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喬坐落澤國北界,左接西屏,上通内城,與北野隻端州一隔
位置是極好的,更有夔江穿貫,多少通商船舶來往不計
今日東南大街格外熱鬧
宋觀棋足不出戶,已有人早早來報
奉天城外環五州,實為五大家分勢圍都。西端、芈兩州分别是程氏與芈氏,南溫州楊氏,東樊州江氏,北越州沈氏。五大世家各踞一州,天子腳下自成黨派
若論世家權黨之首,首當其沖便是溫州楊氏,家主楊懷仁乃一國之相,其女楊蕭映是當今最受寵的妃子,所誕皇子被封為東宮儲君。楊家在内城可謂是如日中天,之所以楊蕭映貴為太子生母,卻不得入主中宮,緣由也在于此
雀喬現今迎來的便是楊家老太爺,自西屏仙人谷得道而歸,欲經雀喬返還溫州。年紀大身子骨受不住長途跋涉,便要在雀喬暫歇個幾天半月
嚷鬧聲要遙穿過街,隔牆吵地宋觀棋頭疼
他見人勢煊大,不由地又往楊太爺住的楓亭别院加派一隊人手
“主子!”姜梧匆忙跨入檻内,卻見宋觀棋閉目揉着眉心,餘話梗在喉嚨不上不下
“說。”宋觀棋緩緩掀眼,語調冷然
“百姓在東街鬧起來,幾次沖撞。我們的人險些攔不住,現今都在向我們讨要說法。”姜梧一頓,宋觀棋已從案前站起,他視線跟着流轉,“病患成百上千地增,一時半會難以遏制疫情。”
宋觀棋踱步幾許,掀簾打量庭院光景
姜梧等了半晌,卻無下言,正欲開口,忽聽冷冷一句:“封城。”
“封城?”姜梧微怔,面露遲疑,“雖說染病者數目不容小觑,卻非束手無策,隻是時間問題。若遽然封鎖關隘,恐緻人心惶惶,難免引起騷亂。”
八月熱浪跟着垂簾一同被卷上,一衆侍婢魚貫而入,開始細緻灑掃打理,書房内登時萦繞開苦澀藥香
宋觀棋同姜梧順長廊外走,他步子不緊不慢,平靜道:“此次疫災不同尋常,多日來病源搜查無果,昨兒聽了一夜,滿院的大夫都說不出個所以然,怕是上次的話一語成谶。”
聞言,姜梧猛然一震,突地想起什麼。他将人引到車前,收斂神色,壓聲道:“蓄意為之?”
宋觀棋沒回話,扶轼而上,欲彎身走進車廂,忽問:“知州可在?”
“清早便去了,這會子應該沒走。”
話落,姜梧翻身上去,轉眸盯住前頭的侍衛。他将人招呼過來到跟前,囑咐道:“傳令城關守将,即刻封城,嚴守關門,誰人皆不得出入。”
那侍衛略顯訝異,難為情地左顧右盼,下一瞬掌心壓上一塊質地不凡的令牌
“此乃殿下親谕。”姜梧眸光一凜,沉聲道,“不可走露半點災疫風聲,若有抗令不從者,格殺勿論。”
侍衛點頭如搗蒜,當即策馬奔向城門關卡處
姜梧轉而吩咐啟車,馬兒片刻不歇,一路馳向北街
……
北街已然淪為災情重區,閑庭雜院安置不下,起帳搭棚一溜煙望不前頭
雀喬知州在分藥施粥的鍋竈旁忙地焦頭爛額,提袖擦汗間隐約見幾人走來。四下倉忙,緻無人來報,這一眼給他吓地一踉跄
姜梧兩步上前,将他穩穩扶住。知州一道作歉賠謝,一道憂慮問:"公子怎麼親自來了?此處勝亂不堪,不宜久待,還是快些回去的好。”
“無礙。”宋觀棋面蒙長紗,走入人群往來間,四顧端察
尹淨一把歲數掙得這位子,還不想此時丢了飯碗。他與謝延交集不多,但其聲名在外,也明白自個是給晟王辦事的。謝延出行前還特意囑咐一番,知道眼前這公子若傷着一星半點,他幾條命都擔待不起
他熱地滿頭大汗,一把袖袍能擠出水來,忙不疊跟上來
“大人可審過那一隊商販?”宋觀棋偏頭去問,腳下卻不停,分明是沖着看押疑犯的鐵栅寺去的
“公子說的人,我也仔細看過了,确實讓人捉不住把柄。”尹淨亦步亦趨跟着,面露難色,“仵作驗了幾具屍首,報告裡記的都和東街那位的症狀……”
“無甚分差……”他話到末尾,壓地極低
“有人要借刀殺人,豈能稀裡糊塗被人當刀使。”宋觀棋等人行至鐵栅寺,沿階而上,他直視前方,目光不移,“現今殿下遠在北野,雀喬病疫的消息若洩出去,難免令殿下分神。”
他已經來到寺門,被引進鐵牢暗獄處
尹淨在邊上随行,一時沒聽清楚,耐不住問:“殿下既不在雀喬,禍水怎引的過去?既要借刀殺人,楊家又豈會如此膽大,将手伸到雀喬來?”
宋觀棋停在停放屍首的空地,豎窗外迸濺些許白光,打在他的雙眸
“不。”他壓低眉鋒,眸光冷冽,“是借刀,殺楊氏。”
虛空中不散的屍臭味,讓尹淨幾度色變,惡寒陣陣。可宋觀棋沒有離開的意思,他也不好提及,隻得扒在轉角處透口氣
一不留神,宋觀棋自個走上前,尹淨回眸即刻慌不擇撲上來
“刀來。”
姜梧奉上刀鞘,銀霜随而展露寒光,掠風吓退尹淨幾步
宋觀棋壓指,刀尖随即點在慘白的屍布,繼而順落灰糙衣袍,挑起一角晦暗,端詳半晌
幾人在寺内勘察無果,遂計劃回府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