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丢開拐杖,将女兒緊緊摟在懷裡,母女二人相擁痛哭,冉陽拾起拐杖默默地站在旁邊。
沉悶了一天的雨終于下來了,仿佛是壓抑許久後的一次釋放。
紀殊彥垂着頭眼睛有點紅,虞乾瞬間感應到他的情緒,“此間事了,我們回一趟蘇州?”
“……好。”聽到一聲細弱回應,虞乾微微笑着,塞給他一把開口闆栗。
哭過以後,巫憐愛地撫摸着女兒的頭發,靜聽冰淩述說假死的緣由——
“從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母親不一般,她是金鸾部族的祝頌,她能溝通神明,為神祇獻舞。”
“即便沒有父親,我也從來沒有過遺憾。”
“雲雀村的女兒都以能當選活女神為榮,我也不例外。從小我就會悉心保養皮膚,不留任何痕迹。最後,也如我所願,我當選了活女神。”
“娘你知道嗎?活女神最初,根本就不是為了侍奉神明。”冰淩憤聲道,“而是活女祭!我們這些人是為了獻祭給神明的!”
巫略微動容。虞乾注意到了,伸手撥亂了杯陣,“需要獻祭才能辦,金鸾部先民犯了什麼事?”
獻祭必是有所求,聯合紀殊彥感應到那聲悲鳴,金鸾部族的先民們應該是闖下必死的大禍,才會想出活人祭的辦法。
冰淩苦笑道:“當上活女神不久,我便開始斷斷續續地做夢,夢裡我變成了一隻金鸾,時而翺翔天空,時而淺涉急流,好一番自由自在。”
“原本我以為這就是作為女神的好處,可随着我慢慢長大,夢開始不一樣了!”
“準确地說,是從我十三歲那年祭火儀式後開始改變。”
“夢裡最初是族民的減少,金鸾族在每年月圓之夜都會聚在一起,由金鸾王進行開悟。可是年年月圓重聚之日,金鸾的數量都在減少。”
“最終,我在夢裡看到了兇手。”冰淩渾身顫抖着抱住頭,“他們的穿着與本部祭司一模一樣,那是我們部族的先民!他們用鳳尾花蜜引誘,月昙花蕊迷暈金鸾王,然後!用赫羊的腿骨生剖下一個金鸾幼鳥!”
“孩子被剖出後,金鸾拼着最後的力量降下詛咒!在這隻金鸾幼鳥死去之時,就是部族先民們滅亡之際!”
這是金鸾王作為母親對孩子最後的維護了……紀殊彥心道,怪不得金鸾怨氣這般大,這可是滅族剖子之仇啊。
“活女神又是怎麼回事?”
“活女神最初被稱為活女祭,部族内選出皮相最好的女孩,于每年的六月二十九日,也就是金鸾王被殺那日獻祭,用來延緩詛咒的降臨。”
“早期的活女祭是有效果的,可随着血脈稀釋淡薄後,活女祭活下來的女孩開始增多,部族裡開始有不明内裡的人傳這是金鸾降在人間的代子。活女祭因此開始變成活女神,活女神的習俗也就代代傳下來了。”
冰淩掩面道:“金鸾王蘇醒後,與我約定,我打破封印,放她孩子生路,她解除我雲雀村詛咒。”
虞乾若有所思,道,“封印是什麼?”
“我不知道,但她說隻要阻止每年的祝頌和朝拜,不出七年她就能掙脫封印,解救她的孩子。”
“做活女神時我無法自由活動,哪怕退位了也時刻被監視着。直到一年多前我假裝自盡,祭司将我葬于山中一處泥沼之中,我才知道,那裡就是金鸾王埋骨之處。”
根據冰淩的描述,虞乾二人确定就是發現肉團的那處泥沼,亦是煙瘴産生所在。
“說到煙瘴,你已經在為她破除封印,為何煙瘴還會擴散?”
“是……是我……是我以為她食言了……”巫的背更彎了,她頹喪道,“我年輕時也曾感應到它,那位半步成神的金鸾王。”
“半步成神?!”紀殊彥驚了,殺異獸和殺半步成神的異獸可是大不一樣!
巫自小便擁有極強靈念,首次進行祝頌時便感知到小金鸾即将蘇醒的迹象,可在大朝拜結束後,小金鸾卻陷入了更深的沉睡。
随着時間流逝,巫發現雲雀的新生兒數量逐年減少,同時,小金鸾掙紮的迹象越發明顯。巫的調查在她二十五歲那年取得了突破:金鸾王的意識蘇醒了,她讓巫感知到當年的一切。
先民們不知從何處得知,吃下異獸的血肉就會得到異獸的力量!他們盯上了天生神力、刀槍不入的金鸾一族。
金鸾王本身隻差一步就能成為玄雀山山神,卻在臨近分娩之日,被這群先民們暗害。部族先民們更是為了掩蓋真相,将吃不完的金鸾骨架磨成粉,混入陶土砌成房屋,所以金鸾部族根本就沒有什麼控靈陣,都是金鸾們的靈魂被鎮壓百年導緻的絕靈陣。
她告訴巫,詛咒其實早已如附骨之蛆,深藏于部族後代血脈之中。巫已經染上詛咒,這輩子都不可能會有自己的孩子。
然而,金鸾王也告訴了巫唯一的解決辦法:尋找一個氣運強大的國家,借助他們的血脈來生下不受詛咒影響的孩子。
“于是我‘算計’了嘉郡王,得到了一個孩子。”巫深深歎氣,“這個孩子,就是冰淩。我以為他作為皇室郡王,不會那麼在乎一個萍水相逢的人,誰知……”
紀殊彥接過話來,“誰知,嘉郡王對你情根深種,自從你不辭而别後,他便上報聖君為你請封郡王妃,更是在每一處天機閣留下血肉,隻為找一個可能不存在的血脈,隻為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