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一陣驚呼,寒劍映射血光
霎那間他驟然起身,動作急促,帶翻面前木案。玉盞稀碎,瓊露淌進冰雪,卻無人在意這處異樣
涼刃劃破了美人細白的脖頸,鮮血噴薄而出,染紅無暇霜雪
冰天凍地雪逍遙,寒風來去,卸下她的僞裝。紅紗之下露出張熟悉的臉,分明是那位平日沉默寡言的藥師
趙瀾無視這場鬧劇給衆人帶來的驚愕,他徐步上前,微眯瞳眸,唇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高聲道:“圍獵正式開場!”
——
“圍獵開場!”
不遠處傳來趙渡的聲音,未見其人,利箭先至
宋觀棋側身躲過,飛刃幾乎擦着面頰飛過,狠釘在前方樹上
接着數道黑影顯現,他彎腰間避過尖刀,驟然回手劃過,切破對方脖頸
一抹腥熱髒了臉,也來不及抹去,後頭漸近的馬蹄聲如雷貫耳
“散!”
一聲令下,原本聚攏一處的隊伍分散開,各自縱馬奔向多方,隐沒在黑暗中
待片刻後趙瀾趕來,早不見要追蹤的身影
身側人低聲禀報:“殿下他們衣着相同,又各自蒙了面。現散去各處,憑那畫像怕是不好找……”
趙瀾冷哼一聲:“往山上趕便是崖了,一個個找,除了那一個,剩下的不考慮活口。”
一向冷寂的龍鐘山,今夜忽地熱鬧起來
林中打馬太過紮眼,各人早已棄繩下馬,躲入石木雪丘間。可追兵像死咬着尾巴,窮跟不舍,密密麻麻的腳步聲惹得人心亂如麻
然危險越近,宋觀棋反而鎮定下來。撇去燥亂,将耳目之用發揮極緻。頭上枝葉一陣窸窣,一把長刀突向脖間襲來
宋觀棋雙膝着地向前滑去,擡颚掠過寒光,舉刃穿透上面人的腹部。扶刀而起,又向前橫掃,驚退直沖過來的人
許長均擡手将那人穿個透心涼,眨眼間回轉鋒刃,指尖用力,飛刀直插向後方追兵的心口
借着追兵未趕來的空隙,宋觀棋忙從血肉間拔出“銀霜”,遞向身後跟着的許長均
他一邊回眸警惕探視身後,一手抓着許長均匆忙往林深處趕
兩人躲至高樹草灌掩埋下的巨石堆縫間,宋觀棋在低聲喘息時又将許長均上下察看一遍。确無大礙後,才緩下緊繃的弦
許長均抱着刀一言不發,咬着牙關打顫。凜冽寒意竄上心頭,冷霜凍結在面上的新淚痕
他啞聲落着溫熱,偷偷掀眼去看身旁人。而宋觀棋微蹙着眉,側眸望着遠處蒼茫,半分要落淚的痕迹也沒有。好似失了知覺,今日種種,這天大的悲傷都不能叫他紅眼眶
可是宋觀棋那握刀的左手卻細細發抖,右手五指陷進雪裡,白雪被漸漸染上豔色
許長均想說什麼,宋觀棋率先開了口:“我去看看情況……”說完,便作勢要起身,卻被一把攥住
“公子,不能去……你不能……”
宋觀棋這一去,分明是要将自己做籌碼,走入虎口
許長均無聲搖着頭,固執不肯松手,洶湧的淚模糊了眼
“你想死嗎?還是說,你想要所有人死?想讓所有人因我而死……”
宋觀棋異常冷漠,話間不帶一絲情緒起伏
許長均心如刀絞,刀光劍影,血腥與哭喊似乎重現眼前,他似回到血色染天紅的龍鐘寺
程骁被利劍戳成篩子了,鮮血從喉間不斷噴湧而出,仍口齒不清喊着:“不能出來!快走!不能回來!”
他形似癫狂,被一腳踹翻在地,還在固執重複着
“不能回頭!”
許長均窩在遠處看着,淚眼朦胧
急風拽住思緒,吹向蓬頭垢面的老人
林如海雙手幹枯脆弱,瘦小的身子被狂風吹的晃動,懷中卻抱緊沉重的巨石。即使舉步艱難,仍然一瘸一拐毅然挪向寒潭
“咕咚”一聲,刺骨冰水淹沒了一具枯老的身軀,隻微微蕩起波漾。片刻水面又歸至平靜,惟有底下暗潮洶湧
龍鐘寺無一活口,平日鮮有人問津的寺廟,好容易如此熱鬧。來者卻不是訪客,帶刀的閻王用風雪掩埋死寂
“不是……我不是……不是因為你”
許長均緩了手勁,恍若一下被抽空力氣,幾乎要摔倒在地。宋觀棋急忙上前接住,許長均順勢将頭埋下,淚水決堤,濕了宋觀棋肩上衣綢
不是因為你……是他……沒能救回先生,沒能救回師父……
他哭得像個小孩一樣,依偎在信賴的人懷中,極度渴求懷抱。得到回應,委屈的情緒又翻了個倍,啜泣不止
此刻,他終于卸下所有成熟的僞裝,像個平常的十六歲少年那樣宣洩心中苦楚
上天憐憫,刮起道道狂風,掩埋一切血與淚,又仿佛像一場沉默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