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有水很正常啊……
可是為什麼會不斷的有人向我投以同情或不解的眼神?他們沒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嗎!他們為什麼要看着我!
我不耐地轉過身體,卻看到了玻璃門上抖如篩糠的自己。
鼻涕眼淚混在一起的樣子比米霓不堪入目一百倍!她的哭相尚且還能用「涕淚橫流」四個字形容。而我的哭相,住在豌豆藤頂端的醜陋巨人見到了都要自慚形穢。
打撈袋出現在了甲闆,有人喊着我的姓氏讓我去看一看。
我踉跄着,像剛學會走路的嬰兒,像打球扭到腳踝的你,像用歌聲換取雙腿的人魚,連滾帶爬地跪在了不屬于你的位置。
警察伸着手示意無關人士不要靠近,不準有相機拍攝,不準喧嘩不準圍觀……
袋子拉下了一點拉鍊,露出八小時前還坐在床邊對我講生日快樂的你的臉。
多漂亮的臉,就算死去依然像睡着一般的安詳。
死去。是嗎?小舒,你已經不在了嗎?
我哭,可是張嘴嘔出來的卻是膽汁苦水。我按住心髒,期望抒發一點關于你的悲傷絕望,可是為什麼我的眼淚連聲音都不配有?
全世界按下了靜音鍵,無聲的嘶吼好比卓别林的啞劇一般可笑。
他們後悔了,拉幫結派的想要把我這個一點幫助價值也沒有的瘋子架走。
怎麼可能?從來都隻有你趕我的份兒,其他人想也不要想!
我要和你在一起!生是死更是!我不可能接受沒有你的世界,我不可能接受這樣荒誕的結局。
我朝着你在的方向奮力向前撲去,就像所有不配合警察工作的遇難者家屬。
我沒有冷靜可言,什麼大局為重?事已至此節哀順變,全都是放屁全都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傻x!
你什麼也沒有做,好的壞的,什麼都沒有做。為什麼要變成社會新聞的頭版,為什麼要被千萬好事者不懷好意的推測死因。
小舒,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有賭氣,沒有跑出去喝悶酒冷戰,如果我跟着你上了船,如果我陪着你下了船。
如果……
小舒,如果我說了我愛你,如果我能夠讓時光倒流……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是我鼓勵你去面試角色,是我在你懷疑自己的時候加油打氣。
是我的口是心非造就了無形的鍘刀,将無辜的你奉于高台。
我崩潰嘶吼,我萬念俱灰,我傷心欲絕。
我跪在地上對準太陽落下的方向懇求蒼天用我的一切去換取你的心跳。
命運怎麼能夠用你的生命來懲罰我的貪婪?
所有人輪番來拉我拽我,他們嫌我鬧得太難看,他們覺得我的悲傷表現的太過分,抗争中我扯下更長的一截拉鍊,企圖握住你僵硬的右手與你交換生命。
陳舊的傷疤因為浸水良久而變成一道浮囊的形狀,我死死瞪着,就仿佛回到了高中校慶彩排的那天。
唰——
跟你對戲的同學舉刀的姿勢不對,一不小心就劃破了你的手腕。
無法繼續扮演男主的你被女同學惡趣味的安排了公主的角色。
可惜直到合照褪色,手腕上的傷疤依然沒有消失。
疤痕體質的你無數次笑着對我揮手炫耀,說這個叫做騎士的勳章。
扮演惡龍的我笑得難看,心中介懷着将你帶上馬背的新一任騎士。
我似乎一直這樣,不敢說的話不敢做的事,全部都被别人搶了先。
到最後隻能在回憶中一遍一遍的懷念那個隻有我才見過的你
我哭了,我的眼淚終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我伏在地上,忏悔一樣乞求蒼天眷顧。
淚水之中,一隻手推動我的肩膀,指着你的臉面無表情地對我講話:“請問您是傷者的朋友嗎?您知道他是什麼血型嗎?我們需要馬上為他輸血。”
氧氣罩扣在臉上,微薄的白霧預示你存活的答案。
難道剛剛的一切都隻是一場靈魂出竅的幻覺?
不等我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他們就擡起放有你的擔架迅速離開。
浃髓淪膚的痛苦不是假的,但是上一秒離我而去的人臉也不是虛幻。
無論哪一幕才是我精神失常後出現的幻象,我都無法拒絕有你存在的世界。
我不敢逗留,起身奔跑追逐離去的背影,喘息笨重地跟在擔架的一側。
我低頭,看到了傷疤存在的手腕。
小舒,你沒死。