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天機閣背書,”勐勒祭司沉吟了一會,道,“那我們自然是相信紀公子的。隻是這煙瘴還未消散,我們村民也不方便去外頭狩獵摘采,總歸得有個時限吧?”
“就以三日為限。”
……
夜幕即将降臨,雲雀村漸漸安靜下來。
桃林大屋裡,四盞風燈高挂,明明滅滅的燭光搖曳,暈染出一團一團的光影。
“飄帶鑲銀的繡法,在莨月可不常見。”
虞乾看向冉陽腰間的飄帶,紅橙色的錦鯉紋樣,尾端鑲銀片綴空心桃,清秀鮮明。而巫的腰間繡片是藍綠色的花朵蝴蝶樣式,銀邊内嵌,端的古樸沉靜。
“上一任活女神冰淩,和巫師父您是什麼關系?”
巫沉默地坐在圈椅中,冉陽站在門邊,神色晦暗不清。
紀殊彥在桌邊疊杯子玩,“莨月是部族制,一個村落基本都是一個姓,除了祭司勐勒,隻有冰淩和巫師父沒有姓。”
“是,冰淩是我的女兒。”
這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随便拉一個村民都知道。
巫有些疲憊,“那孩子已經去世一年多了,你想知道什麼?”
虞乾斟酌了一下,對冉陽道:“我想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她們活女神去世後,祭司會将她們統一安葬在……”巫說着忽然緩過神來,僵硬地轉向冉陽的方向,顫抖着問,“陽…陽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冉陽依舊沉默地靠在門邊,盯着被風吹起的腰間飄帶不發一言。
“我托人去查過,哦,就是你帶回來的那封信。”虞乾幫着紀殊彥壘好杯陣,“金鸾部族的事我查不了,但北滄的事我自問還是有點人脈的。”
“我們會來這裡,是因為雲母礦塌了,有人知道我們對雲母精石勢在必得,便給我們推薦了雲雀村的神座。”
“這個人的來曆沒問題,但他初來北滄時,是嘉郡王給他做的擔保。”
“嘉郡王年輕時據說遺落了一子在外,所有天機閣的尋溯陣裡都留有他的信息。”
忽然想起巫不是北滄人,虞乾解釋道:“尋溯陣是天機閣修士造福凡人所創,隻要留下一定量的血肉在陣中,但凡有親生血脈之人在此尋溯陣範圍内出現都會引發提示。”
“一年多前,嘉郡王留在冰泉鎮天機閣的尋溯陣有了反應,顯示為女兒。”
虞乾撫掌而笑,“陽陽姑娘,你看,這個時間是不是很湊巧?”
這會,巫也不說話了,隻雙手死死地抓住拐杖。
也不希冀真有人回答,虞乾繼續道:“别人可能不清楚,但北滄皇室中人對國運一事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嘉郡王找到女兒後,立即将女兒寫入族譜,這樣一來,無論這位小郡主是何處境,立刻得到了國運加持。”
“陽陽姑娘,起死回生這一幕,可神奇啊?”
冉陽張了張嘴,看了眼佝偻着的巫,又望向虞乾,卻發現虞乾已經沒有再看她,此刻正饒有興趣地看紀殊彥擺杯子。
夜空中忽然亮起一道閃電,接着天邊傳來陣陣轟鳴雷聲。一陣狂風襲來,吹得屋内布簾窗幡獵獵作響。
“……不要逼陽陽了,我在這裡。”
清淩淩的歎息從内室傳來,素白小手掀開布簾,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女子身量很小,既比不上巫的高大,甚至連冉陽的耳朵都夠不上。
仔細看她的骨架,其實并不算小,待她走動起來,虞乾他們才發現女子的雙腿似乎沒什麼力量,腳尖在地上拖行。
明明才過去一年多,巫看着女兒卻感覺已經過去了好多年。
明明她就出去一小會,女兒怎麼就自缢了呢?
明明她們約好要一起做柿餅的啊……
巫病了,她開始成日待在大屋中不再出門,連女兒的葬禮都沒有出現。病好後,身形便佝偻了。
曾經挺拔爽朗的巫村長卸任了,萬事不管,隻日日守着大屋裡的祝頌服飾,夜夜悲歌。
秋日裡她看着柿子在樹上成熟、掉在地上腐爛,日複一日的,巫感覺自己的生命也漸漸腐朽……
而如今,巫半張着嘴,眼睛死死地來人,喉嚨裡發出無意識的“啊啊”聲。
“娘、娘,女兒不孝……”冰淩跪在巫的身旁,拉住她的手放在臉頰上,“是我,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