”
哪怕操控蕭沉身軀的是魔神,可這是蕭沉的身體,鐘離淨眉心金光閃動,月輪倏然飛出。
可此刻已晚了!
無鋒劍直斬‘蕭沉’!
謝魇與鐘離淨俱是大驚。
卻未料,那開了刃的劍鋒并未在蕭沉身上留下半點血痕,反倒将她的一身魔氣被斬散了。
而下一刻,一道紅衣虛影自蕭沉身上脫出,可那無鋒劍已失了劍光,随蕭沉墜落于血海。
那道血衣虛影的相貌,正是魔神的元神分身無疑!
鐘離淨一眼認出來,他趁此機會掐訣運氣,金色月輪稍瞬即至,左右夾擊,圍困血衣虛影。
雙月鍍寒芒,瞬息絞殺!
哪怕是趁人之危也好,血衣虛影終究隕滅于月輪中。
血衣虛影消散前,一雙血瞳死死瞪向鐘離淨所在方向,那一聲含恨的厲斥猶在血海中回蕩。
“鐘離淨,你給吾等着!”
鐘離淨漠然道:“不管多少次,我都會勝你。魔神顧繁,總有一日,你會真正死在我手中。”
魔神的身影消散之際,血海崩潰瓦解,鐘離淨擡手揮出一道靈力,托着遠處的蕭沉落地。
月色如霰,灑落冷泉。
鐘離淨飛身落地,步伐匆忙走向躺在冷泉邊無聲無息的蕭沉,俯身蹲下探向她的脈象。
謝魇禦劍趕來,“蕭先生如何?”
鐘離淨神色微妙,“隻是有些虛弱,并無大礙。但她體内的魔種,似乎也虛弱了許多。”
謝魇有些意外,轉頭拔出插在冷泉邊的斷劍無鋒。劍上鋒芒不再,但劍氣比先前要更銳利幾分,他用指腹撫過劍身,眼神迷茫。
“這神劍無鋒雖然開了刃,竟隻是将魔神的神識打出去,既沒傷蕭先生,也沒有傷魔神?”
鐘離淨同樣不解,但看蕭沉仍在昏迷,不免擔憂。
“罷了,先叫佘長老過來吧。”
謝魇聽他的,這便給佘長老等人傳音,等待他們過來之際,豎瞳直勾勾盯着鐘離淨,沒有說話,可眼底亮晶晶的又很難讓人忽視。
收起那一雙鋒銳無比的金色月輪後,鐘離淨眉心的金色波紋也消失了,颀長秀美的白衣身影仍是極美的,總能叫謝魇心動難抑。
鐘離淨給昏睡的蕭沉渡去幾分靈力,等她臉色好轉,才收回靈力起身,回頭對上謝魇的眼神,冰藍眼眸不禁浮現出些許困惑之色。
“在看什麼?”
“看阿離。”
謝魇癡癡看着他,“好看。”
不管是方才鬥法時還是此刻,他都覺得他的阿離太好看了,恨不得馬上抱進懷裡親一口。
但他也分得清場合,沒敢說。
也沒敢做。
想了想,謝魇又補充了一句,“不愧是我的阿離。”
鐘離淨愣了下,斜了他一眼,唇邊卻勾起笑意。
“你老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