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熹,清晨才緩緩蘇醒不久,是一天裡最潮濕又清爽的時候。
比往常的起床時間早了好幾個小時,但完全不困,輕快地想要跳起來。
三錐光銜微微揚起唇角,透過房間裡的玻璃窗遙望遠處的街道,綠化帶灌木的綠色青翠,挽起晨光的河面點綴着碎金,整個世界都是可愛的。他剩下的一整個白天也是。
度過了一頓格外精緻的早餐時光,他又把自己塞進了衣帽間裡,試圖找出最合适的那套服裝。
不能像平時一樣随便抓走一套衣服就穿,要時尚一點,但也不要太時髦。羽織和袴偏傳統,西服闆正過分嚴肅,三錐他又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終于從自己買了但不常穿的衣服堆裡找好了完美的一套。
洗水藍的清爽牛仔外套,裡面是萬用白襯衫配卡其長褲。是休閑又自然的出行穿搭,但是果然還差點什麼。
對着全身鏡思忖一番,三錐光銜沉默着拆下了頭上的發夾。想了想,他又把土氣的大框眼鏡摘了下來,最後一點違和感頓時離家出走,簡直像變了個人。
“……”
沉默地摸了摸鏡子裡他的眼尾,串聯五官的最後一筆,是和暖調色澤截然不同的一對眼睛,能用什麼詞語去形容它們呢?
豔而不糜,透而不脆,渾然天成般的眼眶線條,秀麗可堪入畫。
有一點痣親近他的眼角,于是美好的明豔色彩便攀附上少年的五官,哪怕隻是一彎眼睫,那泊濃郁的可可色裡便會流淌出蜜般誘人的光澤,含情而自俏。
……這是藏在眼鏡後面,誰也不知道的秘密。是渾身書卷氣息,向往安穩生活的普通人三錐永遠不可以擁有的張揚臉孔。
所以,起碼還是要戴上這個才行。
三錐光銜轉身翻找出一副墨鏡戴好,沒有再把劉海夾起來,畢竟那樣就太明顯了,今天他可是請假出門呢。
再裝備上口罩,假裝不想露面的怪癖寫手吧,這樣也不錯。
總之,是時候出發了。
他想道。
*
在面臨重要事情的時刻,三錐光銜的行動力是驚人的。
出門,乘坐公交車,轉乘新幹線前往東京尋覓回執書上的總部地址,有空的話去大城市的書店逛逛,順便吃個午飯。
腦海裡将計劃過了一遍,三錐光銜走路的步調又輕快幾分,懷抱着喜悅與街上的行人擦肩而過,宛如舒展的花瓣片。
他看見街邊挎着菜籃的主婦,忙着進貨的便利店店店主,在櫃台後賣力切割熟食的大叔,甚至還不小心發現了一個目的不純的幫派分子呢。
雖然外套設計得很有氣勢,但是大搖大擺地穿着走在别人的地盤上,未免也太招搖了。
三錐光銜對這群穿得比自己還陰濕的兜帽怪人沒什麼興趣,斜斜瞥了一眼以後就收回了目光。如果沒記錯的話是叫KEEL吧,龍骨……颠覆者。
總之,找個機會跟梅宮說一聲吧。
*
幾乎不費什麼波折,三錐他順利抵達了要去的目的地,現在正在和自己的未來編輯絕贊洽談中!
含着一彎湖色般的眼眸裡星光點點,不過因為有墨鏡擋着,在别人看來依舊是沉默又穩健的樣子,舉止坦然又從容。
“三錐老師,這是先前大賽上拟好的合同,請過目。”
竹村宏太遞過印好白紙黑字的合同紙頁,心裡還在品味着方才所受震撼的餘韻,忍不住又瞧了對面正在認真翻看合同的少年一眼。
因為三錐老師的扮相太低調,剛才是有确認過他是否是本人的。誰想得到呢………?參加征稿大賽拔得頭籌的老師隻不過是個高中生,簡直像在漫畫裡一樣。
三錐光銜斂着眉眼往後翻了一頁,明明是還在學校讀書的年紀,竹村宏太卻不覺得他在裝模作樣。沉穩而兼具目的性,渾身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軒昂氣度,一看就是富裕家庭養出的早熟孩子。
但是他的作品裡又有濃厚的市井味道,竹村宏太在見到三錐老師前曾冒昧地根據作品幻想過他的模樣。一定得是位閱曆豐厚的幻想家,才會在見識過生活中的悲喜後寫出那樣的故事。
可能是渾身書本氣質的中年在職文員,生活困頓的文學愛好者,年輕時嘗試過多份工作的小鎮老師……但總歸不會是一個高中生。
咳咳,似乎扯遠了。
合同上的待遇給得不錯,和之前沒有什麼區别,隻是在細則上做了些修改。
得出結論的三錐光銜愉快地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帶了點事情已經塵埃落定的安定感,他仿佛看到了可以盡情書寫所愛故事的未來,心情萬分舒朗。
就連竹村編輯看上去有些清冷的顱頂也是可愛的,察覺到他心中的複雜情感,三錐耐心地解釋了一下,好讓他安心。
“我住在小鎮裡,做過很多工作,不是什麼大家族裡長大的孩子。”
他垂眸看向茶幾上升起袅袅水霧的熱茶,湯色碧綠,味道清新,唯一的遺憾就是茶梗沒有豎起來吧,聽說是好運的象征呢。
“怪不得!啊,實在失禮,我沒有别的意思……”
後知後覺察覺到不對勁,竹村宏太手忙腳亂地想要解釋點什麼,但苦于找不到措辭,隻能端起茶壺給三錐倒滿了,有點讨好地讪笑着。
“還請三錐老師不要介意。”
趁着三錐他喝茶的功夫,接待室的門從外邊被人敲了敲,竹村編輯如蒙大赫般去接,很快就拿着什麼回來了。
“對了,三錐老師,請看這個。”
竹村把一張嶄新出爐的紙頁往對面遞,似乎因為有些麻煩,所以他的神情帶了點打擾的不好意思,謙恭道:
“因為您還沒有成年,所以需要監護人來簽一份文件,您看您的家長什麼時候有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