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曜宮新任宮主繼任大典後,前九曜宮宮主兼道盟盟主白乘風叛道入魔、勾結魔神的消息很快傳遍道盟,九曜宮新宮主鐘離淨要當天瀾城仙帝的消息也随之傳得沸沸揚揚。
三日之後,道盟幾大上宗接下九曜宮新任宮主當日的法旨,默認九曜宮新任宮主暫時接替盟主之位,對于白乘風、魔神、宋岩等人的通緝令也貼滿了道盟各大宗門地界。
這一次,道盟幾大上宗開展了對魔神等人掘地三尺的追殺,如此鐵血手段幾乎前所未有。
在以九曜宮為首的這般雷厲風行的行動下,還真揪出了好些混迹在道盟的玄幽古教餘孽,短短幾日被祭劍的邪魔修士不在少數。
連日來,九曜宮行事越發嚣張,幾乎完全蓋過了前任宮主與初代宮主的醜聞,坊間對新宮主以及未來的天瀾城仙帝的手段諱莫如深。
而對于隐藏在暗處的魔神而言,即便損傷的人不算太多,這也無疑是道盟對他的挑釁。
準确來說,是鐘離淨這位九曜宮新宮主在挑釁他。
魔神等人隐藏在深山洞府的位置暫時還沒暴露,隻是宋岩将手底那些人拿到的通緝令送過來時,魔神也氣得不輕,當場就撕了自己的那張通緝令,奪舍了王昊的新身很年輕,也掩藏不住眼底的邪氣與怒火。
“好一個海皇宮九殿下!好一個九曜宮!好一個道盟!七大上宗怎麼敢當真讓他成為盟主!竟還膽敢聯起手來追殺吾,看來他們輸了一次還不夠,還想設局斬殺吾!他們居然天真到以為打亂本座的計劃讓鐘離淨成為天瀾城仙帝,就能引出本座嗎?他們難道以為本座看不出他們的陰謀嗎?”
魔神冷笑連連,宋岩垂首立在一側,不敢出聲。
這處岩洞中心有個不小的天井,下方是一處幽深寒潭,二人所在的廳堂位于岩壁,紅木與紅線交織,纂刻詭谲符文。門前棧道上,一身黑衣的白乘風背對二人而立,看着手中通緝令上自己的臉,反而笑了。
“三道法旨,每一道都擋在你的前路上,位置和時間都定好了,請君入甕,這是陽謀。”
白乘風擡眼看向魔神,右眼血光一閃而過,很樂意看他熱鬧,“你要做九曜宮宮主,要做仙帝,淨兒都搶先你一步,又有道盟的合力追殺,這分明是一封給你的邀戰函。”
魔神眼底煞氣更重了幾分,“風兒,你莫要忘了,你如今也與為父一樣被你那義子追殺。”
這具年輕的身體面容還有些稚嫩,卻口稱為父,還喚他風兒,叫白乘風不适應地挑了下眉頭,收斂起唇邊笑意,“那你别去就是。”
魔神又笑起來,血眸陰冷。
“不,吾要去。這本是吾定下的路,你那淨兒敢搶,吾就敢奪回去。讓天下人都知道九曜宮本就是吾創建的也好,這一次,吾會親自回去跟道盟清算舊賬,奪回九曜宮。”
他說罷又望向白乘風,“聽聞你那淨兒闖過九曜宮的地宮,你當真沒見過顧無名的屍身?”
白乘風面色冷淡,“沒見過,若你要問我顧無名是不是真的早就死了,那我也隻能回答你,沒聽到九曜宮傳出來的消息?若不是真相就是如此,九曜宮又怎會自亂軍心?”
魔神臉色沉下來,“不管是真死還是假死,吾都會将活着的顧無名揪出來,出一口惡氣。”
“還有你,風兒,你這次任性逃出九曜宮,為父便不與你計較了,可你想要那一縷殘魂醒過來,就還得仰仗為父。接下來與你那義子對峙時是幫他還是幫吾,你掂量清楚。”
他冷冷警告了一眼白乘風,轉身遞給宋岩一個眼神,便冷臉拂袖走出岩洞,“你随吾過來。”
宋岩躬身應是。
白乘風冷眼望着二人背影遠去,掌中現出一枚玉簡,玉簡上靈光瑩潤,透着幾許潮汐水汽,其中蘊藏着一簇若隐若現的幽藍魂火。
他攥緊玉簡,将靈光與魂火都收斂起來,他将手中的通緝令放下,任其飄入底下寒潭。
“真惡心。”
繪着白乘風面貌的紙張緩緩飄落下去,被寒潭水打濕,而後徹底沉入水中。寒潭始終安安靜靜,唯有一枚晶透的鏡片懸于水上,散發幽光,仔細看去隐隐有一絲血色。
九曜宮繼任大典的五日之後,鐘離淨才在雲天境結束調息,掐訣将衣袍發冠恢複整潔。
如今慕老祖與那陸老祖還在這裡打坐調息,但他們帶來的人都已經離開,三日前,幾大上宗也已經承認了鐘離淨這個新盟主的身份。
在鐘離淨與蕭雲鶴的計劃中,原本要讓道盟這些老家夥入局需要費一些功夫,好在自從得到顧無名那一縷仙氣後,讓他修為大漲,又有天命珠在手,那日主動約戰五大上宗的老前輩,結局是他壓倒性的勝利。
打服了這些人,他自然也有了說話權,而在親眼見識過他所傳承的海神神力後,這些道盟各家傲慢的老家夥再也無法輕看鐘離淨。
打完後總算是能坐下來好好談談,鐘離淨先前的三道法旨推行下去自然也就順利了許多。
其實主要不服氣的就是滄浪劍宗和青琅山,善法大禅師雖說不曾留手,顧忌那一部九幽浮屠經,與鐘離淨交手百招之後便收了手,當然也是因為已落下風。而春秋谷的薛長老其實并未跟顧雲事先溝通過,與她交涉的一直都是蕭雲鶴,加上她本就是五家最弱,所以也是百招之後就退開了。
所以最後鐘離淨對付的隻有陸老祖、慕老祖和玉老婆子,再添上一個蕭雲鶴,問就是手癢了,實際上是給鐘離淨喂招,即便沒有留手。
他這是委婉地讓道盟各家看到,鐘離淨能與他交手、鐘離淨也足夠成為他的對手,自己并非無端端幫他,這也是變相地給他撐腰。
因為道盟幾大宗門中,唯有善法大禅師、滄浪劍宗陸老祖和白乘風能與蕭雲鶴實力相當。
于是玉老婆子與慕老祖理所應當先後耗盡靈力出局,最後三人鬥法一連三日才分出勝負。
鐘離淨以一敵二,縱使蕭雲鶴打到後來有放水的意思,其實先前鬼窟一行後各家老前輩都還未恢複巅峰,所以鐘離淨也占了便宜,到最後,陸老祖再不甘心還是認輸了。
輸家就要服從赢家的條件,認他做盟主、做仙帝。
雖說所有人都清楚,這隻是引魔神入局的權宜之計。
鐘離淨調息兩日,神力才恢複七成,這次耗盡神力與他們一戰,與他而言還算盡興,也摸清楚了自己耗盡神力能做到什麼地步,隐隐之中離海神的最後一步也越來越近。
他沒有等到完全恢複,便收斂起神力,看向還留在雲天境裡閉目調息的陸老祖、慕老祖和玉老婆子,而後望向為自己護法的顧雲,今日雲天境中也隻剩下他們這四家了。
顧雲見他醒來着實松了口氣,年輕人天賦強是好事,他也怕這次動手鐘離淨會有閃失。
“宮主傷勢如何?”
與道盟幾大上宗一個個大乘後期、大乘巅峰乃至半步飛升的老前輩交手,不可能不受傷。
“我有海神神力療愈,并無大礙。”鐘離淨問:“其他人呢?”
“按照宮主先前的吩咐已将丹方和鎮壓魔種的秘法贈與五大上宗,其他人都各自回宗了,應當是要查驗秘法效果,但也都接下了宮主的法旨,正在全道盟通緝追殺魔神和白乘風等人,善法大禅師還在等宮主。”
提到剩下的天道院,顧雲素來冷淡的臉上少有的露出幾分嫌棄之色,“宮主這兩日走不開,蕭雲鶴那老家夥說要替你鎮守九曜宮,如今應當還帶着弟子在宮中到處閑逛。”
這一架打了三天有餘,鐘離淨又歇了兩天,心中那口銳氣暫時平複,聞言眨了眨眼,緩緩點頭,“無量宗的善法大禅師那裡等我得空會親自跟他談,看來這裡的幾位老前輩還需要調息幾日,我們也先出去吧。”
雖然大多數人都已經離開辦事,各家也都留了人為老祖護法,不必勞煩九曜宮為他們家的老前輩操心,鐘離淨和顧雲就直接走了。
出了雲天境避開另外三家人後,顧雲才低聲問鐘離淨:“你打算如何布局?你要知道,我們都已經身中魔種,隻怕會成為你的累贅。”
這幾日幾大上宗是對鐘離淨妥協了,願意聽他的再賭一回,但具體如何,他們不會任由鐘離淨一個人說了算。鐘離淨也清楚這一點,平複眼底酣暢的戰意,彎唇一笑。
“等幾位老前輩出來時再談也不急,我雖不能保證一定能困住魔神,但應當會比先前的九宮絕殺陣更有把握,我也需要你們相助。”
顧雲擰眉須臾,無奈歎氣。
“也罷,連蕭雲鶴那老家夥都聽你的安排,總不能任由你亂來,你也先回去休息幾日吧。”
他說着沒好氣道:“我去盯着蕭雲鶴那老家夥,這些日子他那兩個弟子天天在我九曜宮中打擂台,将我宮中弟子道心都要打散了。”
鐘離淨挑了挑眉,笑着應好。
能讓顧雲氣成這樣,卻又任由蕭雲鶴亂來,一來是因為天道院與九曜宮如今難兄難弟,注定要守望相助,這也是昭顯天道院和九曜宮會一心對敵的态度,安弟子們的心。
二來,顧雲應當很信任蕭雲鶴,私下感情也很不錯。
否則換了别人,這位太上長老早就将對方一劍削了。
鐘離淨與顧雲在雲天境門外分别,擡眸望向上空。
豔陽當空,日光很暖。
他輕舒一口氣,一邊禦劍回自己的院子,一邊輕輕圈住手腕上的銀蛇镯,給謝魇傳音。
“謝魇,怎麼不說話?”
前幾日跟那些老前輩切磋時,怕銀蛇镯的妖氣被察覺,鐘離淨用符陣封住了銀蛇镯,這兩日又在恢複神力,便沒有放謝魇出來,耳邊始終是有些太過清靜了些,此刻離開雲天境,他才解開了銀蛇镯的法陣。
謝魇的笑聲很快在他耳邊響起,“沒事,這兩日阿離恢複神力,我怕吵着你,大部分心神都在盯着兩顆蛋,雖然比預想的時間更長,但他們恢複狀況還不錯,我也暫時走不開。這次又辛苦阿離了,與那些人交手時可有受傷?我若在你身邊就好了。”
鐘離淨手指收緊,暗松口氣。
“那就好,我沒什麼大礙,隻是這幾日有些乏了。”
謝魇嗯了一聲,“那阿離好好休息幾日,等兩顆蛋過幾日吸收完了藥液,我就來找你。”
本以為最多十天半個月就能吸收完藥液,沒想到半個多月了還沒結束。鐘離淨不着痕迹擰了下眉頭,嘴角扯出一個弧度緩緩搖頭。
“沒關系,你守着他們吧。”
小院近在眼前,鐘離淨禦劍飛下去,“我也到了。”
謝魇似乎沒察覺到他情緒低落似的,應了聲好,之後便不再出聲,紫晶蛇瞳也不亮了。
鐘離淨眼底有一絲失望,倒也沒再說什麼,跨過結界踏入院中。鹿靈羽正好在院中跟白三長老蹲在錦鯉池邊不知道在幹什麼,察覺有人來,回頭看來,眼睛就亮了起來。
“師父,你回來了!”
他還跟以往那樣,興沖沖地跑過來,鐘離淨順手揉了揉他發頂,看着他又沒忍住搖頭。
“還沒突破嗎。”
他不是在問鹿靈羽,而是一眼就看出他還是差一步才到化神期。鹿靈羽眼底喜色被心虛取而代之,又皺了皺鼻子抱住鐘離淨胳膊。
“我想幫師父照顧小師叔,才不是偷懶沒有修煉。”
鐘離淨看向他身後一臉頭疼的白三長老,“是嗎?”
鹿靈羽晃了晃他的手臂,讓他看向自己,“真的,不過小師叔也用不着我照顧了,海皇宮來的姐姐很樂意照顧他。對了,雪凰姐姐她們還在裡面,我帶師父進去見她吧?”
一口一個姐姐,也就是鹿靈羽臉嫩說來才不失禮。
之前讓顧行遠幫忙将雪凰安置在樓裡,她們還沒回海國,鐘離淨是記得的,可見鹿靈羽說起來神色恹恹的,他免不得要問一句。
“怎麼不高興?”
鹿靈羽搖頭,想了想,又皺着眉頭撓了撓臉,“師父,我好像不小心得罪了海皇宮的新祭司,就是那位據說是師父十九族妹的靈徽姐姐。我不知道她在修煉新功法不能說話,我沒過腦子,說難怪她來了一直不說話,還以為她是……雖然靈徽姐姐人很好,對小師叔也很耐心,但我心虛。”
“修煉新功法不能說話嗎?”
鐘離淨眸光閃了閃,又揉了揉鹿靈羽發頂,溫聲道:“你也不是有意的,那你道歉了吧?”
鹿靈羽點頭,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她好像比我更晚破殼,可是雪凰姐姐又說她比我更早出世,我理應喚一聲姐姐,我準備了一份賠禮,師父幫我帶給她好不好?”
他說着果真取出一個玉匣,打開給鐘離淨看,裡面是一串瑩白的珍珠,很是圓潤漂亮。
鐘離淨頓了頓,屈指輕敲他額角,“道歉了就沒事了,不必再送什麼禮,他不喜歡這些。”
鹿靈羽捂住額角,擔憂道:“可我總覺得,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怕她還沒有消氣……”
鐘離淨若有所思,“難得來一回岸上,還沒做什麼,就叫你這個羽皇殿少主患得患失了?”
鹿靈羽登時漲紅臉,“師父!我不是那個意思!”
鐘離淨哼笑一聲,倒也接過他手中玉匣,便往樓裡走去,“師父會幫你送到的,進去吧。”
鹿靈羽既羞赧又冤枉,他最喜歡的當然是師父!師父在海皇宮的族人來了,他當然要替師父好好招待的。不過說起來,那位八殿下雪凰也罷,見到那位新祭司時,鹿靈羽總覺得,對方的眼睛會讓他想起師父。
與師父相似又不同的清澈靈動,看人時好像有點好奇,又好像帶着幾分探究,比起師父親口稱呼過八姐的雪凰,靈徽與師父更像。
不是相貌上的像,而是感覺。
鹿靈羽越想臉越紅,見師父要走遠了才回神追上。
鲛人喜水,可是讓海皇宮的八殿下和新祭司在院中的錦鯉靈池裡待着也太過失禮了,鐘離淨就做主将這處院子讓給她們,尤其是頂樓那一汪靈泉眼,裡面的空間可不小。
而他自己,繼任宮主後,理應搬去宮主的滄溟院,他現在還沒搬,鹿靈羽和沈星淵卻已經搬了。還是在這處院子裡,他們将前面的小樓讓給了雪凰等人,搬到了後院去。
白三長老向來随侍自家少主身側,也跟着進了樓。
三人一進去,就見到坐在廳中品茶的雪凰,幾個鲛人随侍兩側,見到鐘離淨,匆忙行禮。
“九殿下。”
雪凰跟着起身,笑道:“九弟回來了,聽聞道盟已經承認你是盟主,恭喜九弟得償所願。”
鐘離淨其實與她沒有太深的交情,那日喚一聲八姐當真是這輩子頭一回這麼叫她,聞言隻客氣點了下頭,擡眼看向樓上,“他呢?”
雪凰知道他性情冷淡,更明白他幼年時在海國并不愉快,對他的态度無法介意,微微一笑,“祭司這幾日都在樓上那處靈泉眼中修煉,不過今日九弟的小義弟來了,祭司待不住,與那位沈聖君在樓上下棋玩。”
沈星淵那性子怎麼可能會下棋?不過他沒跑這沒鬧出事,就說明他們在樓上還算處得來。
鐘離淨将玉匣交給雪凰,示意鹿靈羽道:“那就讓他們玩吧,這是小羽送給祭司的,老四沒有什麼耐心,勞你一會兒看着些,我順路過來看看,就帶小羽過去滄溟院了。”
雪凰愣了下,“九弟不見祭司嗎?”
鐘離淨搖搖頭,面露疲乏。
“過幾日吧。”
雪凰也是玲珑心思,知道道盟那些人明明在繼任大典上還不服鐘離淨,這幾天轉變态度認他這個盟主定是内有隐情的,想到鐘離淨又幾日沒現身,她輕歎一聲接過玉匣。
“九弟辛苦了。”
鐘離淨與她向來沒有太多話,這便帶鹿靈羽出了門,“要跟我走還是留下照顧小師叔?”
鹿靈羽還用考慮嗎?
“我當然是跟着師父了!”
鐘離淨笑了笑,讓白三長老先回去收拾一下東西就帶鹿靈羽先走了,順路給顧行遠傳信,讓他一會兒通知沈阙把沈星淵帶回去。
沈阙這陣子還算老實,本也應該讓他照顧沈星淵。
新宮主繼任後,滄溟院的結界重新打開,再無人敢攔鐘離淨這位正經宮主,他讓鹿靈羽自己挑房間,便去了白乘風曾住過的卧房。
這裡有人收拾過,早就沒有白乘風曾經留下的痕迹,光潔一新,鐘離淨感覺有些無趣。
但想來不管對付魔神是成是敗,他都不會在這處專屬于宮主的滄溟院中停留太長時間。
鐘離淨思索着,輕聲歎息。
“阿離為何歎氣?”
謝魇的聲音重新在耳邊響起,鐘離淨恍然間有種被拉回人間的錯覺,漆黑眼眸微亮起來。
“你又不忙了?”
謝魇笑道:“再忙也不能不管阿離啊,好不容易有幾天空閑,阿離不抓緊休息一下嗎?”
鐘離淨搖頭,“我其實不算太累,隻是搬到白乘風這院中,突然有幾分物是人非的感慨。”
“阿離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