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挨着星地很近,沒多久就到了,姜舒拿過盛佘腿上的手機支付了訂單,關門之前還彎腰對着後視鏡向司機禮貌揮手告别。
即将到來的六月搶先送來夜晚的溫暖,熱氣黏膩的感覺猶如打完球後浸濕的身體,被汗水溻濕的短袖在脫離身體的每一次都會帶着汗水和鹽分短促蒸騰又迅速回籠。
“你這麼熱的嗎?”
姜舒在他後面站着,看他背面仿若水洗過一般的短袖,好心地用手掌為他扇風。
“車上空調挺足的呀。”
“人又不是隻有在熱的時候會流汗。”
盛佘心不在焉,回答問題的時候連頭都沒有轉。他走得很快,外面的溫度熱到他呼吸不暢,僅存的理智告訴他必須走進酒店的大廳,不然漲紅的臉和發燒的耳朵會被人一眼識破。識破藏在心底的秘密。
姜舒見他不等自己,一心往前沖,以為是剛才跟司機說的話惹到他了,趕緊走快兩步颠颠地追上,笑嘻嘻地問他是不是生氣了。
話音未落,酒店的感應門自動打開,充足的冷氣撲面而來,打頭陣的盛佘被突然的降溫震到了,猛地站定不動。
還在玩鬧的人沒有留意,一頭戳在他的後腦勺。
綿熱的呼吸輕輕掃過脖頸,帶着一股清冷的香氣。
是晚上拍戲前自己親自為他塗的痱子粉。
像個長不大的小孩一樣,連這種事都要幫忙。
前台還坐着服務人員,看到門開了人不進來,頗為奇怪,四隻眼睛齊刷刷飛過去。
這是一家高級酒店,前台早就将客戶的臉記得爛熟于心,她們知道身形高挑的男人是個明星,更知道這家酒店裡住了好多明星。
所以在看到他們不是低着頭忙碌碌經過的時候,非常想湊一把子熱鬧或者聽一耳朵八卦來作為日後姐妹聚會的談資。
可惜門口的兩人并沒有給她們這個機會。
姜舒看出盛佘狀态不對,小退兩步站定,低聲催道:“回去再說吧。”
他能及時察覺到盛佘的不對勁,就像盛佘能看出來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站的筆直的人點頭,同手同腳地朝電梯走去。
動作尴尬的好像一個上了發條的嬰兒玩具。
姜舒莫名其妙地跟在後面,頭腦風暴盛佘之前有沒有跟自己說過他是個恐同人。
大概可能或許真的說過吧?不然他怎麼會這麼讨厭自己的搭檔唐易堯呢?
因為顧忌自己是他多年的朋友,不方便多說什麼,所以才會把厭惡轉移到無辜的唐易堯身上……這個理由貌似挺有理論依據。
各懷鬼胎的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房間,中央空調一直開着,和走廊差不多的溫度,涼涼的卻不會讓人汗毛直立。
盛佘把卡插到總開關的凹槽裡,房頂的燈帶宛如激蕩的星河馬上璀璨生輝起來。
“你想知道嗎?”
盛佘的聲音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在安靜的夜晚聽得格外清楚。
“對不起!”
姜舒突然一聲,把準備走抒情路線的盛佘吓了一大跳。
不等他反應,真誠道歉的姜舒又是一個猛沖,逼到他面前大眼瞪小眼地兩兩對望:“我是真的忘了,不是故意要那麼說的。”
因為挨得極近,講話時呼出的氣暖暖地烘在下巴上,讓心裡有鬼的盛佘更加緊張,向後撤了撤臉。
這個動作幅度算不上明顯,但還是被專心留意他反應的姜舒給捕捉到了。
于是姜舒後退一步,撤出一個安全距離,握拳放到嘴邊組織了一下語言,誠懇地解釋道:“小蛇,現在拍電視劇呢,什麼題材的都有。公司給我拿下的這個劇雖然人氣不如同作者其他的,但也跟它們沾親帶故,讓我接這部的意思誰都明白。本來不讓你跟着我進組呢,一直以來都沒有問問你的意見,真對不起你了。”
誰一段話很長很走心。姜舒很少對這麼熟的朋友認真仔細表達過自己的感情。閉上嘴再看盛佘的臉反倒是有點别扭了。
他真誠地眨巴了兩下眼睛,看盛佘不做反應,沒有再多說什麼,自顧自跑玄關那裡換拖鞋去了。
其實盛佘并沒有故意冷漠,隻是姜舒這段話實在是說的他雲裡霧裡,不知其所以然。
按照常理來說這個道歉一定是有針對性的,如果沒有指名道姓,那便是不方便直說的話題。不能直說就會走暗示,可是以盛佘現在左心房長到右小腦裡的情況來說,他除了能聽出來姜舒剛剛講的是中文,其餘的一概不知。
在盛佘的記憶裡,這個現在蹲在地上幫他找拖鞋的好哥們,在過去的十年裡跟他說對不起的次數約等于零。
上一次說還是在七年前,淩晨一點的雪夜,眼淚像是冰河裡融化的暖流,簌簌滾到臉頰美麗凍人。
現在那兩行熱淚順着時間流進了他裝滿了面粉的腦袋裡,一思考,全是漿糊。
“換鞋。”
一雙綠色三眼怪的拖鞋扔到地上,姜舒繞過紮根地闆的人工千年榆木,在屋裡走走停停地忙着泡澡前的準備。
他從來不覺得道歉是什麼丢人的事情,雖然他和盛佘相處的時候基本上沒有感覺到過自己做錯了什麼。
但是這不代表他不會犯錯。他知道盛佘平時非常照顧自己,哪怕互相損嘴,盛佘也永遠是先閉嘴舉白旗的那個。
人總是會有讨厭的東西的。小到香菜蔥姜蒜,大到一個人、一個國家。
司機說的那些東西,他自己司空見慣了,不代表盛佘能夠接受類似的猜疑和調侃 。
他不會吃驚,更不會責怪盛佘小題大做。隻是他現在的确有點累了。不是因為夜戲,也不是因為天氣。
不隻是手中一頁頁加了飛頁的劇本。雖然那些被編劇改編的亂七八糟的台詞的确狗血至極,但是他總覺得這不是他感到疲憊的全部原因。
從他站在這裡,或者縮小距離,當他站在盛佘面前時,似曾相識的感覺不知從何處而來,好像他已經把這句話說了很多遍,而盛佘相同的反應也給出了很多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