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風卷旗,高招塵蔽
厮殺搏鬥聲沸反盈天,拉雅從黑夜熬到天明,在夜深如海時等到兵戈震起,熬地眼眶通紅
她沒敢眨一下眼,唯恐遺漏一分戰情
風打碎額前的發,拉雅發覺這場戰争永無止盡,激進殘暴卻等不到一個及時的答案
“拉雅!”
兩側守衛神色慌張,帳内的婦人釀跄跑出,妄圖喊住疾馳的馬
“拉雅!”
拉雅頭也不回,負弓策馬馳騁在飛沙走石間
既然無人肯上報,那她就自己尋找答案
細小的沙礫随風卷作漫天霧霾,刀劍相撞呲啦劃開道道寒光,人馬齊喝,聚散紛雜
豁地當空一斬,忽森倉促擡刀格擋,足有臂寬的大刀砸地他肩膀一痛
忽森怒喝一聲,當即揮刃,面前兩個敵兵倉皇後退兩步,見到忽森左臂正兇猛流着血,愈發出刀重烈
忽森強擋很吃力,後槽牙都打顫
“咻”地刺耳一聲
兩個兇悍的兵士哐當砸進地裡悶響不小,箭矢直穿胸口
忽森循聲望去,果在飛沙亂塵間看見明媚女子高坐馬上,擰眉一發三矢
“拉雅!”忽森聲嘶力竭,“回營!”
“哥!”
話未落,耳邊刀光乍現
拉雅倏地弓腰,迅速擡弓接住猛烈一記
奈何她沒有健壯過人的腕臂,再一下回砍的沖擊力直面撞來,拉雅整個人都要從馬鞍上甩出去
馬兒高籲一聲,随着缰繩勒緊揚起前蹄
拉雅埋頭在馬背一側,雙目暈眩,覺得耳鼻熱血倒灌,耳畔是振聾發聩的踏鐵清聲
“援軍!”
“援軍來了!” 忽森先聲奪人,同營的将士也跟着大聲呼喊
弓馬部的領騎原不屑一顧,狄城偏遠至此,四面埋敵,哪來的天降神兵
可他沒來得及出聲
脖頸一涼,瞠目欲裂,回頭時狂風怒号,吹地局勢驟然颠倒
謝延剽了一眼挂在馬背上的人,見拉雅恍惚擡起頭,尚無大恙。他勒繩回馬,秣刀輕松從弓馬領騎屍體上躍過去,重新奔入戰場
北野鐵騎從東西兩側傾湧而出,失了主将的弓馬兵士一下亂了陣腳,被追趕地人仰馬翻
忽森沒肯放過這幫人,一路奮力追殺至幾裡之外。逃兵四竄,前邊又被一支楚騎攔截,再無處可逃
時近天黑,今日大敗蠻橫已久的弓馬部,處理完戰俘,狄城外營忙支火擺慶宴
大帳内酒熏肉香,裝束不同的侍衛分立,各表一派陣營。與謝延分坐兩側首位的,是狄城之主,胡奴至南沙蛇部的首領——哈靳納
雖說是自個地盤,哈靳納也不敢怠慢,兒子忽森也隻能跟在下首遞酒
今日之事,原是哈靳納不願歸為阿戈木一派,幾次面談不和,阿戈木直接撤罷談判,派弓馬部一支武力收服胡奴最弱的分部
沙蛇部位置偏遠,坐落交界,四方流沙,不僅種不了糧食,放牧都成問題。後邊挨着西屏祁州,每年通開的互市算是解決溫飽的一大方法
祁州也荒僻,前邊是胡奴一部自築的狄城,左右皆是險峰峻嶺,年稅征收的時日百姓都要勒緊褲帶過活。現下正值戰事,占了地界貧瘠僻遠的便宜,自以為能相安無事,豈料到阿戈木為擴大勢力,連沙蛇部也不願放過
哈靳納怎麼說也不肯答應,沙蛇部供不出精銳兵隊,就得上交糧食。自家人都吃不飽,哪有平白交出去的道理。但對上來勢洶洶的弓馬部,所謂唇亡齒寒,祁州自然提心吊膽,大楚如今亂于朝堂之争,就怕分不出心管祁州的死活
雖說聯合胡奴是滿門抄斬的死罪,可恐怕祁州等不到罪诏,就要被胡奴的馬踏破城門。祁州與沙蛇部一拍即合,商議至弓馬來戰時,調遣部分祁州守軍支援
原打算是如此,可哈靳納不瞎也不傻,來援軍隊分明是北野鐵騎,他雖沒親眼見過,也知道面前的主将是哪位大名鼎鼎的人物
兩方一番解釋後,事态便明了了。祁州斷然不是中途反棄的意思,弓馬部南下的消息一傳到北野就被盯上了,謝延暗中領兵,人馬不歇,終于趕在弓馬之前來到狄城
兵燹将至,祁州知州也顧不上砍頭大罪,鐵騎臨城當日就找上謝延,一把年紀哭地好不凄慘。謝延此行本就是為探清阿戈木的計策,得知沙蛇有難,毫不猶豫替下祁州守兵,隻不過情況緊急,一時沒來得及傳信,好在雙方并未産生誤會
“殿下不計前嫌,對沙蛇部施以援救。”哈靳納一口悶了烈酒,津辣刺開唇縫,他露出古怪的笑,“哈靳納敬一杯!”
“客氣了!當是我敬。”
謝延回敬一杯,酒入豪腸,疏盡風塵疲憊。席間不多作寒暄,就着幾道下酒菜談論起來
胸頭烈酒沸燒,哈靳納心下百轉,坐立難安
北野與胡奴隔有世代血雠,前陣子謝延當庭怒斥互市之法,狄城與祁州莫不是也要受牽連?況阿戈木與謝延殺父仇深似海,狄城活過今天,明日貪狼部得知北野鐵騎參戰便不是沙蛇與貪狼的矛盾,阿戈木兩句話就能把沙蛇架在叛族恥辱柱上,彼時七部都有了名正言順征伐的名頭,不僅助長阿戈木統一大業,而沙蛇于七部而言,比碾死一隻螞蚱都輕易
事已至此,沙蛇左右為難,還能投靠誰呢?
原來如此!
哈靳納猛地把酒盞砸在桌案
怪道祁州來信遲緩,哪是事态緊急,謝延本意在此!沙蛇若求保全,隻能尋求北野鐵騎援助
四下驚愕,楚軍侍衛起掌握住刀鞘,微微展露凜光。哈靳納突覺失态,嘴巴翕動,謝延已經把利刃推了回去
謝延和善地笑:“城主有話說麼?”
“殿下……”哈靳納合攏了嘴巴,踟蹰半晌,神色讪讪,“不知殿下何時回程?”
“為免生靈塗炭,此行隻為抵擋來襲的弓馬部。貪狼部近來不安分,本意即日啟程。”謝延臉色忽變,佯裝為難,蹙眉道,“但如今看來,是不能了。”
哈靳納見他臉色不對,不住緊張起來:“殿下……是……貪狼部來兵了?”
謝延擡眸一笑,哈靳納本想起身,又慢慢把自己按回原位
“城主不要心急,并不是貪狼部。”
哈靳納剛松口氣,又聽謝延接道:“不過相差無幾,我們在中途攔截,弓馬的戰報耽擱幾日不回,駐紮在後的白狐部也會領兵南下,此時恐怕已經在路上了。而北野兩大營軍力都放在飲馬河防守,此行我也未調出多少人馬,又需盡快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