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該如何?!”
聞言,忽森也開始着急,幾乎和哈靳納同時出聲
“殿下!”
哈靳納顧不上儀态,謝延斂辔北歸,沙蛇部對上白狐就是螳臂當車。他神色慌張,道:“殿下……沙蛇部與胡奴七部疏聯已久,早不似當初。如今大楚臨危濟難,我哈靳納作為沙蛇部首領,願歸順大楚。”
他勉強站起,推開忽森阻攔的手,走上前,謝延也跟着起身
“城主……”
哈靳納緊緊攥住謝延的腕,悫懇道:“殿下……沙蛇部命懸一線,望殿下伸以援手。”
謝延正等這一句,卻不好聲張。哈靳納悲怆難忍,身子不住下軟,被他和忽森一把扶住
哈靳納心力衰疲,他雖欲保全沙蛇一部,也不想背負通敵的恥名,讓沙蛇淪為胡奴人唾罵的對象
“城主誤會我的意思。”謝延認真道,“兩族交戰多年,談和無異是你我所盼,可一部兀然歸順,不免緻人心惶恐。阿戈木不除,兩族難以交和。不若北野與狄城暫時結盟,莫要大張旗鼓,擋住白狐來襲便好。”
哈靳納聽有回寰之機,稍稍收斂悲色
“如今弓馬主力受創,我欲以一計,擊潰白狐南下之心。萬事俱備,惟欠沙蛇一部相助,”
“還缺什麼?”哈靳納愈顯焦灼,“殿下……隻怕狄城供不出兵馬糧草……”
“自然不是……”謝延穩穩按住哈靳納幾欲擡動的手,寬聲道,“自需狄城稍作配合,拖住白狐來兵即可。”
兩人湊近說了些神色,哈靳納神色幾變,末了松懈去凝重
這不是說話的地方,簡短幾句,各人又各自回席
帳簾掀起,一輪人重新奉上酒菜,拉雅随列而入,哈靳納一握拳,恰覺好時機
“拉雅,快過來見過殿下。”
被呼喚的女子換下勁飒騎裝,尋常素衣着身,也蓋不住明豔姿容,應言行禮
謝延禮貌回一聲,垂眸自顧斟酒,再不看一眼
哈靳納登時怔住,沒料到方才還春風和煦的謝延忽地變了臉
兩方合盟,講究其間的利益糾葛,如今北野援助在先,又是狄城有求在後。可謝延連糧食也不要,哈靳納難免有疑心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若要得長久庇佑,姻合是古往今來皆适用的法子。哈靳納從未聽聞晟王府迎納過妃妾,也不甚在意謝延是否在楚界之内是否定下人家,畢竟哪位王侯不是妻妾成群?
拉雅是他的寶貝女兒,可配這樁婚事半分也不吃虧
謝延聽着哈靳納自覺委婉的說辭,兀自擱下酒盞。餘光瞥見忽森面色不豫,緩而露出一抹笑
哈靳納還以為有戲,攥緊幾分拉雅的手
“謝城主一片好意。”謝延溫和地笑,或許想到什麼,眼底一片不自察的柔軟,“内妻賢良明理,我此生沒有納妾的打算。沙蛇部的掌上明珠應當配以其心儀良人,我自然不是合适的那一位。”
拉雅神色不變,在哈靳納身旁垂首斂眸,并不多言
“可……殿下。”
“我知道城主的顧忌,此番乃謝延考慮不周。”
謝延垂眸斟酌,頃刻擡眼,下一瞬拔劍出鞘
衆人呒然,隻見刹那間臉鋒劃破掌心,謝延收拳,滴血落在新盛上案的酒杯
身側的近衛分酒兩盞,拉雅接過酒杯奉到哈靳納跟前時,哈靳納還些許發怔
帳外灌進爽冷,哈靳納猛然回神,歃血入酒,遙遙聽謝延說:“北野鐵騎是仁義之師,絕不忍受恃強淩弱之事。但城主執意要謝,來日再談也無妨,今夜歃血為盟,天地為證。”
……
星裹雲紗,山闇朏然
夜深人歇,營中惟有巡邏士兵醒着,其餘醉酒早睡下去。謝延趁無人問津的空隙,拉着秣刀漫無目的走在星河之下
他們揀個清淨地歇下,秣刀躺在一側,謝延仰看蒼穹,忽而想起幼時消遣的遊戲
他擡指點在虛空,好似抓住什麼
“一……二……三。”
思念真是耐人尋味的東西,它被寄托于天地萬物,山川風月乃至人間璃火。在平素并不顯山露水,潛伏至萬籁俱寂,決堤出籠。且無須半點苗頭,自成燎原之勢
不論驕矝自傲,抑或淡漠守持的人,無一幸免,皆是甘拜下風
思念肆無忌憚催生月下人永無止盡的貪欲
“七……八。”
好久不見……
“十五……十六”
一日相思,不下三千
“九十九。”
真的很久麼?
謝延發覺自己變得脆弱不堪,愈發經受不住長夜孤寂
他莫名有個強烈的念頭
風從指縫溜走,就像輕柔長發滑過掌心,又從胸膛無聲穿梭,鼓動波瀾不絕的心跳聲
“一百零八。”
——他們一定在看同一輪月
北野的風附耳說着這個隐蔽的秘密
宋觀棋擡手按在胸口,試圖壓制風牽起的陣陣心悸
掌心外露,他目光遊離在掌紋交錯,而後下移,為比月光還要奪目的紅瑪瑙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