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漏半片月,垂簾挂流光,彌白漫漫
謝延掀紗往裡看,靜谧不可言,他無聲撫滅隐約的火,身後卻響起衣綢窸窣的聲音
“過來吧。”
話末落,謝延已經幹淨利落鑽到榻上
他傾身雙手圈緊,把頭埋在宋觀棋胸口,一震一震的悸動終于讓他有踏實的感覺
他難得如此沉默
宋觀棋溫柔撫着謝延鬓角,并沒有開口問為何半夜而歸,心裡知道謝延在殿上碰了不愉快
思緒一閃而過,宋觀張口想說什麼,倏地被一把握住腕骨
謝延拿下擱在耳邊的手,低首吻地不盡興,攥在手心,親昵摩挲着腕間紅繩
夜色暈紅膩白的耳垂,至後頸滑遊至更深暗的蠱惑
宋觀棋悄無聲息别開眼,兀自道:“我在潭州留有一筆銀子。吩咐購置了足夠的糧食。隻不過數目不小。恐多費時間于城關通行上,還要你同北野傳個密令。”
“怎麼突然想起這茬?”謝延悶悶地說,“戶部不日便要批下辎重。”
“年初發了大旱,國庫卻還算上充庾。”宋觀棋不動聲色蹙起雙眉,“可若是往年,辎重早該在路上了。”
他不願往下說,但意思很明了
年初全國大旱,時近入夏,天也不見半分甘霖。各地都受了災,惟有内城五州尚為輕緩。災情嚴重的西屏潼州一帶,可謂哀聲連連,民不聊生
現下早該發往北野的辎重耽誤至今,謝延為此兩登戶部廳堂。頭一次幾個老滑頭還敢拿旱災打馬虎眼,翌日再來,統統稱病躲回府裡了
單憑楊懷仁,那幾個老官斷不敢這般推脫。謝延心知沒有頂上人授意,此事拖不了這麼久。北野往年囤糧派上用場,他并不着急向謝書善提谏,卻明白幹耗下去終究不是辦法。胡奴處境也不好,争糧掠地于他們而言是不二之舉,保不齊哪天就打上門來
謝書善召他回都,目的昭然若揭,要的就是謝延自請上交兵權
謝延在四面伏危裡終于略顯疲憊,他一時沒有萬全之策,也斷不可能将兵權拱手讓人
眉間抵上柔軟的指腹,宋觀棋垂眸化開了他心緒郁結
“還沒進門呢。”謝延兀地彎眉笑了笑,道,“如今竟要你花錢養我了。”
“怎麼?不情願。”
宋觀棋半開玩笑,視線卻分毫不離
下邊傳來壓抑不住的笑聲,謝延在懷裡細細發顫
“樂在其中。”謝延摸上了細白的脖頸,把情色蜿蜒在凸凹有緻的美人皮骨,“如此看來,算是聘禮了?”
黑燈瞎火,宋觀棋沒敢妄動
他啞了一瞬,在黑暗中對上一雙明眸
心口一觸即發地慌動,牽扯四肢百骸血流翻湧,愈發叫嚣不止
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
宋觀棋沒能把持住,中蠱般俯下身,拽住謝延衣襟的五指都不住收緊
他隻挪了半寸,身下人便亟不可待仰起頭
溫熱相抵,彼此席卷唇齒間每一絲氣息。呼吸碰撞在一處,清白虛無都染上不可明說的沖動
吟咽洶喘充斥周身,濤濤不盡的剖心對白隐匿在密不可分的吻
“我……問你。”
宋觀棋有些神志不清,從稀碎遊離的目光裡尋找萬世不變的對方
“嫁我嗎?”
謝延捆在他腰間的手一松,緩緩攤開掌,像在昭示手腕間看不見又着實痛人的枷鎖
他空出的一隻手揉摸着令人遐想的後頸,說:“我是亂臣賊子,你也要麼?”
話是如此,可他凝眸看着宋觀棋,眼裡都是不容置喙的意思
宋觀棋搭上覆繭的虎口,一刹那就聽明白了那話毫不掩飾的野心。他順從地與之十指相扣,又鄭重把自己交付在變幻莫測的風雲中,喃喃道:“求之不得。”
“一城金玉算什麼……再等等我。”謝延一個翻身,随即不由分說覆下密密麻麻的吻。他把人撩拔地情難自拔,喃喃低語,“陌巷盡傳也不夠,我要萬世皆知。”
宋觀棋趕不及去思考他的話,墜在一泓春水難以清醒
……
飛雲過蒼門,隙風滾河,金戈破石
兵燹天降,西屏司州突遭夜襲,三日淪陷。不出十日,胡奴兵馬不停,長驅直入驅潼州
燒殺搶掠,血戮蔽天,人喪馬嚎,伏尺遍巷
八百裡加急戰報,跑死五匹快馬,信使途中連死四人,多是遇襲而亡。楚津人在北野南營。收到此等駭人消息驚地拍案而起
他當即領兵下援,若不是南營臨近西屏,隻怕相接的玉城也将淪陷
駐守西屏的蒼宣段衷臨陣脫逃,棄守城關,畏罪自刭于潼州
蒼宣王府被胡奴人一把火燒了五天五夜,高堂金宇化為一片廢墟,楚津下馬踩進血窪,垂眸瞧見碎裂的焦骨
這頭顱分明來于年歲尚輕的幼童,頂上的窟窿得有半指寬。楚津扯下披風,蓋住一片觸目驚心的慘烈,血腥味拽着他的視線
極目長街,耳邊惟有陣陣凄風哀嚎,不聞人聲,空巷漫血起屍
……
朔風勁且哀,同月不同悲,戚泣呺然,震怵九霄
謝延稱疾不朝一月有餘,如今胡奴來犯。他作為昔日統帥,竟成了最坐得住的一個
潼州城破一事蹊跷,蒼宣又死地潦草,胡奴人把王府上下殺個精光,方圓幾裡以内的人家幾近絕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