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延顯然被認出來,身邊兵士一股腦沖上來。他當即揮劍橫檔,淩空蕩切,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壓倒暴雷急雨
風聲中鐵甲重響
領隊的見情勢不對,忙高聲喊道:“今夜晟王謀逆弑君,圍殺逆賊,受祿進官!圍殺……”
謝延驟然出刃,把餘言扼殺在喉嚨。他霍然回劍,道:“今夜這筆債,教楊懷仁拿命來抵!如今我要馬調北歸,誰敢阻攔!殺!”
話音未落,宮門轟然巨響,隙射白光,随之而來的是鐵蹄奔踏
馬匹撞進人群裡,守軍哪比得上北野鐵騎,那千軍萬馬的架勢令一衆守兵節節敗退
秣刀不顧人潮,直沖謝延而去,馬上一身月白格外紮眼
“阿延!上馬!”
宋觀棋遽然回勒馬頭,揮刀見血,朝謝延伸出手
謝延将眼前兩個解決後,聞聲回眸,秣刀已經到了跟前。他迅速抓住那一隻手,翻身上馬
兩個人化身利箭,沖破雨簾,踏碎血河,完完全全掙脫最後一道鎖鍊
韓洄遙遙望着,微微擡手
後邊人心下不解,卻還是應吩咐放下長弓
“總督?就這樣放人回去了麼?”
“出了這道宮門,是他的本事。”雨水砸進韓洄眼眸,他盯着古道須臾,道,“往後如何,也是他的造化。昭統帝遽爾崩殂,謝延手握重兵,你我,也該留條後路。”
副衛蹙緊眉頭,憂心問:“若是丞相問起……該如何交待?”
韓洄回身看向滿地狼藉,冷聲道:“那就……不讓丞相知曉。”
副衛眉心一跳,被韓洄眼裡流露的狠辣驚到。他自然讀懂了裡面的含意,随即擡刀望向匆匆來者
……
奉天一連幾日下雨,今兒漸漸息勢,官道上泥濘不堪
昭統帝遽然崩殂,晟王行刺天子,突發宮變的風聲不胫而走。血水混泥蜿蜒長街,巡邏的士兵一批接一批,沿路人家皆關窗鎖門
濛濛細雨洗幹淨古道闆石,卻給奉天城罩上灰撲撲的顔色,一掀開,便藏不住滿目瘡痍
昭統帝死的突然,就連太子生母也殉情而去。侍奉禦前多年的老太監稱皇帝死前尚留有一道口谕,封貴人楊亭月為中宮之主,撫養太子
可太子年紀尚幼,新上位的皇後更是年輕,群臣合請丞相出面主持大局,楊相以不堪重任幾次推脫,終以皇後親開玉口才無奈領命
皇後哭靈時傷心太過,幾度暈厥,此刻她躺在榻上,隔着珠簾,有氣無力地回楊懷仁的話
如今二人身份特殊,楊懷仁隔簾看不清她的憔悴,卻還是停了聲
“近來辛苦……”楊懷仁一時不知用什麼稱謂,默了半晌,才接道,“皇後,保重玉體。”
裡邊輕輕應了聲“嗯”
說來也怪,楊亭月實則與死去二人交情不深,可進宮以來卻消瘦地不成樣子,哭靈時淚水也要流幹了,現在東西都吃不進去
楊懷仁起身将告退,她忽然問:“晟王到哪了?”
楊懷仁有些意外,眸光晦暗:“恐怕到芈州了。”
……
謝延當夜趁勢馬出城門,一刻不歇。如今已到芈州邊上,好容易才和雲祝謙等人會合
疾行數日,人和馬都要歇息,便停在芈州稍作休整
謝延無端感染風寒,眼下正是人心揪地最緊的時刻,他不敢托大,把病情藏地很好
宋觀棋深夜給謝延喂藥,心都要碎成一片片
他深知謝延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不可能永遠屹立不倒,但謝延倒地太突然,完全沒了平日生龍活虎的模樣,一個小小的風寒就給打敗了
謝延把頭埋在宋觀棋頸窩,好似不需要呼吸一般。他鼻息很重,喘氣卻很輕:“我要抱住你。”
他說罷,直接就上手,明明看着神色恹恹,但力道半分不減。宋觀棋被他勒地有點疼,卻縱容着向前傾身
怎麼一下就病倒了……
今夜無雨,庭外槭色正豔,順勢飄在窗台,幾枝槭葉伸到窗前
風裡夾雜濕涼,偷偷摸潛入衣襟,宋觀棋察覺兩分冰冷
他心疼壞了,輕輕撫着謝延的發頂,就像安撫一隻受傷的小獸,即使身形差異并不小
“阿延……阿延……”
宋觀棋習以為常地,一遍遍喚着親昵的稱呼,從未這般清晰感受到相擁之人的柔順
“我們要回家了……阿延。”
謝延聞言一怔,愣愣地點了點頭。他轉念想到什麼,愈發失神,将宋觀棋抱地更緊
他真的……
真的……
好想回家
他好想師父師娘,想雁鳴山脈下與楚津撒野策馬,想帶宋觀棋見識北野的山川溪流,從夏日飛花看到寒冬激雪
一草一木,任何微不足道皆是他經年的心心念念,朝思暮想
謝延狠狠咬了兩下下唇,沒敢擡頭,悶悶地說:“我想着……我在雀喬,還埋了兩壇梨花釀呢。”
他才說兩句,越發沒了勇氣,隻好故作輕松道:“正是時候了,你先替我開一壇好不好?”
謝延說完又将頭埋深,明知無用卻仍是逃避
室内靜了下去,過了良久,風吹沙沙地響
“你是我的寶貝啊。”謝延終于不得不有所動作,擔心宋觀棋可能生氣,率先開口,“我很想……很想……帶你回去。可如今北野不太平,師父已然不在,我……不能……再看見任何一人……”
“阿延……”
宋觀棋出聲打斷他,出乎意料的平靜
他一如既往輕撫着謝延後背,溫和道:“還記得攻破靖都之前,你對我說的話麼?”
謝延陡然頓住,耳邊恍若響起自己的聲音
你不明白嗎……
我不要你走入修羅道……
我抱着你,心是熾熱的,不會再冷了
……
月光如灑,照地槭色明豔,風蕩銀華細細碎碎
紅槭淅淅,我心戚戚
“阿延……我願意。從你多年前抓住我的那一日,便心甘情願,永随一側,哪怕走入萬劫不複。”
宋觀棋抱着謝延
“我抱着你,兩個人依偎不分,心是熾熱的。”
不會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